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凯来了!
这一次,孟凯是真的来了。
他率领近万蛮兵,气势汹汹杀来普慈!
孟凯这一次,是真怒了……两千蛮兵,折损过半不说,连亲生儿子都被对方捉拿。
此前,孟凯凭借着一连串的胜利,在飞乌蛮建立了无上威望。
可是现在,他已经从手下那些部众的眼神里,清楚的看到了一丝不满,还有怀疑……
孟凯曾对部众说,南迁之后,他们将再也不会受到盘剥,再也不用卖命去为官府还有那些豪酋卖命驯鹰;南迁之后,他们会得到大片土地,从此快乐逍遥的生活;南迁之后,那里阳光明媚,土地肥沃,而不是似私镕山那样,遍布着未知凶险。
总之,孟凯许下了很多美好的承诺,令部众们为之心驰神荡。
也正是这个原因,飞乌蛮人才会义无反顾的决意跟随孟凯造反,跟随孟凯举族南迁。
可现在,情况似乎发生了变化。
南迁之路好像并不顺畅,而他们那位英明神武的首领,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强大。
孟凯心里其实有些慌乱了!
之前和蛮部说好的兵发泸州,配合飞乌蛮行动。
也不知道和蛮部是否已经开始行动?
其实,在此之前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可说是在他的计划之中。但也就是从三天前开始,事情似乎发生了变化,情况好像也变得有些超出他的掌控,他如何不着急?
从部众的眼中,孟凯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他知道,如果这时候他不做些什么的话,整个和蛮部,包括那些归附过来的蛮人,很可能会对他产生怀疑。那样的话,不必等抵达安南,可能在半途中就分崩离析。
而解除这些威胁的最好办法,就是攻破普慈!
所以,孟凯这次几乎是倾巢出动,誓要攻占普慈县城。
不必太久,一天,哪怕只有一天,他就可以重新把士气鼓舞起来,继续南下安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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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笼罩普慈县城。
城外的安居水滚滚东流去,波光粼粼。
整个普慈县城,宛如一座死城。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头沉睡的猛兽,匍匐在安居水畔。
县城里,寂静无声,不见灯火。
而城头上,更不见一个士兵的影子,只点燃了几堆篝火,远远能看到那飞溅而起的火星子在夜空中飞舞。
安静,就是安静。
除了安居水的呜咽声,整个普慈县城,再无半点声息传出。
孟凯抵达普慈城下,也不打算安营扎寨,就命人点起了熊熊篝火,与城头上的火光交相辉映。
“父亲,怕是有诈啊。”
孟凯的儿子孟浣,忍不住上前提醒。
说起来,孟凯并不喜欢孟浣,因为孟浣好读书,喜欢和唐人结交,甚至连穿着打扮都模仿唐人,并且在部落中,不断宣扬唐人的好处。这也让孟凯很不高兴,认为孟浣这样做,是数祖忘宗的行为,背叛了飞乌蛮的传统,更是飞乌蛮的叛徒……
就此次出兵造反,以及南迁的计划而言,孟浣从一开始就表示不赞成。
这也让孟凯对他越发不喜,在不知不觉中,疏远孟浣,甚至不愿意孟浣跟随左右。
可是现在……
孟渊、孟河被杀,孟津被俘。
再加上此前围点打援,在涪水畔伏击李清所部援军时,被杨守文偷袭解围,战死了的孟江。孟凯有十几个儿子不假,可也顶不住这样损失啊。而今,他其他几个儿子要么年幼,要么不堪大用。算起来,倒是这个孟浣,恰恰是最为出色的选择。
他熟读汉家典籍,颇有谋略。
在孟渊、孟河被杀之后,孟浣便提议孟凯,必须尽快鼓舞士气,否则必有祸事。
他不赞同孟凯的决定。
可孟凯毕竟是他老子,飞乌蛮是他的部族。
所以,孟浣也愿意为孟凯出谋划策,但前提是,孟凯听他的劝说。
不过就目前来看,孟凯还是不愿意听从他的计策,特别是在得知孟津失败后,孟凯更下定决心,要强攻普慈。
对此,孟浣却不赞成。
如今眼见普慈县城就在眼前,孟浣决意再劝说孟凯一次。
“据五哥的手下描述,那唐军主将显然是一个有谋略的人。
父亲若是冒然强攻,恐怕难以奏效。孩儿觉得,可以留下一部分兵马,做佯攻之态,而后父亲率大军沿安居水东进,奇袭安居。那安居县城比普慈大,物资也比普慈丰富,且毫无防备……孩儿觉得,与其在普慈苦战,不如偷袭安居,更加容易。”
孟凯闻听,面沉似水。
“行军打仗,讲的是一鼓作气。
安居县的确是比普慈大,更加富庶,但城高墙厚,又岂是如你所说的那么容易攻破?
再说了,五郎而今还在普慈,难道置之不理?
那是你兄长!”
孟浣面颊微微抽搐,旋即露出苦涩笑容。
他知道,孟凯主意已定,想要劝说他回心转意,已经没有可能……只希望,这普慈如孟凯所想,并非难以攻破。若不然的话,整个飞乌蛮部落,怕就要栽在城下。
孟凯赶走了孟浣后,便催马向前。
城下的篝火已经点燃,那火堆,就好像巨型的火把一样,把城下照映的通通透透。
火光中,孟凯流露出狰狞之色。
他抓起一罐火油,蓬的砸在火堆上,只见那火焰呼的一下子暴涨起来。
聚集在城下的飞乌蛮兵同时发出了嗷呜的喊叫声,响彻云霄。
孟凯拔出佩刀,遥指普慈城墙,厉声吼道:“飞乌儿郎,给我冲!
攻占县城,纵兵至明日午时……杀光那些唐狗,抢走他们的女人,飞乌儿郎所受屈辱,只在今朝洗刷。给我冲!那个第一个冲进城里,赏女人十个,牛马十匹。”
刹那间,飞乌蛮兵齐声欢呼。
他们嘬口发出如同鹰唳般的叫声,举起刀枪,便扑向了普慈县城。
这些年来,飞乌蛮通过林海,着实购买了不少器械。虽然没有什么大型攻城器械,但是云梯等辎重,却都配备齐全。孟凯是准备一战功成,所以也没有什么保留,一上来就拿出了全部家当。
蛮兵们扛着撞枪,高举云梯,蜂拥而去。
那喊杀声,更是此起彼伏……
飞乌蛮兵声势惊人,可是普慈城头,却是悄无声息。
那情况,就好像城上一个人都没有,也让一旁观战的孟浣,不自觉眉头紧蹙起来。
“六哥,为何露出愁容?”
一个青年在孟浣身边低声询问。
这青年名叫孟涪,也是孟凯的儿子,与孟浣关系还算密切。
孟浣道:“情况有点不太对,唐人到现在没有现身,如此莽撞冲锋,怕是有埋伏。”
“埋伏?”
孟涪闻听笑道:“唐狗怯懦,能有什么埋伏?”
“你忘了五郎的教训吗?”
“那是五哥愚蠢,所以才会上了唐狗的当……”
孟涪一脸不屑之色,只是他正说着,忽听得对面普慈城楼上,传来一阵急促的梆子声响。
紧跟着,城楼上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吼声。
“倒金汁!”
在普慈的城头上,出现了无数身影。
就见他们抬着热情腾腾的大锅,那锅里散发着一股恶臭气息。一锅锅滚烫的液体,从城头上倾斜而下。飞乌蛮兵此刻恰好到了城下,被那一锅锅滚烫的液体泼中。
刹那间,惨叫声此起彼伏响起。
那些液体,全都被煮沸,落在身上,立刻皮开肉绽。
杨守文站在城楼上,一手扶着垛口,一手捂着鼻子。那股子恶臭的气息,令他想要呕吐。不过看到如今的效果,他又不禁连连点头,对这‘金汁’的效果非常满意。
所谓‘金汁’,自古有之。
相传发明金汁的人是三国名将郝昭。
诸葛亮出祁山北伐时,郝昭困守陈仓和蜀军周旋,而后便有了‘金汁’的说法。
这金汁,使用粪便加水煮沸,而后投入砒霜等毒药。
浇在身上,就算是烫不死,也会中毒而亡。
杨守文对此并无了解,这主意,还是苏老莱想出来。他觉得,那所谓的中毒而亡,恐怕就是被感染而死。而今亲眼看到飞乌蛮兵在城下哀嚎滚动,他也不禁心生畏惧。
“弓箭手就位,放箭。”
桓道臣一声呼喊,原本靠在城墙内矮墙后五百官军,呼啦啦冲上前,向城下开弓放箭。
而城内,百余民壮把包裹着稻草的火油灌放在抛石车上,伴随着苏老莱一声令下,有人上前用火把点燃稻草,而后齐声呼喊,把那足有二十斤重的火油罐子抛飞起来。
火油灌在空中,变成了巨大的火球,呼啸着飞跃城墙,落在城外。
蓬蓬蓬,三声闷响,油罐落地后粉碎,里面的火油立刻蔓延开来,旋即被稻草点燃。
那些躲闪不及的飞乌蛮兵,变成了一个个火人,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杨守文眯起眼睛,忍不住咧了一下嘴。
历经过昌平之战,又参与过碎叶川之战,杨守文早就练成了一副铁石心肠。可即便是这样,当他看到那些被火海吞噬的飞乌蛮兵时,也不禁为他们感到几分难过。
不过,那怜悯之心也是稍显即逝。
这是战场,容不得他心软,于是一挥手,下令城头上的民壮继续以金汁退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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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孟凯被这一幕惊呆了!
原本如同死城一样的普慈县,突然间人声鼎沸,更做出了如此凶猛的反击?孟凯有些恼羞成怒。
“给我冲锋,唐狗没什么可怕,给我冲。”
孟凯话音刚落,只听得孟浣高声喊道:“弓箭手,弓箭手上去,朝城上放箭,压制他们的弓箭手。”
“对,弓箭手上去。”
孟凯恍然大悟,忙高声叫嚷起来。
飞乌蛮人靠渔猎为生,很多人精通箭术。
在孟凯和孟浣两人的指挥下,一队队弓箭手冲上去,在城下开弓放箭。虽然,他们地势处于劣势,却占居了人数上的优势。而普慈不过五百弓箭手,虽说是居高临下,可是面对飞乌蛮如此猛烈的反击,一时间也有些慌乱,箭矢顿时变得凌乱起来。
“稳住,全都稳住,不必慌张。”
杨守文蹙眉,大声安抚城上的守军。
在刚才那么短暂的功夫,十几个民壮被箭矢射中,倒在血泊之中。
“取我神臂弓。”
杨守文厉声喊喝。
涂山鹰忙上前,把神臂弓递给了杨守文。
杨守文直起身,抬手取出三支赤茎白羽箭,弯弓搭箭,朝城下射去。
三支白羽箭呼啸,掠过而过,正中三名蛮兵。而杨守文在箭矢离弦后,也不查看结果,直接抽出一支白羽箭,继续寻找目标。他找的目标,全都是那种看上去身强体壮,冲锋在前的蛮兵。这种蛮兵,至少是个小头目,射杀起来,效果会更好。
金蟾气在体内流转不息,杨守文的精神已经超脱于物外。
那喊杀声,惨叫声,似乎在刹那间都消失了,他的眼中,只剩下一个个扑向城墙的蛮兵。
白羽箭连珠,快如闪电,箭无虚发。
也不知射出了多少支箭,当杨守文准备再次取箭出来的时候,手上却摸了个空。
低头看去,原来箭壶里的箭矢已经射完。
“取箭来!”
杨守文厉声喝道。
自有亲随跑去取箭,而杨守文的注意力,则旋即被城外所吸引。
四十支箭,射杀了四十个蛮兵,令城上的官兵和民壮士气大振,不约而同发出了喝彩。
“李君,好射!”
苏摩儿露出仰慕的表情,看着杨守文,大声称赞。
杨守文则朝他点点头,随后把神臂弓交给涂山鹰,沿着城墙走动。
“稳着点,别怕……注意躲避。”
“别担心,那些蛮子上不来,大家注意安全。”
他一边走,一边安抚那些民壮。
这是昌平之战时,他从杨承烈身上学来的办法。
那时候,昌平的局面比眼前险恶百倍。虽然叛军的人数不似飞乌蛮多,可那都是正经的边军,战斗力强悍不说,攻城器械也非常厉害。杨承烈当时就像杨守文这样子在城头来回走动,一边鼓舞士气,一边观察敌情,并且还产生了极佳的效果。
杨守文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柔和。
但他的声音中,却隐隐包含了一丝丝精神异力,使得城上的官军和民壮可以心平气和。
一个来回走下来,杨守文也有些疲惫。
不是体力上的疲惫,而是那精神异力的消耗,令他感到有些眩晕。
这时候,亲随已经取来了两壶白羽箭。
杨守文再次从涂山鹰手中接过了神臂弓,站在城头上,运足丹田气高声喊道:“化外蛮夷,也敢犯我城镇……儿郎们,瞄准了放箭,休要惊慌。看我射杀他们的头领。”
说着话,神臂弓张开,一支白羽箭呼啸着射出。
一名冲在最前面的蛮兵头领,举起了手中盾牌。
只是,当白羽箭射中盾牌的刹那,就见那盾牌顿时四分五裂,箭矢更穿透那头领的头颅。
“李君威武!”
身为杨守文的头号粉丝,苏摩儿忍不住大叫起来。
杨守文的安抚,以及那箭无虚发的神射,让城头上的士兵们表现的越发沉稳起来。
一支支箭矢离弦而出,一锅锅金汁倾盆而下。
倒在普慈城下的蛮兵越来越多,城外那条并不算太深的壕沟,在不知不觉中被尸体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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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哥,让我去,让我去,我要去帮助父亲攻城。”
孟涪大声喊叫,一脸的狂热之色。
但是,他却被孟浣死死的拦住。
“六哥,你拦着我作甚?我要去帮父亲。”
“小十二,你要是当我是你兄长,就听我的,不要上去。”
“为什么?”
孟浣脸色阴沉,看着前方的战场,眉头紧蹙一起。
他突然压低声音对孟涪道:“看到没有,普慈县城并非像父亲想象中那么容易攻破。
唐军早有防备,你没发现吗?到现在,我们的儿郎虽靠近城墙,却无人能够登城……小十二,听我的话,咱们不能这么蛮干,否则就算攻破普慈,也会损失惨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