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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她的话，莫褚寻面色凝重。
他猜测，老爷子可能凶多吉少了。
他和唐寂对视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
唐寂要留下来照顾余暖，想了想对他说：“这边交给我，老爷子和叶小姐那边，就交给你了。”
既然那些带走老爷子的人提到了船，那极有可能就是杜子硕带走叶明珠的那艘船，他们打算坐船离开港城，逃到国外或者其他地方去。
余暖敏感地从他们眼神中察觉到了不对劲，眉头狠狠一跳：“叶子怎么了？她是不是出事了？”
“她没事，现在有事的是你。”唐寂回过神来，安排他的手下全都听从莫褚寻的命令。
他很想跟着去，但以自己现在的伤势，再加上还受伤的余暖，就算他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有可能会成为他们的累赘。
“老大，我安排车子先送你和余小姐去医院，这边交给我们。”唐柒走过来，迅速瞥了他一眼，抿了抿唇，终于下定决心，走过来蹲下腰就要将余暖抱起来。
“啊……不用不用，我自己过去……”余暖受宠若惊。
“你受了伤，老大也受了伤，总不能让他抱你去吧？”唐柒看了她被血染红的左裤腿，不由分说就将她抱起来，嘴上说得很不客气，动作却是出乎意料的温柔。
余暖看着她，又看看唐寂，嘴角掀起了个小小的弧度，脸颊红扑扑的，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十分温暖。
唐寂跟着她，两人先坐车前往医院。而唐柒目送他们两人离开后，就立即收拾好情绪归队，跟随莫褚寻前往营救叶明珠和老爷子。
——
罗叶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宽敞的双人床上，身处在一个大房间里。室内装修奢华，华丽柔软的大床，香槟色的丝绸窗帘，精致昂贵的摆件装饰。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初初醒来，她还有些晕眩，差不多缓冲了几分钟后，定了定神，才有精力打量这个房间，以及思考自己的处境。
耳边，传来一阵阵轻缓的海浪声。
她从床上爬起来，只觉得头昏脑涨，差点一个趔趄往前扑去，幸好她及时抓住了床边的护手，抚了抚心口，压下那股恶心的冲动。
应该还在那艘游艇上。
她想，因为这房间的装潢跟她之前去的船舱大厅，装修风格是一样的。
罗叶恢复神智后，立即走过去打开门，所幸房门没有锁上，大概是吃准她逃不出去。
为了不被发现，罗叶行动更加小心翼翼，悄无声息到了一楼，她准备在一楼找个出口看看能不能联系到唐寂他们。
距离她晕过去之后，已经过去了五个多小时。
她刚才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自己身上带来的设备，定位器和窃听器都在，因为缝在衣服里，很庆幸的躲过了搜查。但她身上的手机钱包全都被搜走了。
她的定位还有联络功能，只是刚才在房间里信号不好联络不上，她必须找个可以联络到他们的地方。
游艇上，信号最好的可能在甲板。
她悄摸着走到甲板，刚靠近就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
是杜子硕，还有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让我将那个老头子带上游艇。”陌生男子说的是泰语，罗叶再次感激当年刻苦学习外语的自己。
只是，他们说的老头子……
杜子硕说：“人质不在身边怎么放心？但是你们是怎么看的，居然让那丫头跑了？”
“我还没有找你算账，要不是你急急忙忙找我过来，我不会调走人手，那小丫头就跑不了，我的手下从两个小时前就联系不上……”
杜子硕道：“那个丫头也没什么作用，你以为一个小丫头就能让唐寂上当？”
男人不满地哼了声：“那接下来你打算将他们带到哪里去？”
“自然是带去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杜子硕笑道：“放心，有他们在手，你还怕等不到唐寂吗？”
“那倒也是。”
……
躲在暗处的罗叶闻言，眉头狠狠跳了跳，一时间震惊得忘记了反应。
他们所说的老爷子，应该就是杜爷爷了。
杜爷爷在游艇上！
她反应过来，立即转身往楼上跑，一个一个房间的搜寻，终于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找到昏迷不醒的老爷子。
“杜爷爷，醒醒！”她回头看有没有人发现自己，一边将老爷子摇醒。
杜之楠迷迷糊糊间睁开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叶、叶丫头？”
“爷爷，是我，我现在背您出去。”
正巧，定位器发出了轻微的震动，这是他们事先约定好接应的信号。
罗叶心头一喜。
老爷子身体没动，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罗叶见他眼角眼泪只是摇头，立即蹲下去将他抱起来扛在后背上，身体晃了晃，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甲板。
此时，游艇的南边，两艘小艇左右包围过来，更远处还有一艘货轮，目标都是冲着游艇来。
游艇上负责侦查的人早就发现，立即汇报下去，亚森和杜子硕都是一惊，亚森拿着望远镜走出去，看了一会后脸色十分难看。
“是唐的人。”他手一扬，立即有人过来。
“联系其他人过来支援，还有那几艘小艇上的蚂蚱，你们解决掉，不要让他们跟着。”亚森冷冷布下命令。
杜子硕只看了眼，就转身回去，径直前往罗叶所在的房间。
然，在打开房门，在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时，他的脸色终于难看到了极点。
该死！那女人怎么会那么快醒过来？
他给她打的药量，绝对可以让她躺上两天两夜，这是之前做过无数遍的实验成果，确保万无一失，因此他根本就不担心罗叶会在短时间里醒来，便没有多加警戒。
杜子硕并不知道，那些麻醉药的药量，对普通人来说那些药量确实得昏迷个两天两夜，但罗叶的体质不一样，她当年不知道吃过了多少麻醉药和乱七八糟的药物，早就产生了抗体。
“搜，她一定还在船上，全都给我搜！”
罗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往哪里逃，她背着老爷子，只能尽量挑没人的地方跑，但游艇总共就那么大，而且这里还是亚森和杜子硕的地盘，从她这里到甲板一路上，好几次都差点跟他们的人撞面。
她敏捷的感知帮她避过了好几次，但最后在快要到达甲板时还是被发现了。
“孩子，你、你快放我下来……”
“杜爷爷，我们快得救了。”她喘着粗气，猛吸口气拔腿往甲板跑。后面似乎有枪声传来，大概是想给她一个教训。
但现在，就算是死，她也必须要离开游艇。
远处，站在小艇上的莫褚寻，望眼欲穿，满脸都是担忧之色。
“想办法靠近游艇，快点，我看到他们了。”忽然，他冲驾驶员吼了一声，自己拿起枪目光灼灼盯着那边。
罗叶已经到了甲板。
几步外，杜子硕手持枪对准她，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她的心脏处。
“你们逃不掉的，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不要逼我杀你。”他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扭曲的笑容透着嗜血和残忍。
他是真的会开枪。
罗叶回头看他，眯了眯眼，似乎内心在挣扎。
杜子硕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知道，像她这么聪明的女人，一定会妥——
下一瞬，罗叶背着老爷子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围栏，越过栏杆跳下了甲板。
与此同时。
砰！砰！砰！
接二连三的枪声，骤然响起。
“叶明珠！”
与枪声一同响起的，是男人撕心裂肺的喊叫。
莫褚寻脸色巨变，毫不犹豫抢过方向盘开着小艇冲上前去，像疯了一样向她狂奔。
落水的刹那，罗叶只感觉身后背着的老人突然用力把她抱住，将她护在怀里。
她闻到了血腥味。
水花溅起的声音很大，可她却并没有觉得多大痛苦。
“叶明珠，抓住我的手！”
她听到了莫褚寻的声音，连忙拽着老爷子往声音的方向游去。她游泳的技术一般，加上还要拉着老爷子，更是十分困难。她扑腾了好一会，哪怕发现老爷子昏迷过去了，也无可奈何。
转眼，莫褚寻的小艇已经到了跟前。
他毫不犹豫跳下去，接住了昏迷过去的老爷子。
罗叶浑身已经脱力，又喝了不少海水，整个人显得十分狼狈。她哆哆嗦嗦地抓住小艇的绳子，那边莫褚寻已经将老爷子抱上小艇，再要过来接住她时，忽然小艇狠狠一震。
不好！
他仰头看去，隔着浩瀚大海，看到了杜子硕那张欠扁恶心的面孔。
杜子硕冲他遥遥一笑，举起手里的东西晃了下，然后用力朝小艇扔过来。
轰隆一声炸响。
火光印红了半边天，千钧一发之际，小艇迅速后退，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启动马达掉头拉开距离。
而站在小艇上的莫褚寻，在放下老爷子后，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紧紧地抱住在大浪里颠簸浮沉挣扎的女人。
爆炸袭来，罗叶只觉得耳朵轰鸣，满眼都是染红的血，巨大的晕眩感袭来，她眼前一黑，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落入了一个宽厚温暖的胸膛里。
伴随着轰然不断的爆炸声，罗叶明显能感受到到，男人的手臂死死的抱着她，潜入了海底。
“莫褚寻咕噜噜噜……”她一张口就吞入了大量海水，连连咳嗽。
她拼命拽着他往前面游去，但男人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任凭她怎么喊都没有任何反应。
在他们游过的地方，海水被鲜血染红，蔓延开去。
罗叶死死地拽住他游过去，体力流失得很快，眼泪混合着海水，早已经分不清那酸咸苦涩的液体，到底是海水还是眼泪。
终于，体力透支，世界忽然寂静无声。
死灰的白，浮现在她狼狈的脸上。
她眨了下眼，最后看了眼在方才爆炸中护住她，用自己身体替她挡住火光的男人……
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
一年后。
首都机场。
“快登机了，就送到这里吧，到了联系你们。”
罗叶从男人手里接过行李箱，有些不舍地看着眼前一大一小两个男人。
距离那场爆炸，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
而就在两个月前，莫褚寻才从长达十个月的昏迷中清醒过来。
所有人都以为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那场爆炸中，他的后背大量烧伤，大脑也受到重伤导致昏迷不醒。唐柒和吴庸带人赶去救他们的时候，他已经彻底晕死过去。而体力透支的罗叶，潜意识里还紧紧抓着他不肯松手。
在他们两人即将沉入海底时，及时获救。
罗叶受的伤并不重，只是一些皮肉伤，加上身体力量透支，被送进医院后昏迷了一天就清醒过来。
但莫褚寻，却迟迟不醒。
医生极力抢救，加上他顽强的求生欲，最后也只能留着一口气，不会死，但要他醒过来，难如登天。
除非，奇迹出现。
罗叶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奔到他面前，悲伤却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她如此平静反倒让人担心，叶祎纬夫妇连夜赶到港城，但面对已经迅速收拾好心情，并且恢复正常生活的女儿，他们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用担心我，接下来我会很忙，然然就拜托您了。”
她的确很忙。
莫褚寻被送到了重症室病房，但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尤其是杜老爷子。
老爷子在救出来之前就已经饱受折磨，在逃脱过程中又受了重伤，身体几处中了子弹，这都是他之前为了保住她才会中枪，幸好子弹只打中了他本就受伤的大腿和胳膊，没有伤及要害。
但老人家的身体状况本来就堪忧。
这一趟折磨过后，哪怕医生倾尽全力，也挽回不了老人的生机。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老爷子，最终还是撑了三个多月，才撒手离开人世。
他走的那天，杜家除了大房之外，其他人都出现在了病房里。
杜子涵跪在床前，哭得像个小孩子。
老爷子走的时候很安详，大概他也未曾料到自己还有这三个月的时间，早在被杜子硕绑走时，他已经没了活的希望。
尽管如此，当看到满屋子的家人小辈时，对这些曾经寄予厚望的子孙后代，他还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都是他爱着的亲人。
老爷子欣慰地阖上了双眸。
杜家并没有因为老爷子的离世而恢复平静，反而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家族之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至于杜子硕，涉嫌的罪名实在太多，每一条都足够给他判个死刑。在那场火并中他安然无恙，在亚森的掩护下全身而退。
然而没过多久，在警方的重重围剿下，杜子硕在中缅边境落网，同时落网的还有亚森以及他们的党羽。
迎接他们的，将会是法律的审判，以及道德的谴责。
不过，这些，罗叶都不再关心了。
同她有什么关系呢？
给老爷子办理完后事，杜子涵过来同她告别。
曾经青涩怯懦的青年，如今满是尘霜，浑身上下都透着沉重的气息。
罗叶的目光从他悲伤的面孔挪开。
他欲言又止。
“要走了吗？”她率先开口。
杜子涵点点头，哑声道：“你以后，还会来青省吗？”他回去之后，势必会很忙碌，为了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他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见她。
也没有资格，请她再回去帮助自己。
“大概……会吧。”她说道：“保重了，祝一切顺利。”
“你也保重，再见。”
珍重，祝福。
然后，道别。
所有人都离开后，瞬间就变得无比静寂。罗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医院里陪伴莫褚寻，给他洗脸擦身，按摩身体防止肌肉萎缩，配合医生的系统治疗，时不时再去学校接儿子放学，陪父母说说话……
她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持续的陪伴，持续的照顾，持续的等待……奇迹……
奇迹发生了。
在昏迷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莫褚寻终于清醒过来。
只是，罗叶没想到，莫褚寻刚醒来的一句话，就让她一怔。
“你说过，这件事过后，你会开始新的生活……”病床上，脸色苍白，瘦削了许多的男人，笑着看她：“你的新生活里，并没有我吧？”
她的呼吸重了些。
“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我见到了十八岁的你。”他笑道：“俏生生的一个小姑娘，总喜欢跟在我身后，像个跟屁虫似的，我那时候嫌你烦，觉得你这个人没有了自我，只会为了我一再妥协，甚至为此放弃了去国外发展的机会……”
罗叶“噗嗤”一笑，坐在床头一点一点地喂他喝水。
“十八岁的我啊……好像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她现在都三十岁了。
莫褚寻接着说：“那我那时候觉得你失去了自我，可现在呢，我却在强迫你失去自我，只为我的一己私心，却忘记了你曾经那么渴望自由。”
“你才刚醒来，不要说太多话，我去叫医生过来。”
他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走。
“去吧，无论你去哪里，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过你想过的生活。”
他看着她，像是要将她的脸，完完全全烙印在脑海里。
“你舍得了？”
“不舍，所以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他笑了笑：“然然和你的父母，我会好好照顾他们，你不用担心……如果将来某一天，你想回来了，有我和孩子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罗叶狐疑不解，靠近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怀疑他是不是睡久了睡傻了。
“别看了，我说正经的。”他好笑。
“我若真想离开，你会放手？”
“这是我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放你离开，三分钟后，我会改变主意。”
“好，我走。”
她爽快答应，只觉得心头阴霾一扫而光。
“今天的天气真好，我看到阳光都跑进窗户了，扶我出去走走。”莫褚寻躺了那么久，恨不得早点跟床分手。
“好，一起走吧……”
——
机场。
罗叶蹲下来抱了抱儿子，又站起来抱了抱身躯高大的男人。
莫褚寻薄唇抿了抿，眼神黯然了几分。哪怕这个决定是他做出的，可真到那一天，他只觉得心如刀割。
但女人是真的很平静。
“我走了，有时间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她摇摇手，说完后转过身离开。
她不知道的是，身后，莫褚寻牵着孩子，始终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
他不知道的是，在飞机冲上云霄，坐在座位上的女人，双手捂脸，泪如雨下。
飞机逆风而上，向着自由的高空飞翔…… 乱了浮生凉了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