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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何尝忘记？”呼啸的山风里，桑成伤感地道：“神月谷里的点点滴滴，我桑成从未有一日放下心头……雪颜，我记得其时你武功法力最为高强，却总是在变化莫测的幻阵里迷路。有一次我去寻你，你宛如见到亲人般朝我跑过来，眼睛里含了泪水，说不出的叫人生怜……”

　　“我也记得那一次——”雪颜仰头，看着黑黢黢的洞顶道：“那一次与你们走散，整整两天遍寻你们不得，路上又遇无数怨灵……我以为自己即将孤独地死在神月谷中，连尸体也不会给人发现，谁知蓦然听见你唤我的名字，我其时何止当你是亲人……”

　　“还有一次——”桑成道：“在与怨灵的混战中，我料敌不明，被一牛头蛇身怪物缠住，几近窒息之际，是你以幽魂破尽剑斩断蛇身，救我性命……”

　　“我忘了。”雪颜转过身，慢慢拖着脚步走到桑成身边坐下，声音里满带着回忆的温情道：“但我记得许多次，你奋不顾身为我挡住怨灵的袭击……桑成，那时我曾以为，你虽不是众神裔中最强大的一个，也不是最聪明的一个，却一定是最勇敢的一个。”

　　“对不起，叫你错看了我……”桑成将被子分了一半儿盖在雪颜身上，愧声道：“我不勇敢，只是觉得自己最没用，若再不冲在前面，未免叫你们瞧不起。”

　　“怎么会？”雪颜道：“那时大家生死相依，情同兄妹，怎么会有人瞧你不起？”

　　“与别人无关，是我自己的自卑在作祟罢了。”桑成道：“我从小是一个孤儿，受尽世人奚落嘲笑，即使旁人以平常心待我，我亦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人嫌弃……”

　　“我明白。”雪颜道：“我在魔界遇到的朋友阿獭，与你是一样的身世。因为从小被人欺压侮辱，所以世间任何一点点温情对于他，都是难得珍贵的存在。只要别人不欺负他，给他一点点好脸色，他便以为人家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感动得恨不得以命相偿。”

　　“从前的我是那样的，但后来得遇师父……”说到这里，桑成迟疑了一下道：“雪颜，无论我师父在你眼中如何不堪，在我心里，她都是天地间至善至美的神女，望你不要因此怪我。”

　　“我不怪你。”雪颜眼睛里浮过一丝荫翳，黯然道：“我知道是她改变了你的命运，你有理由对她心怀感激。”

　　“谢谢你。”桑成木然的声音难得动情地道：“她不但改变了我的命运，而且叫从前所有欺负我的人付出了应有的代价。遇见她之前，我以为生命是一场酷刑、一种惩罚、一段辛酸至极的旅程，遇见她之后，才知生命还有另外一番模样。她叫我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欢乐，什么是美好与希望……雪颜，你大概永远不会明白那种感觉……”

　　“不，我怎会不明白？”雪颜吸了口气道：“尽管与你的经历不同，但我也曾走过漫长的黑夜，也曾在无数次绝望中挣扎沉沦，也曾像一粒沙砾般卑微艰难地求生……即便现在，若非想到与师父相会的希望，我大概也不能够坚持下去……”

　　说到这里，雪颜猛地顿住了话头，怔怔地望着桑成。

　　桑成也怔了一下，很快垂下头来，无力地低声道：“对不起，雪颜……”

　　“你不需要总跟我说对不起。”雪颜从桑成脸上移开目光，带着深深的嗔怨道：“自离开繇山，你已经同我说了太多句对不起，可是有什么用？即便我痛彻心扉，你还是决不会违背你师父的命令。”

　　“倘若将来……将来我师父嫁于神君……”桑成艰难地道：“待他们生下孩儿……待他们孩儿长到三百岁上，我便许你回来见你师父一面……不知这样，能否减轻一些你的痛苦？”

　　“呸！神君才不会娶你那又丑又凶又不要脸的师父——”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忽然伴随着一阵山石滚落的巨响传来。

　　“轰隆”声里，那细声细气的声音不但丝毫没有被埋没，反倒清晰得如在耳畔。

　　“小东西——”雪颜心中一喜，腾地站起身子，不敢置信地大声叫道：“是你吗？你怎会找到这里？”

　　“姐姐——”漆黑夜色中，冰魅小小的身子如一颗流星般自天际滑落，稳稳当当踩上了雪颜肩头。

　　“小东西，真的是你……居然真的是你……”雪颜两眼放光，正待伸手将冰魅抱进怀中，不提防冰魅突然张大嘴巴，“嗖嗖嗖”吐出一连串火球向桑成脸上烧去。

　　桑成一边提起被子覆向冰魅，一边飞步旋身退出洞外。

　　“哪里逃——”冰魅细声一喝，四蹄在雪颜肩头轻轻一点，闪电般咬向桑成喉间。

　　桑成侧身躲避之际，“呛啷”一声，逆水龙鳞刀已握在手中。

　　“小东西，快回来……你不要命了吗？”雪颜心中惊惧，向冰魅急声唤道。

　　“谁不要命还说不定！”冰魅一点儿也不听话，尾巴一甩，腾空而起，眨眼间无数雪花纷纷飘落。雪花所及之处，尽数化作冰墙，似欲将桑成困在其中。

　　桑成逆水龙鳞刀上火焰熊熊，触及冰墙之时，冰墙碎作无数冰渣飞舞。

　　冰魅跃身树巅，白色的大尾巴左右横扫，满树叶片如飞刀暗器般射向桑成全身上下。

　　桑成逆水龙鳞刀舞得密不透风，但听“叮叮乓乓”之声不绝于耳，飞刀暗器般的叶片尽被打落在地。

　　“小东西，别闹了……”雪颜扶着洞口墙壁焦声叫道：“桑成，不要伤害小东西……”

　　“姐姐，我又没有落了下风，干嘛这样求他？”树上的冰魅大不乐意，分心说话之时，桑成刀气忽至，数人合抱的大树被削去树冠，冰魅随着树枝掉在地上，小小的身子被埋没得只剩下一截尾巴尖。

　　雪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正待跑过去拨开树枝看看冰魅有没有受伤，原本幽暗的洞外忽然白光大炽，枝枝叶叶纤毫毕现，同时风声止息，山石树木不再坠落，峡谷中万籁俱寂。

　　“小颜——”昊天神君自白光中缓缓现身，看着雪颜柔声问道：“你还好么？”

　　“师、师父……”雪颜定住了脚步，对着昊天神君呆怔片刻，泪水不知不觉淌了满脸，蹒跚着跑向昊天神君身边。

　　昊天神君上前几步，将雪颜揽进怀中，轻抚着雪颜乱蓬蓬的头发道：“为师说过，你所受的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折磨，为师都会代你讨还。如今，是讨还的时候了——”

　　言罢，指尖轻弹，洞前白光收作一束，将桑成层层捆缚。

　　“小颜，是你自己动手，还是为师代你动手？”昊天神君淡淡问道。 完美世界·白狐雪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