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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皆朝话音方向看去。
说话之人正是邻桌的那个尖削脸庞，须眉花白的男子。他撇着一侧嘴角，笑容显得阴邪，正用手剥着瓜子，抬起眼来扫过众人，复又低头继续剥，颇有些不屑，道：“我本不愿说长道短扯人家家事，不过大家既然想知道，那我便说说。楚家叔嫂确实不干净，去年夏天，有一日我从楚家门口路过，那大嫂子正巧出门买菜。手里挎着篮子，穿着绿色碎花的布裙，脖子上围了条绣花的白丝巾......”
旁边有人起哄道：“你个老色鬼，看人家小媳妇看得那么仔细作甚！”
周围人又一阵哄笑。
尖脸男子“嘿嘿”笑了两声，并不反驳，继续道：“正巧来了正大风，把她脖子上的丝巾吹落了，那楚家大嫂弯腰去见丝巾，我就看见她脖子上有好几处红印子。”
众人又是起哄。
“这就叫亲眼看到？”时久久撇了撇嘴。周围的客人也随声附和。
尖脸男子面对众人嘲讽质疑也不着急，捏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指了指时久久，道：“小姑娘心这么急！我还没说完不是，你且急着听了！当时这事我越想越觉得不对，楚家老大出门未归，她媳妇脖子上的印子是哪来的？我这人就是好奇心重，心里有事大半夜的睡不着觉，于是乎啊！我当天夜里就悄悄溜到了楚家墙根下面，想看看这在墙外等红杏的到底是特么谁呀？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尖脸男子还故意卖了个关子，目光在众人面上溜了一圈，见大家皆巴望地等着，满意地继续道：“夜里那叫声要多销魂有多销魂，我捅破了窗户纸往里一看！这墙外根本就没人，红杏在自家院里花开两朵。”说到最后还捏起嗓子，拉出了戏腔，两根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个“花开两朵。”
在场之人神情各异，互相换了眼色，都退回了自己位置，有些窃窃私语，有些干脆摆摆手，聊起了别的。
起哄揣测是一回事，说长道短扯闲篇是图个乐子，可若是把“亲眼瞧见”四个字说实了，恐怕会招惹麻烦。
方分玉可不在意这等污糟事情，捏起一块糕饼递到时久久嘴边，笑道：“来！张嘴！”
时久久嫌弃地扭过头，本想将他手推开，但是猛然想起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便怂了，悄悄将手收了回来，干笑道：“姐姐吃吧！我不饿！”
“也是！”方分玉将糕点举到眼前，道：“这破烂东西怎么能给人吃？一个大男人竟带姑娘到这种地方吃茶，当真小气！”
掌柜的听了方分玉对他小店及茶点的无情贬低，脸不禁黑了黑，却也不敢发作。
叶溪亭只当未听见，依旧笑容温和。时久久深感莫名，这位青楼美人为何大驾至此？又为何话中带刺嘲讽叶溪亭？难道他们二人是就旧相识，曾有过节？
“看什么呢？”方分玉抓住时久久放在桌上的手。时久久吃了一惊，想抽回来却又觉得不妥。
“啊？我没看什么？”时久久一头雾水。
方分玉笑道：“不觉已是晌午，你一定还没吃饭吧？光喝茶水哪里会饱，姐姐带你吃东西去！”不由分说，顺势拉起时久久的手，起身便往外走。
叶溪亭无奈，只得付了茶钱，与她们一道出了茶肆。
方分玉拉了时久久走在身边，一路引来瞩目无数。
时久久道：“姐姐，我不饿，眼下还吃不下饭。”
方分玉道：“到了酒楼你就饿了。南通府好吃的酒楼不多，那家还算不错，你肯定喜欢。”
三人一路穿街过巷，来到一座威势赫赫的酒楼前。三层木楼，占了小半条街。檀色古雅，勾角峥嵘，飞檐上嵌的尽是琉璃瓦。门窗皆雕刻着菱花图案，繁复精致，一看便知是出自名匠之手。一块黑漆横匾悬在大门门楣，上面金粉纂了三个斗大的字“绯光轩”。
时久久柳眉微蹙，心说：“难道是要在这里吃饭？”
方分玉脚步未停，拉着时久久进了绯光轩的大门。
店小二笑容和气，迎上前来，道：“方姑娘您来了！呦，今儿还带了朋友，快快楼上雅间请！”
三人随着店小二一起上了三楼，进了雅间。
雅间装潢十分讲究，摆设虽然不多，但并不觉得空荡，且每样东西都是上等货，是普通人家咬牙才能几年添置一件的家具。门口的双面屏风，一块透光的薄纱，竟前后绣着截然不同的图案。丝线鲜艳，针尖细腻，前面彩蝶牡丹栩栩如生，背面青山白瀑呼之欲出，最神奇之处，这两幅绣图相背的阴影竟完美融合在另一幅画中，若非前后都看过，绝对不会发现这竟是幅双面绣，不可不谓巧夺天工。
雅间里有扇大窗，但天冷风寒，并未打开。桌子边摆在了窗下，方分玉不看菜单，随口点了些平日常吃的，有要了一壶店里的独酿的酒“绯光酿”。不多时，酒菜上齐，店小二问过没有其他需要，便恭敬低退了出去，将门关上。
望着这一桌子酒菜，时久久咽了咽口水，暗道：“青楼真赚钱啊！”
方分玉执起酒壶，给时久久斟满一杯。酒液清亮，竟是桃花之色。
“这酒......”时久久诧异地抬头望向方分玉，道：“怎么是红色的？”
方分玉抿嘴一笑，道：“人血所酿的，自然是红的。”
叶溪亭不禁莞尔，时久久却眉心跳了跳。
方分玉给叶溪亭也到了一杯，叶溪亭含笑道：“多谢！”
“我不会喝酒。”时久久心里还是忌讳着这个喜怒无常的女人，深怕醉酒失态招来祸端。
“无碍的。”方分玉给时久久夹菜，余光瞥了一下她面前的酒杯，道：“这绯光酿甘甜醇厚，没有后劲，少喝些不会上头。”
叶溪亭端起杯子先饮了一口，果然酒香溢满口，辛辣只在舌尖一转，酒液入喉温热，回甘十分醇厚清甜。果然是难得的好酒，放下酒杯对时久久道：“确实是好酒，并不辛辣，可以一尝，久久......” 白骨夜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