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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2月2日，星期一，晨六点。警察局，局长办公室。
天还没有完全放亮，警察局后花园的废墟看起来如同孤魂游荡的坟墓。舒季衡站在窗前，幽幽叹了口气，“炼狱”是多么神奇的杰作，却不想被军统给炸了。想到“炼狱”时，他就想起了宋先生，想起了那个自命不凡却被毒品沦陷的共党叛徒。宋先生本有大好前途的，可惜被毒品害了，这毒品呀真是个祸害。
舒季衡感叹时，忍不住转身瞧了一眼桌上的针管和药盒。
他也是个毒瘾者。
如果他身体无恙，岂会用吗啡来抑制病痛？
舒季衡忽觉胸口处一阵奇异的痛痒，额头上的汗陡然冒了出来。他咬紧了牙，默然走到桌旁拿起针管，熟练地从药盒里取出药瓶，打破、抽取、注射。这吗啡还真是奇妙，一旦注入身体中，那种万蚁吞噬、剜心割肉的痒和痛也就消失了。他眼前出现一片华丽的场景，那场景是一片白皑皑的雪地，有万多梅花如血般绽放，有人在雪地里奔跑，空中荡起咯咯的笑声。雪花如灵蛇般飘下，落在一个女人的头上。那女人笑了起来，脸庞陡然清晰了，是叶茨。
舒季衡在意境中快乐极了，当场景消失后，他整个人清醒冷静了，一连串的事情豁然在脑海里交织。舒季衡是个城府极深的人，“炼狱”是他创建的，他自然知道“炼狱”的能量，可他不想显山露水，不想被敌人盯上，所以他使用“炼狱”时有张有弛、松紧有节，既能破获敌特，又不会引起敌特关注。可惜延安叛徒宋先生出现了，他为了在影佐祯昭面前立功，鸠占鹊巢，抢走了“炼狱”的控制权，将“炼狱”推到了前台。舒季衡太狡黠了，他一眼便看穿了宋先生的结局，所以他不想参与“梅花计划”，故意淋了风雨，躲到了南京。身体很快就康复了，可他不愿回上海，他想在有山有水的疗养院里静等。很快，好消息便来了，影佐祯昭遭遇了政治生涯“滑铁卢”，他知道影佐完了，便向汪先生请辞回沪，要夺回“炼狱”。哪知他刚到上海，便听闻“炼狱”被炸，军统“阎王”万墨翰用火箭炮炸了“炼狱”。
这，令人瞠目结舌。
舒季衡直接回到警察局，令他瞠目的事情接连爆发了，炸毁“炼狱”的火箭炮是总务科科长陈起倒卖的，而陈起却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保卫科科长卫铭笠被枪杀，就死在警局大厅里，眉心中枪，一枪毙命，这是近距离射杀。堂堂的保卫科科长被人近距离射杀，简直丢脸死了。
这几天来，南京政府、日本人的责怨铺天盖地而来，特务科被撤了，他舒季衡亲手炮制的“拱卫上海计划”也付诸东流了。
面对各方责难，加上身体病痛，他只能饮鸩止渴，注射吗啡。
从回到上海那天起，舒季衡都没有回家，吃住都在警局。班子需要调整，工作需要跟进，尤其是要找到陈起。日本宪兵司令部下了命令，限期一周找到陈起，现在时间都过去三四天了，连陈起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不过，蒋文汉倒是查到了一些线索，这些线索让舒季衡的心坦然了，至少他有理由向日本人发难了。
“陈起是个日本人！”
警察局总务科科长竟然是日本人，这是破坏中日友好合作的事件，日本人倒卖火箭炮，炸了南京政府的警察局，这会让日本宪兵司令部哑口无言的。
舒季衡心放宽了，只要能搪塞日本人，他还有机会重振雄风。这个机会就是甄别叶茨和苏醒的身份。
他人虽在南京，但早安排蒋文汉盯着叶茨。每天晚上，蒋文汉都会将叶茨的日常工作和生活汇报给舒季衡。舒季衡将叶茨的日常行为都记录在本子上，他期望通过这些琐碎的日常甄别出叶茨的身份来。
监视苏醒，当然要用76号的人。
苏醒的日常行为记录本，也放在桌子上。舒季衡轻轻打开，看着苏醒的日常行为，看着字里行间里隐藏的线索，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从叶茨和苏醒的日常行为记录来看，苏醒显然更值得怀疑。
可是，这个监视记录可信吗？
“杨枢！”舒季衡轻轻合上本子，喃喃念出杨枢的名字来。
杨枢就是76号监视苏醒的人。当然，杨枢不是他的人。监视苏醒，是汪先生同意的，所以他请周佛海安排杨枢监视。
可谁能想到，杨枢竟然跑到林森木办公室承认自己是“变色龙”？这有些滑稽、荒唐、可笑的。杨枢的脑袋被门挤了吗？怎么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军统的“变色龙”是多么厉害的人物，如果像杨枢这样恐怕早就暴露了。所以，他很难相信杨枢是军统。
“苏醒。”舒季衡轻念苏醒的名字，心里郁积渐渐消了。他才不在乎苏醒的身份，只要叶茨跟他志同道合，其他都无关紧要的。
舒季衡将右手放在叶茨监视记录本上，轻轻弹指，若有所思。忽然，他警觉起来，因为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舒季衡轻轻拉开抽屉，将针管和药盒放进抽屉里，取出手枪上膛。凭着他多年的经验，他能判断出这是一个男人的脚步声。是谁？他脑海中第一个闪现的是蒋文汉。舒季衡对这个弟子也并不完全放心，实际上他对谁也不会完全信任的。重庆培育了太多的特工，也策反了很多人，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秘密，蒋文汉也不例外。
脚步声很轻，走到局长办公室门口不远处时，脚步声消失了，那人停了下来。
舒季衡微微闭上眼睛，那脚步声响彻在耳畔，他仔细判断脚步声的节奏，断定这不是蒋文汉的脚步声，而是一个陌生人。
舒季衡忽然知道是谁了。
他收起手枪，猛地拉开门，对门外的人说：“杨处长既然来了，就请进屋吧。”
来人正是杨枢。
杨枢笑了，说：“舒局怎知是我？”
舒季衡道：“在上海，只有我不相信你是军统‘变色龙’。”
杨枢点头道：“所以我来了。”
舒季衡向警局眺望一眼，说：“进屋说吧。”
杨枢走进屋子里，环视了一眼，说：“舒局真是会享受呀！”
舒季衡笑道：“是周部长照顾。”
杨枢在沙发坐下来，说：“我来是请舒局帮忙的。”
舒季衡在对面坐下，说：“说说看。”
杨枢看了舒季衡一眼说：“有件事情我要说在头里。”
舒季衡似是猜到他要说什么，默然点头道：“我知道，你喜欢叶局。”
杨枢嘴角边挂起一抹笑意，说：“我喜欢叶茨，也知道舒局所爱。所以，我不希望叶茨知道我来找过舒局。”
舒季衡说：“我不会告诉她的。”
杨枢说：“我怀疑苏醒是‘变色龙’。”
舒季衡说：“你有什么证据？”
杨枢说：“我会去找证据！”
舒季衡说：“怎么找？”
杨枢说：“如果苏醒是‘变色龙’，她如何处理我这个‘变色龙’？”
舒季衡想了想说：“如果是我，我会杀了你。”
杨枢说：“苏醒也会这么做。只有我死了，‘变色龙’才会消失，苏醒才会安全。”
舒季衡皱眉道：“如果苏醒不是‘变色龙’呢？”
杨枢笑道：“她会抓我，从我身上挖出更多的情报。”
舒季衡点头道：“苏醒杀你，说明她可能是‘变色龙’；苏醒抓你，说明她不是‘变色龙’。”
杨枢笑道：“杀我，抓我，还真是个问题。”
舒季衡看着杨枢真诚的笑容，心里陡然起了鄙夷。他更加坚定，杨枢不是军统，更不是“变色龙”。他赞同杨枢的计划，因为只要确定苏醒对杨枢的态度，就能判断她是否有隐藏身份。只要苏醒有隐藏身份，就能确信她就是他要找的人。
“你要我怎么帮你？”舒季衡也真诚的笑了。
“苏醒曾是警察局情报科科长，舒局必然有秘密渠道联系下属，我想知道这条秘密渠道。”杨枢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舒季衡笑道：“你还真是一个做特工的料，起码是一个真诚的特工。”
杨枢笑道：“多谢舒局夸奖。这么说，舒局是愿意帮忙了。”
舒季衡站起身来，走到书桌前坐下，拿起笔和纸来，写下了秘密渠道，复又走到杨枢面前，将纸条递给杨枢，说：“汪先生和周部长自然不想身边有潜伏者，只要你能查明苏醒身份，就是大功一件，到时我为你担保。”
杨枢接了纸条，放入口袋里，说：“我相信有舒局和周部长在，我这个假军统还死不了。” 间谍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