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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3年4月3日，星期六，午后一点。黄浦江畔，正仁制药。

　　陈恭如的烟瘾越来越大，这两个月里总是烟不离手。他抽烟，因为心急心躁，因为他在李士群身边失了宠。李士群虽在南京，但眼线布满76号，仍然窥视无遗、一手遮天。林森木、蒋文汉和陈恭如都是李士群的人，谁也不知对方跟李士群的关系有多深，所以谁也不敢信任对方。当然，间谍世界里也根本没有信任一说。

　　陈恭如倒不嫉妒林森木，林森木在上海关系盘根错节，再加上庄家产业，他是望尘莫及的，况且他每月都能领到红利，心里早就放下对林森木的成见，至少成了生意伙伴。但蒋文汉不同，他是从警察局调过来的，他的老师舒季衡还是中统，他的得宠让陈恭如接受不了。

　　而且，不仅是李士群宠爱蒋文汉，连梅机关也宠爱他。譬如这次抓捕刺客，黑川梅子就是联系的蒋文汉，并让他具体负责。

　　黄浦江畔通往法租界的主路口上，76号设置了关卡，正在检查来往的行人车辆。陈恭如望着黄浦江，抽着烟，烟雾随风而散，忽然他灵台一闪，悟出了一个道理：蒋文汉一定跟日本人有关，否则不会受到梅机关的青睐。

　　联想到这点，陈恭如脸上总算有了笑容。李士群有个不成文的家法，特务委员会的人可以为日本人服务，但绝不能成为日本人的人。只要找到蒋文汉与黑川梅子的秘密交易，他就能替李士群执行家法。

　　当然，想抓住蒋文汉的小辫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可是陈恭如坚信，只要他想找，总能找得到。

　　陈恭如掐灭了烟，走到蒋文汉身边，说：“蒋大处长，我们在这儿干什么？到底他妈的找什么人？”

　　蒋文汉闻到陈恭如一股烟味，从兜里掏出一副手帕在空中挥了挥，说：“陈队长，你这身烟味可真难闻。”

　　陈恭如呸了一声说：“我又不是你的女人，难闻好闻关你鸟事！”

　　蒋文汉哦了一声说：“陈队长说粗话了，这可不好呀！汪主席在新年会上呼吁，南京政府上上下下要提高素养，陈队长可是不听话呀！”

　　陈恭如笑了笑，又掏出一根烟抽上，说：“你少打岔，我问你话呢！”

　　蒋文汉摇头道：“具体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一个日本高管，外务省的藤原次长被杀了！”

　　陈恭如笑道：“日本高管死了，有宪兵队呢，让我们来干什么？”

　　蒋文汉看着过往行人，对特务们喊道：“检查仔细些，但凡提着箱子的，一律打开！开车的，后备箱要仔细检查。”

　　陈恭如微愣一下，问：“你怀疑刺客是狙击手。”

　　蒋文汉点头道：“藤原次长就是被狙击手杀死的。”

　　陈恭如问：“是延安干的，还是重庆干的？”

　　蒋文汉摇头道：“黑川课长没说，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根据我搜集的情报来看，目前重庆分子活动频繁，很可能是重庆干的！”

　　陈恭如笑道：“你跟黑川课长是什么关系？”

　　蒋文汉谨慎地看了陈恭如一眼，说：“陈队长，你这话里有话呀！”

　　陈恭如尴尬地笑道：“我可是好意提醒你，黑川课长可是喜欢咱们的林主任，你不要动歪心思。”

　　蒋文汉呵呵笑道：“你这个莽汉，有些情况你还不知道的吧，黑川课长已经嫁给了林主任，成了他的外室。”

　　陈恭如一愣，问：“什么时候的事？”

　　蒋文汉笑道：“就这两天的事。”

　　陈恭如道：“我怎么不知道。”

　　蒋文汉笑道：“所以说呀，情报很重要，这上海滩有个风吹草动的，我才是第一个知道的。”他伸手在陈恭如肩膀上一拍，“以后别烦我，我会早给你提供情报，否则呀！”

　　陈恭如嘿嘿笑道：“你是在威胁我！我才不怕呢！要是你隐瞒情报，李主任的家法可饶不了你。”

　　蒋文汉向拥挤的人群看了看，说：“改天我请你喝酒。”

　　陈恭如笑道：“蒋大处长要请我喝酒，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

　　蒋文汉笑道：“这两天我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见识。告诉你吧，我结婚了，也是这两天的事，战乱时期婚礼就不办了，改天请你和林主任吃顿便饭。”

　　陈恭如哈哈笑道：“这两天真是喜事多，你和林主任艳福不浅呢！”他一抬头，看到一辆车从远处驶来，快到关卡哨时忽然停了下来。他看清车牌号时，对蒋文汉说：“你在这里盯着，我看到了一个熟人，去打个招呼。”

　　陈恭如的熟人就是白剑生，那辆车正是白剑生的专车。

　　陈恭如走到车前，见开车人果然是白剑生，挥手笑道：“白经理，你好呀！这是去哪里了？”

　　白剑生见是陈恭如，便下了车，指着关卡哨说：“这是怎么了？”

　　陈恭如笑道：“一个日本高管被杀了，全城戒严搜查呢！”

　　白剑生听闻藤原被杀，心里一喜，却叹道：“上海的治安越来越不行了，陈队长可要努力呀！”

　　陈恭如道：“我是个小人物，这事可管不了。不过，白经理放心，大公洋行的治安我负责。”他低头看到坐在车里的宋格，笑道：“白太太好！”

　　宋格指着外面说：“陈队长好呀！外面人太多了，我就不下车了！今天天气挺好的，我跟先生去了趟商场，买了一大堆东西。唉，这好心情遇到这烦心事，也就没了，烟消云散了。”

　　白剑生说：“陈队长，改天一块坐坐。我这还没吃午饭呢，回家了。”说着上了车。

　　陈恭如示意白剑生跟着他，走到关卡哨吩咐特务放行。特务们让白剑生的车通过，刚刚过去，蒋文汉却拦住了车，示意白剑生停车。

　　陈恭如失了面子，怒道：“蒋文汉你想干什么！这是我的朋友！”

　　蒋文汉笑道：“陈队长别着急，白经理也是我的朋友，他们的婚礼我还去了呢！”他看着白剑生下了车，说：“白经理，您有所不知，今天死的这个日本高管是外务省的次长，此事太大，上海总领事、第19军、宪兵司令部都会格外关注，如果不检查您的车，一旦抓不住凶手，反过来还要去打扰白经理，到时也说不清了，这会更麻烦的，是不是白经理？”

　　陈恭如怒道：“这么说，还要感谢你了。”

　　白剑生向陈恭如一点头，说：“蒋处长是好意，他说的不错！”他向车子一指，“请蒋处长亲自检查吧！”

　　蒋文汉笑道：“我检查一下了，只要没问题，白经理这几天都会睡个安生觉的！”

　　蒋文汉打开了后备箱，刚一打开，只听嘭的一声，从后备箱里弹出无数个气球来，那些气球没有绑住，一大部分飞到了空中，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剩下的一些在里面挤不出来。

　　蒋文汉吓了一跳，待看清是气球时笑道：“白经理这是要搞罗曼蒂克啊！真不好意，被我破坏了。”他说着继续检查后备箱，见后备箱除了气球外，就是大包小包的衣服。衣服都是崭新的，他检查了几包衣服没发现异常，回头看了看升空的气球，尴尬地笑了笑，也不好意思一个个的翻检，便关了后备箱，说：“今天白太太收获颇丰呀！”

　　宋格这时也下了车，笑道：“在这里放气球，也是挺美的！”

　　蒋文汉向车内瞧了瞧，笑道：“没破坏白太太的心情，我心里的愧疚感可减少了不少呢！”他没发现什么倪端，对白剑生说：“不好意思白经理，您回家吧。”

　　白剑生笑道：“我清白了吧。”

　　蒋文汉笑道：“白经理姓白嘛，当然是清白的。”他看着白剑生和宋格坐到车里，笑道：“改天向您赔罪！”

　　白剑生没有回答，驱车向前走了。宋格回头看着蒋文汉的失落、陈恭如的傲慢，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她侧头看着窗外，车窗里映出她的容貌来，趁着她消瘦之态，却有股顾影自怜的意味来。

　　白剑生轻轻握住了宋格的手，说：“今天多亏你了。”

　　宋格甩开白剑生的手，仍旧瞅着窗外，说：“我们是共产党员，你怎么能一心求死呢！你要是求死，为何还与我成婚呢？”

　　白剑生不答反问：“亦初多嘴了吧？”

　　宋格冷笑道：“姐姐要是不多嘴，我还不知你会去正仁制药刺杀藤原呢！”

　　白剑生觉得对不起宋格，陪笑道：“今天若不是你想出的好主意，把狙击枪散件放在几个气球里，蒋文汉可就找到了证据！今天是你救了我的命！”

　　宋格幽幽地说：“我救不了你的命，因为你自己不惜命！” 间谍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