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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3年4月9日，星期五，上午十点。法租界，石头记照相馆。

　　对于宫本芳子私下约见林森木的行为，金十的反应非常过激，伪装成摄影师的金十将手中名贵的照相机大力摔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了。

　　宫本芳子看着地上散碎的部件，心里却没有生气，反而有种异样的幸福感，她眼前竟闪现出林森木的笑容来。那笑容，本身就是种力量，一种让她舒服、安心的力量。她抬起头，看着金十，忽然发现她仰慕的金十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这种审视的反差，令她惊奇起来，说：“你生气了？以往你都不生气的？”

　　假装擦桌子的莫康白了宫本芳子一眼，道：“老大生气，还不是因为……”

　　金十冷哼一声，阻止莫康往下说。他弯下腰，去捡相机碎片。莫康也赶紧弯腰去捡，轻声说：“小致去找汪狗，也是为了救陈刚。”

　　金十挺直身子，看着手中的碎片，叹息一声，将碎片又扔到地上，说：“汪狗能信吗？”

　　宫本芳子嘴角边荡起一抹笑意，道：“我信他！”

　　金十转脸看着宫本芳子，说：“就因为他救过你。”

　　宫本芳子摇了摇头道：“我信他，不是因为他救过我，而是我杀过他！”

　　莫康哦了一声道：“你杀过他，所以你信他，这是什么逻辑？”

　　宫本芳子笑道：“你不懂的！”

　　金十脸色阴霾，道：“他救你，或许是个阴谋。”

　　宫本芳子抬头看着金十，道：“你救我，会是阴谋吗？”

　　金十哼了一声，道：“我救你怎会有阴谋？你不过是江上一条浮尸，对我有什么价值？我救你，只是因为你运气好，你命不该绝！”

　　宫本芳子道：“他救我，或许也是我命不该绝！”

　　金十道：“一条汪狗，会有这等好心？”

　　莫康也不捡碎片了，坐在椅子上说：“我觉得，是汪狗看上了你！”

　　金十瞪了莫康一眼道：“汪狗也配？”

　　宫本芳子笑道：“他会看上我？”

　　莫康点头道：“那天咱们狙杀他时，我可是看到了他救你的那一幕。他若不是喜欢你，绝不可能冒险去救你的，周围都是日本兵，他救你的事要是被日本人知道了，就算他是76号副主任，想交差也非易事。”

　　金十向宫本芳子瞥了一眼，道：“你希望汪狗喜欢你吗？”

　　宫本芳子不回答，给自己倒了一碗水，说：“他答应我了，帮咱们救陈刚。”

　　莫康噌的一声站起来，喜道：“真的吗？汪狗，不，林森木答应救陈刚了？”

　　宫本芳子喝了一碗茶，点头道：“只要陈刚没有叛变，他确保能救出来。”

　　莫康拍手笑道：“太好了，太好了。陈刚绝不会叛变的！他要是能把陈刚救出来，我愿意给他磕俩响头！”

　　金十问宫本芳子，道：“你信他？”

　　宫本芳子低头喝茶，道：“我信他！”

　　金十眼中升起犀利的光芒来，问：“他有什么条件？”

　　莫康道：“不管他有什么条件，咱们都答应他！只要能救出陈刚，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愿意！”

　　宫本芳子扑哧一声笑了，道：“他才不会要你的命！”

　　莫康哈了一声问：“他想要谁的命？”

　　宫本芳子将碗放在桌上，说：“梅机关，苍井巷。”

　　莫康惊了一跳，道：“日本鬼子！梅机关可是76号的后台，苍井巷是他的顶头上司，他为什么要杀苍井巷？”

　　金十也皱了皱眉，道：“是呀！这于理不通，他是汪伪政府的人，与梅机关穿一条裤子，为何要杀苍井巷？”

　　宫本芳子笑道：“他的条件是刺杀苍井巷，栽赃陈恭如。”

　　金十哦了一声道：“栽赃？并不是要杀掉苍井巷？”

　　宫本芳子点头道：“是的。杀掉苍井巷是我的主意，咱们既然去刺杀苍井巷，干脆就杀了他。”

　　金十皱了皱眉，瞥了宫本芳子一眼，道：“你真要杀苍井巷？你要知道，林森木只是要咱们去栽赃，而你却真的要了苍井的命，你怎么跟他交代？”

　　宫本芳子仰起头，道：“我为什么要给他交代？”

　　金十喜道：“我还以为你喜欢他呢？”

　　宫本芳子道：“这跟杀苍井没有关系。‘刺客同盟’是专门刺杀日本鬼子、汪伪汉奸的组织，杀苍井，是我们的任务。既然去刺杀，一定要把他杀掉，否则就毁了‘刺客同盟’的招牌。”

　　金十道：“好！咱们就杀了苍井！”

　　莫康道：“干脆连梅机关一块端了，也给上海老百姓出口气。”

　　金十苦笑道：“就凭咱们仨，想端掉梅机关，我看你是脑袋进水了。”

　　宫本芳子道：“咱们计划计划，看如何杀掉苍井！”

　　金十道：“你跟林森木商定的计划是什么？”

　　宫本芳子道：“他没说，只让咱们刺杀苍井巷，其他的事情他来负责。”

　　金十摇头道：“这样不行。咱们不知他的计划，这样做太冒险，不理智。万一，他只是利用咱们刺杀苍井，并不想帮咱们救出陈刚，咱们刺杀苍井可是丧失了救陈刚的机会。”

　　宫本芳子道：“我说了，我信他。”

　　金十道：“你信他，并不代表我信他。”

　　宫本芳子凝视着金十道：“你信我吗？”

　　金十道：“我信你。”

　　宫本芳子道：“你信我，我信他，所以你要信他，只有这样，咱们才能配合他的行动。”

　　金十哼了一声道：“开玩笑，我金十何时配合过别人的行动？”

　　莫康轻声说：“咱们不是为了救陈刚吗？老大就委屈一次，等咱们救出了陈刚，再回头收拾他。”

　　金十摇头道：“这是原则问题，我不能让步的。”

　　宫本芳子道：“你有救陈刚的计划吗？”

　　金十摇头道：“没有。”

　　宫本芳子道：“你要看着陈刚死吗？”

　　金十摇头道：“这不是一个问题。林森木能保证救出陈刚吗？”

　　莫康道：“老大，我觉得应该试一试，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强。”

　　金十哼了一声道：“你懂个屁！”

　　宫本芳子道：“你想怎么做？”

　　金十道：“我必须知道他的计划，然后我才能制定计划。”他走了几步，叹道：“小致，你也不要生气，这件事有问题，你是昏了头，才没冷静思考。我来给你分析分析，你想呀，这林森木是汪狗，是76号的副主任，苍井巷是他的顶头上司，陈恭如是他的得力助手，他干嘛为了救一个陌生人，而去设计陷害两个熟悉人？刺杀苍井巷作为一个策略，我也不多说什么，可嫁祸陈恭如就有些蹊跷了。他为何要嫁祸陈恭如？难道陈恭如不是汪狗？还是他林森木不是汪狗？”

　　莫康道：“林森木要不是汪狗，他是什么？是重庆或延安的间谍？怎么可能？”

　　金十道：“没什么不可能的。”

　　宫本芳子眼里放出了异样的光芒，金十的推测令她兴奋起来，道：“他要是重庆或延安的间谍，那就太好了，至少他还是一个中国人。”

　　金十冷笑道：“我看你是疯了。他要是重庆或延安的间谍，还能活到今天吗？”

　　宫本芳子笑道：“不管他是什么人，总之我就是信他。你们不去刺杀苍井，我一个人去刺杀。”

　　莫康道：“我去刺杀苍井！我才不管他是什么人，只要有救出陈刚的机会，我就去做。”

　　金十走了两步，问宫本芳子道：“你真的喜欢他？”

　　宫本芳子咬了咬牙，道：“我喜欢他。”

　　金十脸色越来越难看，道：“你喜欢我吗？”

　　莫康向两人看了一眼，急忙走上楼去。

　　宫本芳子见金十终于问出口了，幽幽叹息道：“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我非常感激。自从活过来后，我就跟自己说，此生一定要报答你。可是，我一直将你看做大哥的，从没有想过半点儿女私情。咱们一路走来，有时伪装成兄妹，有时伪装成夫妻，成兄妹时我高兴，成夫妻时我心赌，所以我很明白对你的心意。我对你不是喜欢，而是仰慕，而是敬重。”

　　金十一脚踩在相机碎片上，发出刺耳的声音，道：“好！咱们去刺杀苍井！” 间谍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