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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11月14日,星期五。华界,特工总部。
初冬下起了雨。雨淅淅沥沥,斜飘着,有东风。广播里说上海进入了雨季,有台风自太平洋上吹来。上海有雨,雨中的上海有些哀伤。仿佛雨能洗涤灵魂。仿佛这个城市人的灵魂都需要洗涤。灵魂与人性是关联的,没了灵魂,就没了人性,人是行尸,城是空穴。上海是拥挤的城,却是空城。中国之地,满街洋人、鬼子,城是谁的城?这个城市没有了脊梁,没有了灵魂,停留在这城的人还有多少人能挺起自傲的脊梁,拥有骄傲的灵魂?
李丁纯还是第一个到特工总部,然后站在窗前看上海的雨。好久没有下雨了,入冬了却下起了雨。雨线从眼前斜插入地,就像一根根刺似的刺入地下,如同他一样。自从潜伏在门徒小组,他就觉得自己是根刺,这根刺与上海这座城共荣共生,这根刺将戳穿门徒小组的不败神话。是的,门徒小组曾让他感动过,他敬仰这群有血性的“门徒”;同样的,他也有血性,只是各为其主。
又下雨了,东风有雨。上海的风雨,总是充满了哀伤,十里洋场的哀伤全都融进了这风雨中。十年了,他潜伏在门徒小组足足有十年了。之前的八年,他烂在了门徒小组中,一直没有被启用,他知道要获得重生,就要先腐烂,与这个腐朽的国家一起烂掉,然后发出新芽。自七七卢沟桥事变后,他被启用了,然后疯狂的获取情报。可是,这个规制严谨的小组竟然无缝可钻,他唯一能见到的门徒小组成员就是“军师”。“军师”早被梅机关锁定了,只是他有绝对的权威,没有他的决定,无人敢抓“军师”,甚至跟踪、调查。
没有人能看出来,其实他是日本人。他出生在中国,长在中国,只是求学在日本,毕业后就加入了老龟谍报网,奉命打入中共中央特科。他的热血、激情和口才给他提供了机会,后来就加入了门徒小组。这一潜伏,便是八年。八年来,他为中共提供过情报,当然是有价值的情报;他要获得组织的信任。老秦的事,是巧合。他没料到,汪精卫竟然组建了新政府,并与76号合流。他更没料到,他跟老秦一起安插到了76号。认出老秦,是偶然。老秦和他一样,同属于情报组。他和老秦同时接到密令,要获取《日汪密约》的内容。这是关系到日本国运的大事,自然要阻止,就在他去见“军师”时,偶尔与老秦擦肩而过。那时,他就断定老秦也是门徒小组成员。后来,他经过长期考察,肯定他的判断,然后将结论告诉了“老龟”,这才有了“老龟”的“捕鸟行动”。
实际上,他才是真正的“神鸟”,贺加是他发展的下线,他不会将自己推到风头浪尖上,站在悬崖峭壁上。不想,贺加露出了马脚,他不知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但他监听到杨枢跟李士群的通话,知道贺加暴露了。本来,这是76号,贺加身份暴露无所谓,可这会牵扯到他;他不能犯错误,老秦临死前留下门徒小组有叛徒的信号,不论真假,他都将这看成真的,所以他杀了贺加,用刀。
窗外的雨一直下,看来短时间是不会停了。王天风已从审讯室出来,满身的疲倦,身后跟着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看来是连夜审讯“铁猴”。
李丁纯叹了口气,他接到“军师”命令,要营救“铁猴”。
“铁猴”是唯一生擒的门徒小组成员,岂能营救?如果不救,他岂非承认自己就是叛徒?
李士群的车冒雨进院,车停在审讯室门口。王天风看到李士群赶紧来迎,那商人也弯腰打哈,摘掉礼帽向李士群问好。
“‘铁猴’当然不能救。”李丁纯苦笑,“铁猴”不应关在76号;只要不在76号,他自然无力救出“铁猴”。
李丁纯拨通电话,接电话的是犬养中堂。
犬养中堂道:“你怎么打电话来了?”
李丁纯道:“放心,电话很安全,在76号只有我监听别人的份。”
犬养中堂道:“小心为上。”
李丁纯道:“我每天第一个到76号,将办公室检查一遍,多年如一日。”
犬养中堂道:“这习惯很好。”
李丁纯道:“我接到‘军师’命令,要救走‘铁猴’。‘铁猴’不能留在76号。”
李丁纯挂掉电话,从身后取出雨伞,去了审讯室。到了审讯室,李士群示意他在旁边看。那个商人打扮的人正从一个铁箱里拿出大小不一的刀具,嘿嘿笑着看“铁猴”。
李士群指着“铁猴”道:“这人叫郑庚同,正是国品茶楼的伙计,铁定是共党,门徒小组成员。”
李丁纯道:“主任高明,终于抓住了门徒小组的活人了。”
李士群指着吴世宝说:“这是吴队长的功劳,一枪打中腰眼。”
吴世宝一笑,全身肥肉乱颤,道:“我是瞎猫撞个死耗子。”
王天风指着商人,向李士群回报,道:“这位是钱乙然,老钱肉铺的掌柜,杀牛是一绝,有个绰号叫‘赛庖丁’。”
钱乙然向李士群一弓腰,媚笑道:“能为主任效劳,是鄙人荣幸。”
李士群向钱乙然笑了笑。
王天风道:“老钱的刀法一绝,帮过我不少忙。上次抓了几个军统,都是老顽固。76号的刑具都用遍了,就是不招。后来没法子,我专请老钱过来,结果你才怎么着?老钱跟一个老军统说:‘你说多少刀再死,我保准一刀不差。’你还别说,那老军统说401刀,老钱还真是割了401刀时,那老军统才死。其他军统这下子吓瘫了,老老实实的招供了。”
钱乙然媚笑道:“祖传的活儿,我老钱就会这一招,杀牛。”
李士群笑道:“一招鲜,吃遍天。”
李丁纯皱眉道:“共党骨头硬,老钱这一刀刀下去,怕会死了?”
钱乙然笑道:“放心,我在他身上已割了32刀,一滴血都没流出来。”
吴世宝走上前去看,见郑庚同两臂的肉被割了下来,血红血红的,却没有流血,他身上的血迹都是其他刑具造成的,笑道:“乖乖,老钱这本事了得。明朝那会儿,大太监刘瑾也是被零星割了,据说割了三千多刀才死。”
钱乙然笑道:“吴队长好记性,割刘瑾肉的行刑手,正是鄙人祖上。”
吴世宝嘿嘿笑道:“真是祖传绝活。”
李士群笑道:“那就动手吧,让咱们见识见识这绝活,这家伙叫什么铁猴,我倒要看看这只猴子是不是铁打的?”
钱乙然在刀具中挑出一把锋利的薄刀,吩咐特务将郑庚同浇醒。
郑庚同看到钱乙然,张口便骂,道:“汉奸刽子手,老子做鬼也绕不过你。”
钱乙然嘿嘿笑道:“大家都说牛鬼蛇神,看来牛死后也能变成鬼,我老钱不知杀了多少头牛,你做鬼后找我,恐怕要跟牛一起排队。”
这时,一个特务跑进审讯室,向李士群行礼,道:“主任,梅机关电话。”
李士群道:“转接过来。”抓起桌上电话,听出是犬养中堂的声音,从椅子上站起来,道:“将军。”接完电话后,向吴世宝一招手,道:“速将这只铁猴子送往梅机关。”
李丁纯嘴角边荡出一丝笑意来。
李士群向郑庚同看了看,冷笑道:“没想到这只猴子,还真是铁打的。”
雨还在下,雨丝粗了些,更斜了,透过车窗,雨丝直接射进去了。吴世宝抬头看天,恶狠狠的骂了句“狗日的破天”,正要发动车子,涩谷中尉带着几个日本兵来,吩咐76号的特务下车,由日本兵直接押送到梅机关。这破天气,吴世宝才懒的押送,万一路上出点事情可就糟了。
车子很快便驶出了特工总部,沿着极斯菲尔路向前行去,穿过苏州河,便到日租界。苏州河畔的垂柳在雨中看起来美极了,雨点在水面上荡起了涟漪。
车子行到苏州河桥时,一个日本兵眼尖,看到路面上洒满了铁钉,示意车子停下检查。
这时,远处射来一枚子弹,正中那日本兵的眉心。
这一枪正是白剑生的杰作。
白剑生藏身在一棵柳树上,透过柳枝细缝将枪管伸出来,他连开了三枪,射杀了三个日本兵。
其余三个日本兵正要还击,从桥下忽然翻卷出一人来,一枪射中一个日本兵,然后长身直入,伸手夺过另外一个日本兵的枪,一拳砸在他太阳穴上,那日本兵登时晕去。
剩余一个日本兵举枪向郑庚同射击,本来双臂被捆的郑庚同忽然挣开绳子,双手绞住日本兵的手,不让他扣动扳机。这时白剑生的枪响了,射穿了那日本兵的后脑。
那从桥下跃出的人,向昏去的日本兵开了一枪,推开司机,开车直接从铁钉上碾过去。过了苏州河,车子抛锚了。那人将郑庚同架出车外,跑进停泊在路边的汽车内,开车的正是吴己楠。
吴己楠驾车沿河向西急速行驶,直到过了另外一座苏州河桥,然后驶入法租界,在一个匾额上写着“老钱肉铺”的店面停下。
吴己楠吩咐救郑庚同的人,道:“你快回去,这里有我就行了。”
那人向郑庚同握手,道:“我是情报组的‘土狗’。希望还能再见。”说完出了车子,沿着霞飞路向黄浦江走去,接着走入日租界、走进梅机关里。
吴己楠将郑庚同扶进肉铺里,顺手挂了“今日歇业”的牌子。
郑庚同眼睛里涌出了泪水,道:“没想到,我还能活着。”
吴己楠道:“组织上安排好了,三天后送你走,回老家。”
郑庚同道:“我们曾经盟誓,要与门徒小组共存亡,岂能就这样走了?”
吴己楠道:“这是‘国师’的命令。‘国师’说:有一种死亡叫重生。”
郑庚同抹了抹眼中的泪,道:“我执行命令。”
吴己楠取出药箱,拿出准备好的药膏,道:“老钱刀法精湛,这30多刀只是伤了你的皮肉组织,抹上老钱特制的药膏,皮肉新生就好了。”
郑庚同和钱乙然在76号当然是演戏。钱乙然也是门徒小组成员,代号“庖牛”,属于第二行动小组,组长就是吴己楠。这是叶茨的计划,她让“军师”命令李丁纯营救郑庚同,是为了再次验证李丁纯是不是叛徒。叶茨认准了他是叛徒,李丁纯在这个计划中只是推手,利用他将郑庚同弄出76号。钱乙然的刀法了得,在郑庚同押出审讯室时,一刀就割断了绳子。
钱乙然站在76号的院子里,摘下礼帽,让雨丝射进脖子里,一阵凉爽的惬意袭遍全身,舒泰极了。然后,他便听到一阵枪声,看到李士群急红了眼、李丁纯惊愕的表情,从铁箱子里拿出一根雪茄点上,朝天吐了一个烟圈,看着烟圈袅袅升空,嘴角含笑着走出76号的大门,向风雨中慢悠悠地走去…… 间谍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