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流血五步,天下缟素
第二天,曹禅就收到了正式的旨意。一起下来的还有一身很合身的侯服,金印,绶带。
只是有些意外。
当曹禅打算收拾张让送给的这座府邸内全部值钱的东西,装车。然后去荀爽府上拜别,等着回陪城的时候。
皇后却来了旨意,让他进宫。
没有说明缘由,没有其他任何信息。但曹禅却不得不遵旨,进入。但临行前,曹禅还是让人带了口信给荀爽。
莫名召见,必定有所图。让人给荀爽带个口信可能会有所帮助。不至于被动。
曹禅是关内侯,是有身份的人。又持有何皇后的旨意,宫门口的宿卫一律放行,曹禅一路乘车来到了后宫。
何后也算是大名鼎鼎了。幽居深宫。因而工于心计。何进有如今的地位全拜这位妹妹所赐。
历来后干政,必定有外戚在外边遥相呼应。不然是成不了事的。
隐藏在最深处,无时无刻影响着朝政的女人。
大汉朝才是汉族最正统的时代,礼节也是最周全的时代。士大夫入宫,可乘车。佩剑。
曹禅一身新出炉的侯服,绶带。冠冲天。
但到了皇后居住宫门的时,下了车后,还是整理了下衣衫,端正了冠。这才面色肃然的走了进去。
礼仪不是麻烦,反而是端正态度。甚至是给人以第一印象的唯一标准。
一般初次见面,都需要端正一下冠,整理下衣衫的。何况对方还是皇后。
宫殿庄严无比,并没有想象中的奢华,只有满满的大气磅礴。
殿内,一位雍容以及,美貌以及的妇人正高高的端坐在上边。用雍容似乎除了她一切都渺小的眼神看向正门。
一入内,曹禅先是被这妇人的美貌吸引,接下来就被这妇人的气势压倒。
曹禅在心中敢打赌,刘宏都没有这女人有气势。不愧是赫赫有名的何后。
心中虽然亵渎,但面上曹禅却是端正无比。
“奋威校尉,关内侯曹禅。奉命觐见皇后。”曹禅一脸正色,举步间一丝不苟,走到何后正面,铺好的一张软垫上,跪坐其上。对着何后一拜道。
曹禅不知道后世的皇后娘娘这称呼是哪里来的,但是在汉朝皇后就是皇后。并没有什么皇后娘娘的称呼。
甚至是连大汉天子,外人也不是称为皇上。而是以天子,圣上称呼。长辈可直接称呼为皇帝。
这些都是基本,曹禅早就已经明了在心。因此,就算是何后突兀召唤,也是游刃有余。
“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沛国名门曹家出的又一位侯爷。”何后的声音就像是她的打扮一样,都是充满了庄重。
声音不仅好听,还带着极大的威严。
这个时代,礼仪才是最大的杀人凶手。曹禅没有怠慢,微微抬起头,用朝上的余光看向何后。
这算是他第二眼打量何后,还是跟第一眼一样,美,已然是美及。曹禅有妻妾二人,不说是天下绝色,但也是难得的美色。
不谈感情,眼前这妇人的美艳是王氏,王燕及不上的。尤其是那种母仪天下的气度,更加的刺激了曹禅的某种欲望。
这个时代的人,见皇后有这种气度全都会瑟瑟发抖,伏拜在地,心中不敢有丝毫的亵渎。
但曹禅心中却是升起了现代人,看到一个女强人,所起的第一个感觉。
这没办法,本能而已。
曹禅心中凛然,迅速的收回了那种欲望。神色清明。
“果然是俊杰。相貌好,教养也好。”何后赞赏道。曹禅并不是她见到过最美貌的男人,但却是少有的能令她赞叹的男人。
气势,气度。一个男人再怎么隐藏,也是隐藏不下身为一个男人的气度的。曹禅常年在干活,甚至是干体力活。皮肤并不白,洋溢着的是健康的小麦色。
举兵杀伐。隐隐间又有杀气缠绕。行了冠礼,戴上了象征成年,又显得非常尊贵威严的冠后,又威势十足。
相貌,气度。气势。都有了。
曹禅有些郁结,这怎么都像是在调笑他。
眼前的妇人是皇帝的女人,反着调笑回去。会被杀头。说句感谢的话,也不好。曹禅唯有保持沉默。
不想何后忽然口吻一变,叹气道:“父母给的一副好相貌。又是出身沛国曹氏。为何就不能与大将军一起,拨乱反正铲除宦官,反而与宦官勾结呢。
这是相当严重的话了。从入洛阳开始,荀爽顶着颍川这块招牌下,从来没有人对荀爽与他,说过这么重的话。
眼前这美到及处的妇人,却用轻轻的话语,压下来一块巨石。
曹禅心中对这妇人的那点亵渎一下子增大了许多,不能用言语反抗,也不能掐死他。在心中亵渎亵渎总是行的。
曹禅心中邪念丛生,但面上却随之一变。道:“皇后说笑了,中常侍张让等乃帝王心腹,大将军何进乃帝王臂膀。两方都是朝廷支柱。哪来的什么拨乱反正。”正气凌然。
“对了,本宫到是忘记了,你身上的这身侯服就是出自张让之手,你又怎么会与张让相恶呢。”何后似乎才回想起来,哑然失笑道。
但神色一下子凌厉了许多,那目光似乎紧盯着曹禅,观察着曹禅面上的一丝一毫的变化。
凌厉之下,曹禅心中也不敢再有所亵渎。稍微的闭了闭眼睛,自认为眼中一丁点邪念而已没有后,这才抬起头。首次高傲的看着何后。道:“一身侯服乃是陛下所赐,战功所得。还请皇后慎言。”
放在后边的封建王朝,曹禅这样的举动足以论死罪了。但这是汉朝,提倡文人有风骨。武人有气节的时代。
这样的举动虽然出格,但不足以论罪。要是何后强行论罪,外人反而会赞曹禅一声有风骨。
不是个随随便便揉捏的男人啊。望着曹禅,何后首次真正的庄重了起来,眼神也聚焦了起来,算是正视了曹禅。
早上的时候,何进急匆匆的进来。让她给眼前这个男人下套的时候,她还满心的不愿意呢。
一个新近的关内侯而已,用得着这么郑重嘛。
要知道经过无数年的贬值,关内侯不值钱了。在有些人眼中是荣誉,在有些人眼中则是草芥。
何后就是后者。
于是她不甘不愿的下了旨意,召见了曹禅。并且摆足了架势,涂脂抹粉了一翻。美色,气势。都用上了。
但眼前这男人却楞是没上路。
何后倒是来了兴趣了。执掌后宫多年,算计过无数人。也见过无数个朝臣,所谓的后来俊杰。还真没有人敢像曹禅这样的。
其实曹禅的背后早已经冷汗遍布了,不是因为何后的气势,也不是因为他昂首请何后尊重。
而是四周的那些太监宫女们的目光。
凭着直觉,曹禅感受到了一二目光始终集中他的身上。先前他还有些奇怪,皇后召见他。也不用纠集这么多人手啊。
就算是害怕他是个暴虐之徒,会突然暴起伤人。也不应该在四处拜访着太监宫女,而是侍卫啊。
说实在的,这些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宫女太监。曹禅一人就全部砍死。
入这宫内,又没有人要求他解剑。证明这些太监宫女确实不是布置着防备他出手伤人的。
那是干什么的。
宫中多耳目,在两人算是私下召见的时候。
何后在四周摆放上这些人是干什么。是干什么的。
答案呼之欲出,是想把某种信息传达给这些耳目身后的人。这样想下去,何后说话如此迫人,如此直接就好解释了。
如果刚才他真的被镇住,冷不防的说出些对十常侍愤然的话。传到十常侍耳中,本来还算和谐的关系就会破裂。
等于是他与荀爽这些天苦心经营的平衡就打破了。
无奈之下,荀爽必定会率领颍川势力投身到何进的怀抱中。三个党派的平衡打破了。何进还能收获荀爽壮大势力。
一个小小的手段而已,不仅干掉了荀爽与他。还打击了下十常侍。可谓是极为简单又极为有效的手段。
如果刚才他在何后的气势下,心中有了怯意。那就是一败涂地啊。曹禅怎么能不流冷汗,怎么能不庆幸。
宫中多女人,女人多狠毒。果然如此。庆幸的同时,曹禅对何后的终于起了亵渎以外的情绪,愤恨。
愤恨后,就是无边升腾而起的不甘。不愿。不屈。
小小手段,就想压迫他曹禅。铲除他曹禅。做梦。
曹禅眼中精芒暴起,原本有些弯驼的背部一瞬间就变的笔直。双目如剑,直视何后。
这已经不是一个臣子看向皇后的目光,而是一个男人有些肆无忌惮的目光。
曹禅也不是没仰仗,既然在何后的算计下,四周可能布置着十常侍的耳目。那他为什么就不能反加利用。
这里发生的事情如果一点不差的传到十常侍的眼中。曹禅与十常侍的关系就会更加的密切。
荀爽的地位又很稳固,不怕何进愤恨之下极力打击。
荀氏八龙,慈明无双。一条大龙坐镇江河。谁敢动。
直到此时,曹禅还在庆幸,庆幸当初为了激荀爽出山救他,不惜以身犯险。去了大牢。
最后成功的激了荀爽来救。爷孙的关系由此确认了下来。
要不是曹禅入狱,荀爽怎么可能会想起他这个曹缎的儿子。要不是曹禅入狱,三荀又怎么会像荀爽哭诉。荀爽怎么会出马。
又怎么会有今日的校尉军职,又怎么会有关内侯的爵位。
荀爽大龙。
也因此,在何后算计下。曹禅也有能力,也有外力敢这么放肆。
颍川,天下名望之地,牵扯很大。越是官位高的人,越是看的远的人。就越不会得罪,狠心的得罪。
尤其是何后。曹禅敢打保票她不敢。
她儿子还要坐稳江山呢。颍川势力的力量足以撼动刘辩的地位。
何后传唤,不可不来。凌厉的目光下,曹禅不得不屈服。但阴谋算计下,曹禅必定反击。
上次入狱,曹禅其实没有靠山。算计之下,赚了荀爽出马后。曹禅才有了靠山。
而现在,曹禅的靠山很大。荀爽,十常侍。都不是泛泛之辈,甚至眼前的妇人都会忌惮的人物。
而且现在曹禅的胆子也很大。
既然怡然不惧,有什么不敢。
“好一个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再变成黑白不分的曹侯爷。”何后笑的有些轻佻,身子微微的动了动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整个人气势骤然一变,从威严四射的皇后,转而成为一个散发着慵懒的贵妇人,
“不过本宫却是不信你不从。本宫听说你为人深沉,城府深厚。唯一的优点就是孝顺。对妻妾也是呵护。要知道本宫一句话下去,足以让抄你家,罢你爵。就算是十常侍,荀爽也是干瞪眼的份。到时候,你母无居所,你妻儿无依靠。”何后轻笑一声道。
带着点轻佻的看着曹禅。
曹禅的脸色蓦然一沉,双目中杀机爆闪。
有恃无恐。曹禅自恃身后有荀爽,也有十常侍的影子。所以无恐。何后未尝不是这样,虽然儿子的地位还没稳固,还不是太子。但她是大汉皇后。
封了许久的皇后。地位算得上是固若金汤。
皇后就是皇后,在地位上是至高无上的。
虽然何后在儿子问鼎太子之位的重要时刻,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几乎不可能,但若一意孤行,抄曹家。也不是没可能。
那时候,荀爽或许挡得住。但未必能保住曹家现在这么大的局面,坐拥城池,带甲数千。
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高压之下,其实这些都是可以周旋的。政治的对抗就是在妥协中结束的,周旋一下。并不是没有缓和的余地。
真正让曹禅杀机爆闪的是何后的那句孝顺,孝顺谁。自然是曹母。曹禅对曹母不仅仅是孝顺,而是敬重。
两世为人,这一世他的命是曹母给的。不谈亲情,且谈恩义。曹禅可以为了曹母不惜一切。
这不惜一切有多重,曹禅也不知道。但他知道,就算是葬送这天下,曹禅也会消灭对曹母起杀机的人。
葬送刘氏天下,真的很容易啊。
平静的看着何后,曹禅问道:“皇后可知唐雎?”
“竖子焉敢自比唐雎。”何后的面容第一次变了,变得异常冷厉,双目中寒芒爆闪。
身子也不复刚才的慵懒,整个人如同一只受到威胁的猫,身体变硬,汗毛倒竖。
何后居深宫十数年,是屠夫家的女儿。不识字。但在宫中却是所向无敌,阴谋诡计什么手段都会用。
有一半是出自本能,另一半则是何后刻苦。读书,读史书。读列传。有些手段也渐渐明悟。
唐雎此人。后世可能并不出名。但是在战国时是赫赫有名的。
唐雎是战国时安陵君的心腹谋臣,安陵君是魏国的皇族。魏国被秦所灭。秦国大批量的转移魏国的旧贵族。当时安陵君的封邑有五十里,秦王以五百里土地命安陵君转到其他地方为君。
安陵君不愿意。派遣唐雎为使臣,去游说秦王。
唐雎与秦王争辩相持不下。
秦王怫然怒,谓唐雎曰:“公亦尝闻天子之怒乎?”
唐雎对曰:“臣未尝闻也。”
秦王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唐雎曰:“大王尝闻布衣之怒乎?”
秦王曰:“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以头抢地耳。”
唐雎曰:“此庸夫之怒也,非士之怒也。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怀怒未发,休祲降于天,与臣而将四矣。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
当时唐雎与秦王对坐。相隔不远。唐雎剑出半鞘,与秦王相对。做刺杀状。
这故事,何后看过因此知道。曹禅此时神色冷厉,手握剑柄。道:“皇后之怒,不比天子。但臣也不敢抗衡。”
“但臣愿做布衣,今日伏尸二人,流血五步。明日天下缟素,大哀。”
皇后驾崩,则天下皆白。
曹禅的乃胆大包天之徒,又自恃身后有荀爽,十常侍。何后定不会在这关键时刻,真正的要他死。
布衣之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谁又能真正的了然过大汉朝这个尚有战国遗风的大时代中,士之怒的凌烈。
曹禅今日怒不过是伏尸二人而已。若荀爽怒,则可祸及整个天下。皇子刘辩要想问鼎储君之位就玄乎了许多。
说破了,曹禅只是有恃无恐而已。
今日无缘无故被招入宫中,威胁了他一番。还要祸及家小。曹禅反之亦威胁。
手上青筋暴起,曹禅假意怒极,长剑半出鞘。
“哗啦。”四周宫女太监们立刻脸色大白,他们听不懂曹禅与皇后在打什么哑谜,但却看得出来曹禅的不敬举动。
有的人立刻想要溜出去报信,让侍卫拿下这敢对着皇后拔剑的狂徒。
“站住。”皇后冷厉的呼了一声,那些想要跑去搬救兵的人,都生生的止住了脚步。
“本宫与曹侯爷不过是玩笑而已。谁敢多嚼舌根,立刻丈毙。祸连全家。退下。”何后威严的扫视了眼四周宫女太监们交代了一声,挥袖让他们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