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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安抬眼对着钱宝儿,礼节性地一笑:“这位娘子可要慎言,这里虽然是六局自己使用的地方,可毕竟也是皇宫大内,哪里会有什么猫狗?”
因为当年萧淑妃临死之前,曾经诅咒发誓,死后要变成一只猫,生吃阿武鼠辈的血肉,宫里一向都不养猫。武皇后本来也不喜欢这些带毛的小玩物,上行下效,渐渐的连狗也没人养了。
钱宝儿的脸色变了一变,她常在贵人跟前侍奉,自然知道口舌之失这种事,被人揪住了可大可小。
幼安见她知道利害,便适可而止,高声对一同在场的几位教坊艺人说:“不管是谁来,都得先问清了事情原委,就算是宫正大人此刻就在这里,听你们讲过了,日后双方对质、辨清原委的时候,还是免不了要把细节反复问清楚的。要是你们当真只想讲一遍,那就只能到御前听后裁决了,帝后的金口一开,宫中任谁也不能再质疑,执意如此的话,我这就回去照实回禀。”
能在脂粉堆儿里拔尖的钱宝儿,自然也不是傻的,听出幼安话里的威胁意味,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来,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这是说哪里话,就算是三司会审,也得允许喊冤嘛。都是刚才跑腿传话的那个,一样的话跟她说了几遍,都学不出来,这才叫人急了。”一转眼,就把错处扣在不相干的人头上。
幼安随着她的步子走到荣恩阁正中,取出随身带来的纸笔:“既然都等得急了,那咱们就快些,哪位娘子先来,把要告的事情说清楚些?我这里如实记下来,回去好向宫正大人转述。”
钱宝儿朝人堆儿里使了个眼色,便有一个头上插着赤色牡丹的教坊艺人走出来,对幼安说话:“那我们就直说了,内教坊的开支用度,向来是从宫中支取,布匹三月一次,水粉一月一次,其他的乐器、首饰,都算是借用的,坏了要报个记录才能换新的。”
幼安轻轻点头,这些事情她是知道的,只不过眼前这人只说了一半,从宫里支取的东西,这些艺人真正在意的,恐怕也就只有那些品相一流的乐器,市面上轻易买不到。她们在外面往来应酬,所得的赏金何止千百,这些赏金,除了拿来打点的部分之外,余下的可是不用上交的。
那位插着花的教坊艺人又接着说:“早几个月,有姐妹就发现了,水粉的质地一次比一次差,用着丝毫不服帖,贴面的鱼胶也差了许多,往常一个半个时辰就能贴好的面妆,有几次愣是花了两三个时辰才勉强贴好,险些误了开宴的时辰。”
有艺人上前,把随身带着的妆盒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给幼安看。
钱宝儿又接过话去:“这些也罢了,大不了姐妹们自己拿私房钱贴补,可前几天送来的秋衣料子算怎么回事。”她随手扯过一块,用力一拽,那块看着光亮顺滑的布料,竟然从中裂开了。钱宝儿把布料递到幼安面前:“让我们穿着这样的衣衫去献艺,到时候出了丑,谁面上会好看?我们好歹是教坊里记了名的,不是随意供人亵玩取乐的。”
同来的艺人纷纷应和:“就是,六局这次欺人太甚了,都是一样侍奉天家的,怎么就不把别人当人?”
这些人说得又快又急,幼安一面凝神听,一面飞快地记录。这种记事,不过是为了记住要点以防忘记,以便回去向于宫正汇报,自然不可能一字一句都记录下来,更何况这些教坊艺人的话中,有很多本就是在发泄抱怨,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内容。
忽然有人瞄了一眼幼安面前的纸张,一把抢过去就嚷嚷起来:“姐妹们说了那么多,你就记了这么一点点?!妆面贴的不牢,献舞的时候妆都花了,之前有个姐妹还被七皇子训斥来着,你怎么不写上去?还有那些布料,如果上了身才发现,会有多严重的后果,你想过么?”
幼安知道她们心里一口气难平,正要给她好言好语地解释,不知道人堆儿里是谁先推搡了一把,接着那些教坊艺人,就像忽然涌动的潮水一样,一股脑地向幼安涌过去:“她自己就是内六局的人,哪里肯帮着我们说话?现在不过是记录事实,就开始避重就轻、遮遮掩掩,最后让我们等上几个月,这事又是不了了之,根本不会有结果!”
听见那人话语里的一个“又”字,幼安便心下一沉,莫非教坊跟内六局,从前就因为这些事情撕扯过?这一分神,动作就慢了,冷不防被几个教坊艺人上前来,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前面的人还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后面的人又涌上来,幼安被人墙围在正中,想要站起来,却有心无力,耳边是一刻也不停歇的嗡嗡声。
原本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见幼安跌倒在地,眼里掠过一丝慌乱,她们是想要个说法,可并没想跟内六局的女官起什么肢体冲突。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人眼睛转了几转,索性高声说:“这人就是她们派来敷衍我们的,姐妹们,横竖已经闹起来了,这次就一闹到底,非得有个说法不可。不然,都当我们是好欺负的!”
这种事最怕有人领头煽风点火,所有进了荣恩阁的教坊艺人,几乎是一哄而上。幼安知道不好,赶紧先护住头脸。可这些女人疯狂起来实在可怕,转眼之间幼安便觉得身上已经挨了几下。
她正要缩得一团,那些嘈杂疯狂的声响,忽地戛然而止。她睁开眼,正看见裴适真孤直的背影,挡在自己面前,一只手握住了正要原本要朝幼安挥过来的巴掌。
“裴……裴郎君……”有人认出他来,硬着头皮跟他打了声招呼,愣是没敢再说别的话。
裴适真咬牙咬得侧脸上线条分明,手一用力,被他握住的娇俏佳人就发出一声惨叫,他却充耳不闻,扬手给了她一巴掌。怜香惜玉这回事,在他的世界里根本就不存在。
整个荣恩阁,忽然静得像空无一人一样。裴适真伸手抱起幼安,大步走出去。那些原本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来要个说法的教坊艺人们,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谁也没敢阻拦。
幼安被他一路抱着,带进了润春院,放在他上次坐过的位置上。看清了周围景物,幼安便急忙忙地要走,却被裴适真直接摁住。
她露出发自内心的为难神色:“这里是公主殿下的地盘。”
裴适真瞪着一双睫毛分明的眼睛看她,黑水银似的眼仁里,清楚地写满了疑问:那又怎么了?
幼安痛苦地扶住额头,跟这位裴君是没有办法讲道理的,他是太平公主的座上宾,她可不是,大摇大摆地坐在公主的私密院落里,基本等同于找死。
裴适真伸出手指,勾住她耳边一缕散落的发,想要送到耳后去。送了几次,那发丝太滑,手指离开便滑落下来。他索性彻底解开了幼安的发髻,从袖口里取出一柄小小的桃木梳子,给幼安梳头。
李旦也曾经给幼安梳理过头发,梳得她心惊肉跳,差点失眠脱发。可裴适真从容优雅的动作,却让她渐渐放松下来。她感觉得出,裴适真对她并没有恶意,甚至带着超出常理的关切,虽然他这个人并不能用常理揣摩。
她闭上眼,再次睁开时,镜子里的自己,头上已经被梳理成了两个整齐的双环望仙髻,果然还是一样的怪癖,连梳头也一定要对称的。
“裴君,”幼安轻声开口,带着几分小心的试探,“这些天我想出去一趟,你带我去,可以么?”教坊艺人闹出来的事有古怪,光靠打嘴仗是说不清楚的,她需要实地去看一看。
裴适真许久没有说话,久到幼安几乎以为他又要发怒了,才听见他生硬地说:“你,什么都可以。”
这就应该是答应了,幼安缓缓抬头,对他盈盈一笑。裴适真定定地看过来,许久许久,目光像是已经穿透了幼安,看向久远的过往。那双紧抿的唇忽然展开,如同终年不化的积雪忽然消融,那张清冷绝伦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如月华高洁的笑意。即使心里早有准备,幼安仍旧觉得被那笑容击中了内心深处,那张曾经令她惊恐万状的脸上,是从没有过的宁静平和。
幼安跟他约好了时间,也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记得,便返回尚工局去了。她把情形简要地跟于宫正说了一下,于宫正自然知道这些教坊中人不是那么好打发的,这个才来几天的小小女史,竟然能把她们安然打发回去,倒是让她刮目相看。
于宫正索性把这件事就交给幼安处理,叫她先了解情况,大致拟个对策出来。幼安自然也知道于宫正的心思,先派一个自己这样不起眼的小人物去应对,万一场面失控,这位宫正大人再去救场。
幸好幼安提早做了准备,她想要裴适真带她去的地方,就是教坊和东西两市,先了解一下市面上的行情,心里有数才能明辨真伪。
领了批条出门之前,幼安忽然记起,李旦说的三天后要看到成果的事,还没了结。想必是因为她忽然被调进了尚工局,李旦“召”她就没那么方便了。
她心里默念,这一趟出去,别的都好说,千万别撞上这一位,就万事大吉了。 女官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