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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鸣沙山头风和日丽，小棒槌唱着歌儿跳跃着上山，心头欣喜难耐，时不时地旋舞一圈，让漂亮的百褶裥裙在春风中如一朵花般盛开。

　　“你看，我好不容易想出来的。”

　　昏暗的洞窟里，小棒槌喜气洋洋地托着新制的香囊送给季万里。那香囊与寻常锦囊不同，乃是一只镂空的银球，鸭蛋大小，上下两瓣以子母扣相连，精心创制的玉蕊香氛，正从镂空的鸳鸯戏水图案中隐隐发散出来：

　　“球里面装了两层机环，香粉盛在最里面的香盂里。有了这两层机环，无论香囊怎样摇动，香盂中的香粉都不会倾洒出来！这玉蕊香是我选用了好多种香材制成，不仅气味芬芳，更能强身健体呢，你这洞窟里满是潮气霉气，日子久了，必然伤身……”

　　洞窟静寂，回声幽幽，唯有小棒槌兴奋的语声喋喋不休。季万里坐着修炼，眼望着这只香囊，只是凝神不语，直到小棒槌一口气说完，才扬眉笑了笑。

　　“我没有用香的习惯，你什么时候看我用过香囊？”

　　小棒槌一愣。满腔的兴奋瞬间被冰水浇熄，一肚子衷情全都堵在喉咙口，憋得鼻腔酸痛，满脸通红。

　　说得也是，季万里没用过香囊。自己一腔小女儿家的一厢情愿而已。然而付出这么多心血，这么多难言的唯有以物寄情的心事，被人一语抹倒，让小棒槌再疏爽，再大方，都忍不住高高鼓起了嘴巴。当下又是委屈又是尴尬，敛袖收起香囊，起身便走，不料手上一紧，却是被季万里牢牢握住手腕。

　　“我不用，又没说我不要。”季万里轻声开言。

　　他手上用力，将小棒槌拉回身边坐倒，伸手自小棒槌手中取过香囊，珍重揣入自己怀中。那香囊果然如小棒槌所说，任凭翻倒旋转，香粉竟不倾覆，落在季万里的襟内，坠得他领口微敞，风雅平和的香气，清晰弥漫于两人之间。

　　委屈烟消云散，眼角泪花未敛，小棒槌的唇边早已忍不住绽开一朵硕大笑容。季万里也笑了，四目交投，各自笑得更甚。那只握在小棒槌腕上的手，始终还没有放开，修长的手指环过小棒槌那纤细的手腕还有余，火热的温度，顺着整条手臂，直沁小棒槌心中。

　　“你故意逗我！”小棒槌咬着手指。

　　“你生气的样子，太好看。”季万里只是笑：“万里半生落拓，自然不习惯用香，不过你让我用，我听你的。”

　　“我让你用你就用？”小棒槌满面红晕飞起，皱着鼻子做个鬼脸：“你可不像是那么听话的人。”

　　季万里凝视她，眸光中有些异样的深沉：“我愿意听你的。”

　　洞窟中似燃了火炉，愈来愈热，无边无际的温暖弥漫，熏得小棒槌整张脸红晕难褪。手腕还是被季万里握在手中，拉得两人的距离这样地近，近得可以看清他眼眸中自己的倒影，随着那眸光闪闪，久久颤动不息。小棒槌低下了头，望着自己的衣带，讷讷低语一声：

　　“说什么都听么？”

　　“听。”季万里高大的身形俯低，清俊的面容离小棒槌更近，眸光更加闪亮，额角散落的长发几乎已经拂到小棒槌脸上：“你要我做什么？”

　　小棒槌抬头望着他，双颊一片红热，脑海中纷乱地琢磨：要他做什么？她对他，一无所求，最大的奢望也不过是安安稳稳坐着看他画画……对自己喜欢的人，还能有别的什么要求？不过也就是彼此的陪伴吧，一时，一天，朝朝暮暮，岁岁年年……

　　“你能陪我……去找花吗？”小棒槌明眸眨动，亮晶晶地望着季万里：“我要走遍敦煌、走遍天下去找几种奇花，你能陪我去吗？”

　　季万里眉梢微扬，神情中有点错愕，缓缓直起身子坐正，唇角重又弯起，侧头凝望小棒槌片刻，含笑点了点头，伸手拉她起身。

　　“怎么？”小棒槌懵懵懂懂地跟上。

　　“陪你去找花呀。”季万里丢下画笔，掠一把肩头长发：“说去就去。”

　　有些时光，在当时便已知道必将终身不忘，比如这一天。春光绮丽，芳草离离，季万里拉着小棒槌的手出了洞窟，一路寻花赏景，自东向西横穿鸣沙山。自从认识季万里以来，所有相处几乎全在窟中，小棒槌脑海中的季万里几乎已经成了镶嵌在壁画中的一部分，从未想过还有这样携手同游的一天。春风掠过肩头，裙袂滑过殷殷芳草，身边那人温言笑语，一切都像一场梦。

　　“车轮大的花朵……还真是难寻。”季万里在山间驻足，环顾四周：“我们到山顶去，视野更广，能看到更多。这座山峰甚是险峻，你爬得了么？”

　　“爬得了，爬得了。”小棒槌赶忙点头：“这周遭所有的山我都爬过的。”

　　季万里侧头凝视她，微微一笑：“你真是不一般。”

　　小棒槌不能告诉他，自己男身健硕无敌，别说这鸣沙山，连更加险峻的三危山都攀爬自如，不过如今在他身边，唯有以娇弱女身行走山路，一路果然艰险。但是，身边有他相伴，什么艰险能放在小棒槌眼中呢？眼望着季万里在前面轻捷纵跃，时时回身望向她，那只修长的手伸向她，拉她跳过一道道沟壑，一丛丛乱石……前方的路还有什么重要？能不能找到奇花，有什么重要呢？

　　山顶人迹罕至，唯有浩瀚天风回旋。伫立崖边环顾，西边茫茫戈壁，东边漫漫草原，远近皆是繁茂花草，仍没有什么车轮大的奇花。两人四下里展望良久，唯有相视一笑。小棒槌采了满怀的香花香草，喜气洋洋地数给季万里看：“这是望日草，这是九里香，这是一柱香……瞧，这个是斗香花，漂亮吧？芍药牡丹都不能比！”

　　恬淡微风里，渺渺香氛中，季万里凝视着她，长久不语，伸手捻起那朵斗香花，轻轻插在小棒槌鬓边。

　　小棒槌抿紧嘴唇，腼腆地低了头，清晰感到那手指掠过鬓边乌发，在她耳后略停，随即极慢极慢地滑落，仿若一下无声的叹息。

　　“小棒槌，你这样好。”季万里过了很久才低语一句：“我真想留在这里，不回去了。” 三重狐格与三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