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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2年2月3日，星期二，下午五点。特工总部76号，黄浦江畔。

　　起落之间，陈恭如有些无奈。李士群践行了诺言，陈恭如成功坐上了76号副主任的宝座，只可惜“梅花计划”惨败，他也失去了权势。对林森木，他恨不起来，不是林森木夺了他的权，而是共党叛徒宋鸣谪，这一点他清醒无比。对于抓捕杨枢，他有些避讳。毕竟他曾是军统的人，虽然变节了，但为了保命也只能权宜。“变色龙”是老军统，对他来说是块烫手的山芋，抓住了“变色龙”能扬威76号，但同时会遭到军统疯狂报复。所以，陈恭如虽然制定了抓捕杨枢的计划，但行动却是迟缓的。

　　陈恭如也曾给李士群打电话，询问李士群何时回沪。李士群有些贼，不说何时回来，只说林主任刚升任，他回去会影响林主任的工作。实际上，李士群根本不打算回上海，“炼狱”被炸，日本人大怒，舒季衡根子如此之深，也落个降职裁撤的结局，而他人在江苏却躲了过去，这让他体会到幕后指挥的乐趣。他本计划在上海过年的，可在准备回沪时却获悉重庆“三刺”之事，这令他无比震惊，没想到重庆竟有如此部署，好在“姜太公”失踪了，否则这“三刺”一旦启动，上海就成了透明的窟窿。李士群明白此刻的上海是刀光剑影，他也无需建功，业早就立了，现在要守业。守业就要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固守江山。“三刺”与蒋介石侍从室有关系，牵扯“朝廷”内廷，可不是小玩的事，还是在江苏过个好年吧。

　　陈恭如把人撒了出去，一直找不到杨枢，心里也有些憋闷。幸亏，林森木不为难他，看来林森木的好人缘名不虚传。林森木从梅机关回来后，就给他布置了任务：调查红帮沉船事件。这个任务他乐意接受，比抓捕杨枢轻松多了。

　　“红帮沉船，梅机关觉得里面有文章，你将手中的工作转交给苏处长，专心把这事办好了。”林森木缺少官威，但身在高位自然语气比往常稍重。

　　陈恭如说：“不就是沉船吗？梅机关干嘛这么谨慎？”

　　林森木笑道：“关键不是沉船，而是红帮的船沉了。”

　　陈恭如笑道：“明白了。”他向门口看了看，见房门紧闭，低声说：“有几句话，我想跟林主任说说。”

　　林森木微笑道：“陈队长，你想说什么我清楚，而且我完全理解你的苦楚。一个月前，你是76号的副主任，因为‘炼狱’事件被降职，你心里自然不舒服。不过，你现在心里很平静，因为你是个明白人，知道不是我拉你下位的，也知道我并不贪图副主任职位，你就是要把这层意思表达清楚，以免我心里不舒服，会多想。”

　　陈恭如没想到林森木看得这么透彻，说：“林主任说到我心里去了。我就是想说，在76号唯有林主任坐副主任我服。”

　　林森木在陈恭如肩上轻轻一按，说：“按照能力，这副主任之职非你莫属。可这个副主任的头衔，不是单单靠能力能戴稳的，还要靠关系，硬关系。这点你明白吗？”

　　陈恭如笑道：“我正是明白这点，才想通的。”

　　林森木笑道：“我说过了，陈队长是个明白人。”他从柜子里拿出两瓶茶叶，递给陈恭如，说：“我能否坐稳，还要仰仗陈队长。”

　　陈恭如接了茶叶，笑道：“林主任但有差遣，我陈某上刀山下火海绝不皱眉。”

　　林森木点头道：“处理红帮的事，你要谨慎些。在上海滩，咱们76号需要帮派势力，与他们结盟对76号才好。”

　　陈恭如道：“这一点我明白，李主任与青帮关系深厚，76号才得以如日中天。”

　　林森木道：“你大概也知晓，庄府与红帮是亲家关系，如果红帮能为我所用，将会成为76号的一支奇兵。”

　　陈恭如道：“是呀！如果青帮和红帮都成为76号的外围，日本人也要对咱们客气些。”

　　林森木道：“警察局的舒季衡早就在打红帮的主意，一旦舒季衡得到红帮支持，他就能重建特务科。”

　　陈恭如呸了一声道：“李主任最讨厌舒季衡，可不能让他抢先了。”

　　林森木道：“实际上日本人也不想为难红帮，只是怕红帮通共，所以对红帮沉船事件格外上心，还让日本海军配合调查，却没有发现沉陷的船只。”

　　陈恭如皱眉道：“红帮若是通共，就成了咱们的敌对势力。”

　　林森木点头道：“所以你要调查清楚，红帮一旦通共，就让日本军去剿灭。若是没有通共，正好借此机会拉拢。”

　　陈恭如道：“我明白。”

　　林森木道：“处理此事的关节尺度，你一定要把握好。既要调查清楚，又不能得罪红帮。我知道这是件麻烦事，陈队长要多费些心。”

　　陈恭如不认为是件麻烦事，因为他早就安排人潜伏在红帮。安排确实有些早，早在他还是军统，还没有被李士群抓住。没想到这一颗棋子还能起到作用，陈恭如心里清爽了许多。他在76号外的公共电话亭打通了一个电话，与接头人约定在黄浦江畔见面。

　　陈恭如早到了黄浦江畔，看着浑浊的江水，心里陡然又起了波澜。他虽然说服了自己接受现实，但内心深处还有些不舍，甚至还有些渺茫的希望，希望有一天重新坐上副主任的宝座。陈恭如是有野心的，所以他才愿意讨好林森木。韩信胯下之辱都受了，何况这屈尊降职的小事？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沿着江畔走了过来，嘴里叼着烟卷，走到陈恭如身边，说：“我还以为陈队长忘了我呢？”

　　陈恭如不瞧他，眺望着江水说：“我忘记的时候，你必定是个死人。”

　　那男子脸色一变，谄笑道：“陈队长有什么吩咐。”

　　陈恭如从兜里拿出一叠钞票，扔到那男子身上，说：“跟着谁混饭吃呢？”

　　那男子点着钞票，笑道：“雷子，做些黑市买卖。”

　　陈恭如瞧了他一眼，说：“洪磊，你还是这幅德行，贪财如命。”

　　那叫洪磊的男子笑道：“不是为了钱，我能答应你混入红帮吗？我本打算去混青帮的，青帮没那么多规矩，红帮太约束人。”

　　陈恭如道：“少他妈发牢骚，说说红帮的事。”

　　洪磊将钞票揣进兜里，说：“上面的事我够不着，下面倒有些稀奇的事。”

　　陈恭如说：“什么事？”

　　洪磊说：“第一，雷子被抓了。”

　　陈恭如皱眉说：“犯了什么事？”

　　洪磊说：“还不清楚。这两年我一直跟着雷子混，他跟76号的杨处长、警察局的陈科长都熟，上海滩有什么人敢抓他？”

　　陈恭如哦了一声说：“他跟杨处长很熟吗？”

　　洪磊低声说：“好利来商贸公司的幕后股东就是杨枢和陈起。”

　　陈恭如说：“还有这事，真没想到。”他看了一眼洪磊，说：“第二件事呢？”

　　洪磊说：“这是我发现的，红帮大小姐的未婚夫白剑生，外面有女人。”

　　陈恭如皱眉道：“那个女人是谁？”

　　洪磊向四周看了看，附耳说道：“警察局的叶局长。”

　　陈恭如猛地一愣，突然揪住洪磊的衣领说：“这事可不能瞎说。”

　　洪磊见陈恭如脸色难看，忙说：“是我亲眼所见，绝不是瞎说。”

　　陈恭如松开了他，说：“说详细些。”

　　洪磊说：“一个星期前，就是红帮十艘船启航的前一天晚上，我经过大小姐的家，看到一个女人去找白剑生。那天，大小姐也在家，我只在路边上看到窗户后面大小姐在哭。我心里好奇，就等着那女人出来，我一看是叶局长，也是惊了一跳。”

　　陈恭如嘿嘿笑道：“这是件好事情，你小子要闭上嘴。另外，去打听打听沉船的事。”他揣摩着新发现，沿着黄浦江畔走，阵阵江风吹来，既冷且寒，但他胸中却燃起了一团火，那火不旺盛，但火苗已起…… 间谍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