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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四合，屋中点起了油灯。罩上琉璃灯罩，流转的晶莹光芒映在墙壁上，家具上，就连叶溪亭的青衫上都光影斑驳。

　　侯府里的客房，没有特地设置书案，刘瑾怀不能如平日里在南通府衙自己的书房里一样，慵懒地靠在圈椅里，半仰着眯起眼睛打量叶溪亭。

　　他现在只能和他围圆桌而坐，一手撑着头，望着叶溪亭一身晶莹光影流转不息。

　　“我就不喜欢吕潮生府里这些琉璃盏，彩纹烧得太过花哨，灯光一晃看着眼晕！”刘瑾怀歪着头，半眯着眼睛，抱怨道。

　　“取下来便是了！”叶溪亭一边翻看着案卷，一边道：“现在还不到盛夏之时，没有蚊蝇飞蛾，不罩灯盏也不碍事的。”

　　“放着吧，”刘瑾怀漫不经心道：“懒得取。”

　　叶溪亭一笑，没抬眼，依旧认真阅读案卷。

　　“大人！”忽然叶溪亭停下翻动案卷的手，抬起头，对刘瑾怀道：“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刘瑾怀半眇双目，如羽睫毛轻轻颤动，半晌，“嗯”了一声。

　　“或许是我们猜测有误，那个凶手每次杀人间隔的时间并不固定。”叶溪亭道。

　　刘瑾怀未置可否。

　　叶溪亭望着对面墙壁上流转的斑驳光影，若有所思道：“若是死者不再出现倒也是好事，只不过要追查凶手就变得更加困难了。眼下的线索能追查的都已经在追查了，不知能否再有突破？”

　　更加困难？刘瑾怀心里暗叹一声，其实已经束手无策了！

　　“时间刚刚过了一个月，也不过一两天。”刘瑾怀睁开眼睛，越过叶溪亭将目光投向门外的茫茫夜色，道：“我觉得那凶犯不会就此收手。”

　　月光融融，流泻下如水月华照亮小院。

　　孙士继坐在院中，地上摆着十来个笸箩，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药材。他身前摆着一个石碾，药铺里专门碾药材所用。圆形的石轮有两个巴掌大，两侧有各有一只木头把手，石轮放在半弧型的凹槽里。下面是盛石头凹槽的木架，稳稳立在地上。

　　孙士继坐在石碾前，抓一把药材放进手里的细称里，月光还是晦暗，他贴近了细看，才能看清手指粗细的秤杆上，刻如蚂蚁的刻度。

　　称好药材扔进凹槽中，他用力推动石轮，沉重的石轮在凹槽里来回滚动，将药材碾得粉碎。飞溅的药渣滓落得到处都是，石轮碾压凹槽之声，在寂静夜色中格外惊心。

　　推动石碾之人脸色阴沉，漆黑的眸子落进了月光，精光闪闪，他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让他的神情看起来格外严肃，额角青筋暴起，一条条从头发里延伸出来，交错在一起，一缕发丝垂落下来，随着他的身子摆动在眼前晃来荡去。

　　孙士继碾完一种药材，便用药铲将药粉舀出，放在地上的碟子里。在他脚边已经摆了一排瓦碟。然后再拿起地上的纸笔写下什么。

　　放下纸笔后，再取来一种药材，用细称称好，放进石碾里，继续推动石轮。

　　石头相互碾压的“隆隆”之声在小院里回荡，旁边的兔笼里，两只兔子跳到栅栏前，抽动着鼻子嘴巴，望着石轮一次一次地碾过药材，细小的药渣四处飞溅。

　　三日之后，就在刘瑾怀和叶溪亭以为凶手真的不再杀人之时，新的尸体出现了。

　　张方旭一大早匆匆赶来，将二人带往弃尸之地。淮安府城西，有一片不起眼的水塘，早前水塘周围也植了些草木，柳树，为此地一景，但因乏人照料，花卉逐渐凋零，最终树木也被附近百姓砍伐为柴，此处便荒凉了。

　　此时水塘边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官差将尸体为了一起来，禁止百姓靠近。

　　张方旭分开人群，将刘瑾怀和叶溪亭请了进去。

　　尸体仰面躺在水塘边上，是一具女尸，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模样，身上穿着赭红夹袄，上面扎染了褐黄色五瓣梅花。下身穿着一条旧裤，身材略略发福，头发散乱，湿淋淋地贴着额头和脸颊。

　　尸体胸前开了一个洞，血肉模糊，鲜血将周围的衣裳侵透，干涸之后几乎成了黑色。

　　“发现尸体时，尸体俯卧在水塘边上，头朝下浸在水里。”张方旭手握佩刀，指了指尸体躺着的水塘边缘，示意尸体当时就在那里。

　　“仵作呢？”刘瑾怀问道：“验过尸体了吗？”

　　张方旭唤来仵作，是个瘦削的男子，年纪四十岁出头，下颌蓄着一缕山羊胡，个子不算高，干瘦的脸上有一双细长凤眼，却是透着精明。

　　“这位是刘大人，这位是叶师爷。”张方旭转头对刘瑾怀二人介绍道：“这位是衙门的仵作，姓徐。”

　　徐仵作对刘瑾怀躬身长揖，道：“拜见刘大人！”

　　刘瑾怀摆了摆手，道：“徐仵作不必多礼。可是已经验过尸体了？”

　　“回大人，已经验过了。”徐仵作拱手道：“死者是死于溺水，死后被人挖心。”

　　“溺水？”刘瑾怀喃喃地重复道。

　　“尸体脖颈上有青紫色淤痕......”徐仵作话音未落，刘瑾怀便朝着尸体走了过去，叶溪亭紧随在后。

　　徐仵作颇为惊讶地转头看向张方旭。官府的老爷大人不遇到特殊的案子或是极重大的要案，通常是不会亲临现场的，更不要说接近尸体。读书之人大多胆小，见不得这些，而且要避尸秽，即便来到现场也断断不肯靠前！

　　便是仵作衙差捧着尸体断肢残身去给大人看，大人也难得会瞟上一眼，通常会立即挥退斥走。

　　今日这个刘大人带着师爷到了现场，还自己走向尸体，实在是出乎意料。

　　张方旭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跟上。

　　刘瑾怀和叶溪亭站在尸体两侧，看了看女尸胸前的血窟窿，碎骨残肉血污淋淋，实在令人作呕，看了两眼，便将视线移向女尸的脖颈处。在下颌骨两侧确实有两片青紫淤痕，左侧较大，右侧较小，但都比较靠后。

　　徐仵作和张方旭也来到近前。徐仵作走到刘瑾怀一侧，蹲在他身边道：“大人，请看！”徐仵作指着尸体脖颈上的青紫痕迹道：“就是这里，应是死前被人掐着脖子将头按进水里，导致溺水而亡。”

　　刘瑾怀仔细看了看脖子两侧不同的淤痕，问道：“两侧淤痕不一样，小的那一侧应是拇指所在，大的这一侧是四根手指所在。”说着自己比划了一下，道：“凶手在背后将死者的脑袋按进水中，用的应该是右手。”

　　徐仵作望向刘瑾怀，目光中流露着敬佩之色，道：“大人说的很对，犯人确实是用右手掐住死者脖子的，但有一点不对。” 白骨夜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