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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1年10月14日，星期二。华界，特工总部。

　　林森木仰靠在椅子上，抬头看天花板，一半在思考，一半在休息。昨晚上，他没有休息好，原因自然是庄亦初。庄亦初办事效率是有目共睹的，果然在晚上六点前住进了林公馆。庄老对庄亦初的请求是睁一只闭一只眼的。用叶茨的话说，庄亦初学的是西学，和老传统有些偏离，在老爷子的眼里可能是叛经逆道，但在年轻人的眼里却再正常不过了，而且他们又不是同居。老爷子就破例答应了，说这有违老祖宗的规矩，但在战争年代也顾及不了这些了。庄亦初之所以拉着叶茨，因为她知道爸爸能接受叶茨的建议。庄亦初到了林公馆，将主卧室布置一新，这忙到凌晨两点。主卧室和林森木的卧室只隔着一道墙，是个偏室，连着里面的书房。庄亦初布置卧室时，林森木只是看客，不让他动手，只让他坐在卧室的沙发上看。这对林森木来说更累，快到一点时，歪着头睡着了，待庄亦初喊醒他，再瞧主卧室，却见换了一个天地，宛如庄亦初的手能巧夺天工。等大功告成了，庄亦初搂着林森木的脖子，让他吻她。林森木自是不会拒绝。虽然那吻有些浅薄，只是双唇轻轻的一碰，但对他们来说就是极度的幸福了。这时，庄亦初才告诉他叶茨的发现。林森木见叶茨竟能通过这些符号找到“神鸟”的藏匿地，不禁佩服。庄亦初换了睡袍，更显得妩媚可爱，让这林森木出了好一会神。庄亦初对他的出神满意极了，她就是想要这样的效果，命令他看着她睡熟了才能离开。林森木就坐在床边看她，看着她眉目间堆积的幸福仿佛长满了翅膀，整个房间温馨极了。

　　半睡半醒中，杨枢猛的推开门，催促他赶紧到会议室，说影佐祯昭到了。影佐祯昭到特工总部肯定有大事发生了，林森木一下子清醒过来，整理好衣服后迅速到会议室。

　　影佐祯昭与李士群一起到会议室，看到特工总部各个处长到齐了，将手中一叠资料摔到会议桌上，道：“我对特工总部的办事能力有待怀疑。”见众人端坐，便坐到主位上。

　　李士群坐在侧位，道：“请影佐机关长训话。”

　　影佐祯昭扫了各位一眼，道：“松下大佐被刺，东京震怒。距今已有四日，各位谁能给我个答案？”看了李士群一眼，“李主任。”

　　林森木知道李士群无法给出答案，便替他解围，道：“松下大佐被刺，主任彻夜难眠。行动队王队长满城侦缉，苦于刺客狡猾，还没有抓到刺客。但我们已经得出一个结论，可能是将军要的答案：松下大佐被刺，说明延安和重庆的特工已经联手，若非联手，他们难以成功。”

　　林森木的回答，到出乎影佐祯昭的意料，向林森木缓缓点了点头。

　　李士群心思敏捷，接口道：“特工总部现在做两件事。第一，挖出这个延安和重庆的双面间谍来；第二，配合梅机关抓共党和军统。”

　　影佐祯昭点了点头，指着桌上资料道：“林处长看看资料。”

　　林森木拿过资料打开，见“国品茶楼”四字赫然写在首页，心中猛的一惊。他没有想到，梅机关竟然已经锁定了国品茶楼。第二页上写着“赛沃斯拍卖行”，第三页上写着“佛香物流”。这些字眼都让他感到吃惊，说：“国品茶楼我经常去，老板姓冯，我认识。机关长的意思是？”

　　影佐祯昭道：“当日返沪，梅机关已获得情报，抗日分子要刺杀松下大佐。我本想在码头设伏，一举歼灭门徒小组。”

　　李士群道：“码头果然有人行刺。机关长料事如神。”

　　影佐祯昭摇头道：“可我却疏忽了国共特工联手，才造成松下大佐被刺，我大日本帝国损失了一员名将。码头设伏，只是第一步，不是关键，就算能抓了一些抗日分子，但不足以撼大树。我一直怀疑共党的门徒小组和残余的军统势力藏身于公共租界。他们在租界里设置交通站或联络站，便早早安排工部局警务处特别行动处赤木亲之密查所有店面和公司。根据三次刺杀时密查分析，唯有这三家店面或公司在每次刺杀事件发生时歇业，所以我断定这三家店面或公司必有一家是门徒小组的交通站。”

　　恐惧在林森木的胸中升腾起来，这个一手促使日汪合作的特务头子是不可小觑的，影佐祯昭早已找到破解门徒小组的法门。这无疑是个极其有效的手段，在数学上叫做概率，幸亏影佐祯昭只得到三次记录，若是超过十次以上，便可断定是国品茶楼了。林森木合上资料，道：“机关长智慧，我等望尘莫及。只可惜三次记录太少，若是超过十次，便可立马断定。”

　　影佐祯昭点头道：“我听芳子说，你精通数学，果然非假。”

　　“机关长赞誉。”林森木摇了摇头，“数字是最真实的。数学就是密码学的基础，所有的密码破译都是通过数学计算出来的，而不是靠猜测和推断。根据这些记录，的确可以断定，门徒小组的交通站就是其中一家。”

　　李士群道：“把三家店面或公司的人都抓过来，一审就有结果。”

　　影佐祯昭摇了摇头：“此事没有这么简单。若是简单抓人，我就不会到特工总部了。这三家店面或公司都有背景。通过赤木亲之处长调查，发现佛香物流的后台是南京政府周佛海周部长。”向杨枢看了一眼，“杨处长应该了解吧？”

　　“是的。”杨枢慌忙起身；他听闻“佛香物流”时，眉心就已经出汗了，佛香物流正是周佛海和杨毓香合资的公司，杨毓香是他亲姐姐，而且《金山胜迹图》正是通过佛香物流运送到上海的，“东家正是家姐，周部长只是出资。”

　　影佐祯昭向杨枢摆下手，示意他坐下，道：“周部长是大日本帝国最好、最忠实的朋友，佛香物流肯定不是门徒小组的联络站。但这三次刺杀，佛香物流都歇业，确实需要解释，需要各位还它一个清白。”顿了顿，轻轻咳嗽一声，又道：“赛沃斯拍卖行与工部局董事庄老关系匪浅，工部局是它的后台，这个林处长应该清楚？”

　　林森木道：“我在庄府见过赛沃斯拍卖行的东家孙老，具体的事情我了解不多。”

　　影佐祯昭微微一笑：“这之中，唯有国品茶楼没有背景，如果把国品茶楼端了，万一它不是门徒小组的交通站，不免打草惊蛇，惊吓了到嘴的‘猎物’，有些得不偿失了？”

　　李士群道：“如此看来，只有证据确凿，至少要排除了佛香物流和赛沃斯拍卖行，才能抓人。”

　　影佐祯昭点了点头，道：“诸位均知我大日本帝国还未向英、法、美等国开战，虽然梅机关已经步步渗透租界，但我等不能打乱军方行动。我刚刚接到华中派遣军司令部的告诫，不能在公共租界轻易行事。而这三家店面或公司都在公共租界，梅机关不太方便直接侦缉、抓人，此事就由特工总部来办。”

　　李士群点头道：“将军放心，此事由我亲自来抓。”

　　这是一个不好的消息。这消息就像蠹船的蚂蚁，虽然国品茶楼只是被锁定了，但这个细小的缝隙最终会将门徒小组这艘大船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这四五天来，对门徒小组来说不啻于雷击、电闪。先是秦癸恩死了，接着国品茶楼暴露，冯壬山所领导的第一行动组岌岌可危，这让林森木的心忽然沉了下去。眼望着影佐祯昭的车队出了特工总部，向圣约翰大学左侧的苏州河驶去，他的目光就一直飘忽在车尾的上空，脑袋一片空白。国品茶楼被锁定，冯壬山肯定被监控，想离开上海已是不可能了。从叶茨口中得知，代号“战马”的冯壬山是个热血男儿，就算有机会离开上海，他也不一定选择撤离。难道就这样看着冯壬山被擒或牺牲？当他回转身看到王天风时，一个新奇的想法袭上心头，“狸猫换太子”，不禁对昨天的决定暗道侥幸。他要迅速整理思路，制定出一个无懈可击的计划，既能减少门徒小组的损失，又能救了冯壬山。

　　林森木下沉的心一直没有浮起来，一切都证明了他的感知：山雨欲来风满楼。危险来了，不是一个个来，而是一下子簇拥着来的。可他要的不是化解危机，而是转危为安，而是取得革命的胜利，这才是斗争的根本。 间谍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