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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溪亭身后跟着的是个身材中等略矮，微微发福的男人。尖削下颌，两颊边肌肉有些下垂，挺鼻阔口，眼角皱纹细碎，一双鹰眼却透着不逊与年轻之时的精明光芒，正是谷十羊。

　　秦双宜未曾见过谷十羊，但在公主府服侍多年，练就一双识人之目，从衣着穿戴一眼就看出此人身价不菲绝非寻常人物，而且这一阵子来府衙送礼之人皆被叶溪亭拦在前院，今日他亲自带人进来，此人来头自是与那些人不同。

　　时久久将托盘垂在身前，蛾眉微颦，谷十羊是南通府屈指可数的富贾，年节之下前来拜访府台大人本是情理之中，她与其也并无过节，但不知为何见到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叶溪亭和谷十羊来到近前，叶溪亭介绍道：“这位就是府台刘大人！大人，这位是本城乡绅之首，谷十羊谷员外。”

　　谷十羊连忙躬身长揖道：“小民拜见府台大人！久仰大人勤政爱民之名，今日得见真颜，风采绝世实在令小民仰慕！”他躬身施礼，双臂挡在脸侧，目光却从衣袖下边瞥向时久久。

　　刘瑾怀也站起身来，将谷十羊扶起，道：“谷员外过誉了，不必多礼，快请屋里坐！”

　　叶溪亭也在一旁扶着谷十羊的手臂，将他扶起，笑道：“谷员外这边请！”

　　三人一同往书房走去，刘瑾怀回头看了眼身后三个姑娘，对秦双宜道：“秦管事劳累了，先回去歇着吧，你们两个人留下伺候。久久去沏壶新茶来。”说完也不等秦双宜说话，便与谷十羊和叶溪亭一道走了。

　　时久久当即会意，答应一声，一转身便没了人影。

　　秦双宜张了张嘴，最终也没有说什么。她知道刘瑾怀有意借机袒护时久久，留她下来服侍便让惩罚之事不了了之了。但刘瑾怀既然已经下了命令，她便不能再多说什么。心中很是不甘，一口银牙咬的格格直响。她身边的小丫鬟见管事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模样，吓得缩在一旁不肯出声。

　　谷十羊一边与刘瑾怀和叶溪亭寒暄着望书房走去，一边不经意地回头看了眼身后，秦双宜愤恨的模样被他看在眼里，一丝一毫都没有错过。谷十羊多年商海沉浮，一双鹰眼岂是精明二字可以尽道的？

　　望着秦双宜，心中暗道：“秦管事......是个管事啊！”唇角微扬，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三人来到书房，刘瑾怀转到书案后落座，叶溪亭引着谷十羊坐到刘瑾怀对面。不多时，时久久和丫鬟翠心便端着茶水和果品点心进来。

　　时久久来到叶溪亭和谷十羊的桌旁，将两杯新茶放在二人面前，谷十羊抬头笑意和蔼地望着她，忽而开口道：“怎敢劳动小姐玉驾，端茶递水这等粗活应该交给下人才是，这不是折煞小民了吗？”

　　时久久一惊，这才恍然记起当初她随叶溪亭到谷府调查之时，叶溪亭称她是府台大人的远亲表妹。此刻她穿着下人的衣裳在此端茶倒水，岂不是漏了馅？她偷眼向一旁的叶溪亭望去，只见他佯装不见，端起茶杯悠闲低吹着水面上的浮叶，一副与他无关的模样，嘴角还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时久久气得翻白眼，回头冲谷十羊尴尬一笑，放下茶杯道：“您喝茶，新煮的水，当心烫口！”转身拿着托盘站到一旁。

　　翠心听了谷十羊的话，莫名奇妙地打量时久久，凑过去低声问道：“他什么意思呀？什么小姐下人的？你是哪门子的小姐？”

　　时久久假装没听到，不予理会。翠心狠狠剜了她一眼，站了回去。

　　刘瑾怀目光扫过众人各异的神色，也十分不解，他知道叶溪亭和时久久曾经到过谷府，猜测此间可能有什么误会，便也没有捡起这个话题，随便与谷十羊寒暄了几句。

　　“年关将至，南通府历来有个习俗。”谷十羊放下茶杯道：“每年腊月二十，府衙都会在后院举办一场年宴，本地的乡绅百姓与府台大人宴饮同乐，共庆新岁。不知大人今年会不会在府衙举办年宴，大家伙特地托我来问问，若是举办也好让大家提早有个准备。”

　　年终岁尾是辞旧迎新的欢庆之际，许多地方府衙也都有举办年宴的习俗，这个刘瑾怀是知道的，既然南通府历年也都举办，那么入乡自然应当随俗，这也没有什么好推脱的，刘瑾怀当即点头应允。

　　谷十羊笑道：“既然如此我回去便通知大家准备。府衙事务繁忙，大人不需要劳心这些琐事，都交给小民即可。饮食、歌舞和一应的用具，侍宴的下人，我和其他乡绅都会准备妥当，到时大人只要出席即可。”

　　刘瑾怀眉峰微蹙，道：“这样不妥！府衙举办年宴一应器物饮食自然应该由府衙准备，怎能让地方乡绅出钱？这万万不可！”

　　谷十羊连连摆手，道：“大人不必介怀，历年府衙的年宴皆是由我等乡绅筹办。大人上任以来为南通府百姓殚精竭虑，夙夜操劳，年终岁尾理应由我等准备些饮食以慰大人辛苦，聊表我府百姓对大人的感恩之心。”

　　这种官府和百姓共欢的宴会，本就是地方富人向官府献殷勤的机会，自然不可能真的让官老爷自掏腰包来办什么宴会。若是如此，只怕这宴会也只能办一次了。

　　刘瑾怀还要推辞，叶溪亭朝他摇了摇头，对谷十羊笑道：“我们大人是不忍让百姓们破费，但既然是本地的风俗，那也不便多辞，就劳烦谷员外和各位乡绅准备年宴了，一切从简即可，万勿花费太多。”

　　谷十羊笑道：“多谢大人体恤！南通府众多乡绅一起为府衙和百姓办个年宴，实在花不了几个钱。也是为了感谢大人将南通府治理得如此安泰，才让我们可以安心赚钱不是？”说完仰首朗笑了一阵。

　　刘瑾怀虽然仍觉不妥，但既然叶溪亭已经答应，他便没再反对。

　　叶溪亭道：“不过侍宴的下人就不必谷员外安排了，府衙里人手足够，我们自己来就可以了。”

　　谷十羊闻言心中有些不快，拒绝了他们带来的人手，分明就是心存戒备，提防着他们有所图谋，但面上并未表现出来，笑道：“好好好！那就辛苦贵属了！我们今日回去便通知大家，大人有什么要求只管吩咐，我们一定办到。”

　　叶溪亭笑道：“那么年宴之事就劳烦各位乡绅了，有什么需要府衙相助的，谷员外可随时来找叶某。”

　　谷十羊笑道：“到时一定有劳师爷！”

　　送走了谷十羊后，刘瑾怀独自坐在书房望着窗外天朗气清，流云闲淡，微微舒了口气。年终将至，幸好梦中杀人案结案以来未再出什么事，但愿一直如此平静下去，度过这个年关。 白骨夜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