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灰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三重狐格与三相公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热火熄灭成冷灰,灰烬再沾水变的僵硬,这样的事情难道还少吗?无可避免,我在少年时就对此有所体会。风夹杂着雪泥打在窗前的扑簌声在炉火的辟啵作响中几乎微不可闻,我放开了他的手,那指尖上沾染的一丝冰凉已经得到了解释——银峰,银峰寒冷的注视。我向背后靠去,抖落沉重的叹息。
“Covey,看来我不必向你隐瞒银峰的旨意。是你妹妹告诉你的?祭司亚历克西斯告诉我她是银峰带给辛提尔的王后,我未曾向任何人提起:看来她确实有过人之处。”
我注视着他的眼睛,浅淡眸色如一块儿透明的冰片,其下覆有安静的疑虑。他和他妹妹十分相像,但不似女子阴柔。我沉默了一小会,语气平缓。
“你可听过银峰的怒吼?每晚我都听见它暴戾的使者砸我寝宫的窗户,几个夜晚之后,你将与我共享它的呼号和斥责,相信我,Covey,没有那么令人不安。你将会习惯的。”
我平静的听完他的话,那些语句从他口中说出变得低沉。低得像银峰峰顶的云雾,曾经遥不可及,现在我却触碰到了。
"我的国王,我从未因银峰的怒吼而感到不安。"
我把手收回自己的膝上,右手的拇指转动另一手的戒指,感受着那些复杂的花纹,目光移向他身后的窗户。
"我还记得我们曾在银峰上直面风雪的咆哮。"
我再次望向他,回忆席卷而来。从悬崖上的攀爬到冰封河边的漫步,他的身影仿佛和我的影子融为一体。我知道自己无法割舍,可我缺少拥有的理由。当妹妹在年幼时第一次说出雪鹰之王的名讳,我就应该知道这点。
"Aeglos,尽管对于我的妹妹,银峰呼啸只是她梦境的一个片段。我还是不希望她受到梦魔的侵扰。"
Covey,这是真的吗?
我心里突然出现的拷问让我有些意外的皱起了眉。对面国王的柔和目光,让我感受到自己好像要淹没其中,拒绝的答案快要从口中说出。
Aeglos,我想要知道你心中真正所想。要知道,灰烬会让白雪染上它的颜色,却从来不会被纯净同化。
"Aeglos,我也不会愿意被绑在对我毫无情感王宫里。"
食指蜷曲之处略有硌手。我将胳膊搭在扶手上,侧着头看他,听他的话语,心思却不可控地滑入记忆之幕布中。
我仍然记得风雪中的加冕礼,当我站在格拉西亚厚高的城墙上向下看去,他也正牵着她的手自风雪的阴影中走出,辛提尔的人民静默着为他们让出路来。我记得少女银灰的长发始末飘扬,仿佛一道不可违逆的指示。那时我移开视线,正遇上他投向高台的目光:之中有复杂的静默和熟稔,记忆夹杂着温暖的情谊,遮挡住了整个加冕礼上无处不在的银峰的冷笑。
那带有温度的灰烬打动了我,正是那一刻,我意识到我的王后绝不会是陌生冰冷的素银。
而现在他正坐在我身边,困惑但仍坚定地索求答案。他的话音落下了,我的沉默也在不久后消失,同时留意到他手指上那只不相称的木戒指。
“……我见过你妹妹,Covey,在这张窗前。她很美,我一眼就能看出她的纯净——白雪银峰会选择她是理所当然的,她将是银峰睁在我枕畔的眼睛。”
我苦笑着,张开五指握住扶手上雕刻的峰峦。
“我亦瞧出她的渴慕,但正如所有少女对王者的渴慕,时过境迁自会消退,到那时银峰的梦魇也别无他法。但如果我娶了她,她将面对的就不止是银峰的恼怒:她将在丈夫和信仰的锐利矛盾之间遍体鳞伤。是的,Covey,你也将遍体鳞伤,你或许已从过去种种得知我对银峰的看法?”
我看着他的眼睛,斟酌言语的时间已经过去,我一字一句地低声将沉重的缘由摆在两人面前。壁炉中的柴火要燃尽了,干燥的裂声骤起。
“……而且我不会爱她。Covey,这不是对你毫无情感的王宫,但于她而言是。银峰很少给人选择的机会,即便有也是两难的困境——既然你对此持有异议,我现在将这选择权交在你手中,她或是你。”他说,这不是对我毫无情感的王宫,但却是指向我亲爱的妹妹。我闭了闭眼,思绪如被吹乱的云雾翻涌着,我不得不承认我的心为此颤动,毕竟从未有人对我说过这样包容的话。银峰也曾无数次提醒我,我的妹妹才是真正被庇护的冰雪之子。
我的背贴在了木椅上。Aeglos,原来你愿意看到灰烬复燃吗。常年独自徘徊在冰雪之地,我时常会迷失方向,就算清醒以后我也不知应前往何方。
“其实...我一直都在寻找可以远离白雪寂寥的出口。”
是的,迷失方向只因从未走上正确的通路。我的轻声叹息消融在温暖的壁炉里,我看着他,猜想自己的眼里是否会映出他的容貌。
“如今我已经找到。”
Covey,你还是选择抛下你最爱的妹妹了吗?不,她有银峰的庇护,而一直以来我又有什么相伴,除了白雪和无边的寂寞,我也想抓住所渴求的事物。
“Aeglos,在我们于银峰上相见时,我已做出了选择。银峰对我而言是异常冰冷的,我们相互拉扯,我对它的信仰早已撕裂。”我顿了顿,突然不知如何继续。
沉默的转去注视自己手上的指环。壁炉里柴火上最后一团火苗开始危险的晃动。
“我不会遍体鳞伤的。我的信仰已经和你的靠在了一起。”
火苗熄灭,烟雾从碳灰中飘出,弥漫在房中。
“既然你放弃了我的妹妹,我便不会再后退。Aeglos...”我最后唤着他的名字,把右手拇指上的戒指取下在掌心,然后递到他的面前。Covey,你的抉择是什么?我看着他,心中只希望记忆中与他共同踏足的冰面没有被敲碎,手无把握之力的不安感难得撅住了我,但此事已无回头之路。
即便在亲面过多次反目与疏离之后,这也依旧可以称得上是我最厌恶的事情之一:我已用了最柔和的言语,那些词句的意义仍如同一把冷硬的钢铁。在银峰上漫无边际地游荡时我尚未担起一位君王的重任,心中生长的情感也未受拘束,如今我也如银峰一样将命运加之于无辜者的肩头。
我们都不是盲信者,这我已经知晓,但我仍然无从得知他的信靠到了怎样的程度,正如我不知道他会如何回答。我佯做轻松地眼望着他,不想以无意的威压损害了我们间的坦诚。
他开口了,说他已找到远离冰冷的出口。我感到恩斯塔提特上空无形的浓云开始消散,两块儿锐利的冰菱交融。我自他的望向我的眼中看到一星钴蓝,浅色虹膜中的倒影重叠了另一双眼眸,形似一人。
他将不再后退。
我感到释然,紧接着一个弧度开始自我的唇角生长,臻于完美。
他的手掌中躺着那枚木戒指,我从未仔细端详:我将它捻起来,而后又将它放在他掌心,以双掌包覆他颀长的手指,将它重新攥紧。抬眼对上他的眼眸,带有几分可称之顽皮的笑意。
“留着它吧!辛提尔的王后会有另一枚沉重的戒指占据它的位置,但它对于你的意义我不会剥夺。”
我低下头去亲吻了他的手背。
“我很高兴,Covey.” 三重狐格与三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