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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颜点了点头，蹲身栽下两棵花木后，到底不忍黑皮独自嚎哭悲伤，回头来摸了摸黑皮的脑袋道：“别哭了，无论小东西变做何等模样，它总还是咱们的小东西。”

　　“可是我好想念……好想念以前的大哥……”雪颜不劝还好，一劝之下，黑皮越发哭得厉害。

　　雪颜道：“或许它自己并不喜欢以前的它，甚至想起以前和咱们在一起的时光令它觉得羞愧，毕竟它原本是个上古神女，你不能指望一个上古神女一直做一只天真的狐狸。”

　　“我……我知道……”黑皮抽噎着道：“我知道姐姐说的都对，可是我的心好像丢了一样……突然间不知道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别说这等没出息的话！”雪颜道：“从前你不认识小东西之时，不也活得挺快活吗？这会儿小东西不过对你冷淡了些，何以就要死要活的？”

　　“我知道不该这样，可是我没法儿控制自己……”黑皮说着，突然把脑袋往地上一扎，一张脸深深埋进了土里。

　　泛滥的泪水从土里渗出来，看得雪颜鼻中酸涩。

　　雪颜抚摸了两下它滑溜溜的身子，感觉实在不好，缩回手来道：“你不还有一个正经哥哥吗？又不是除了小东西再没有其他亲人。”

　　“可是再没有人……”黑皮瓮声瓮气的声音从土里透出来，带着撕心裂肺的痛：“再没有人像大哥那样什么事都依着我，不分原则地纵容我，任凭我做错什么都相信我、包容我……不许别人说我一句不是……”

　　雪颜叹了口气，的确，这世上再不会有人像从前的小东西那样对待黑皮。

　　而她了解，一个人得到又失去的那种痛。

　　昊天神君一直在默默栽花种苗，此时回过头来道：“黑皮，你已化身为人，当知生而为人，没有人能活得随心所欲。人生之路，不过是学着接受一切失去的过程。倘若你能看淡得失，自可放下心结，不生悲喜。”

　　“看淡得失……干脆做一截木头算了……”黑皮平日决不敢违逆昊天神君的意思，此时痛彻心扉，再顾不得其他，呜呜咽咽地道：“不生悲喜的日子有什么意思？有什么意思！我想和大哥一起快活地笑……或者痛快地哭……只要是和大哥在一起，怎么着都行……”

　　昊天神君再次摇了摇头，转过身去接着种起了花苗。

　　雪颜很难过，她修行了两千多年，可是从心底里来说，其实并不比黑皮高明多少。

　　没有师父的日子里，她的确可以做到看淡一切、不生悲喜。然而她知道，那并不是她真正想要的。她真正想要的不过和黑皮一样，同心上人在一起快活地笑，或者痛快地哭……

　　“黑皮，你要学着坚强。”雪颜自己既是这样的心思，劝起黑皮来自然难免苍白无力，但她还是勉强劝道：“小东西既为冰雪神女，不会喜欢一个哭哭啼啼的人。若是你能变得坚强起来，说不定还能赢得小东西的喜欢。”

　　莫说是冰雪神女，世间任何一个女子大概都不会喜欢一个哭哭啼啼、看起来没什么出息的男子。

　　爱情对于一个坚强独立的人远没有对于一个脆弱的人那么重要，可悲哀的是，爱情往往更垂青于坚强独立的人。

　　就像一个越有钱的人，越是更容易赚到钱。

　　黑皮并不笨，甚至比一般人还要聪明些。可此时的黑皮却钻在牛角尖里不肯出来，也听不进任何人的劝，埋着头只是哭个不休。

　　雪颜也无法劝得住它，只得随了他去。

　　到午饭时分，雪颜与昊天神君已栽种了大片花木，只等一场雨下，这些花木在土里重新生根发芽。

　　黑皮的哭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脑袋却还扎在土里，整个身子一动不动。

　　雪颜担心他被闷死，走过去将他提了起来。

　　黑皮的脑袋直直垂下去，身子软得如同一条刚从水里捞上来的绳子。

　　雪颜吓了一跳，连声唤道：“黑皮、黑皮、黑皮……”

　　昊天神君指尖微弹，一点白光打进黑皮身子，黑皮这才慢悠悠醒了过来，抬头看了看雪颜提着自己的手，又把脑袋垂了下去道：“干嘛救我，不如叫我死了算了。”

　　“你这没出息的四脚蛇！”雪颜将黑皮丢在地上，生气地道：“你历经千年修行，好不容易化身为人，就这么死了就不觉得可惜？！”

　　“大哥不在了，我做了人也不觉得有什么意思。”黑皮保持着被雪颜丢下去的姿势，一动不动道。

　　“谁说小东西不在了？”雪颜恨不得踢他一脚道：“你若真正喜欢小东西，便该接受它所有的样子，而不是只贪恋它给你的那些关爱和纵容！”

　　黑皮似乎被这句话触动心思，怔了一会儿道：“姐姐说的是……大哥虽然不再爱我、纵容我，但是我可以爱大哥、纵容大哥。反正这一生一世，我的心里除了大哥再不会有别人。”

　　雪颜蹙了蹙眉头，倘若黑皮仍是一条四脚蛇，这样的话她并不会太过介意。但如今黑皮已经化身为人，这样的话分明是爱的表白。

　　黑皮怎么可以和小东西在一起呢？

　　一个是上古神女，一个是失去家国、流落在外、一无所有的胧族王子……撇开身份不提，便是如今的冰魅，也绝然不可能接受黑皮这样一个法力低微的男子。

　　当然，现在的小东西仍然是一只狐狸，它不可能接受任何一个男子。自己担心这些，未免杞人忧天了些。

　　“咱们回去吧。”昊天神君似乎没有注意到黑皮的话，望着虚云宫的方向道。

　　“师父今天要去吃饭吗？”雪颜也不再理会黑皮。

　　看到雪颜期盼的眼神，昊天神君点了点头。

　　吃过饭后，雪颜提着满满一大食盒饭回到回风阁，对坐在窗前看书的冰魅道：“苏棣和绛心、龙苍今天特意做了你最爱吃的菜，你多少吃上一点儿，叫他们开心一下好不好？”

　　“我不饿。”冰魅冷冰冰地道：“我也没什么爱吃的东西，犯不着勉强自己去叫别人开心。”

　　“那你看看好不好？”雪颜哄着它道：“他们特意把菜做得十分漂亮，还用萝卜刻了许多花，你看了一定喜欢。”

　　冰魅十分不耐烦，却也没再说出拒绝的话。

　　雪颜高兴地将它的书收在一边，取出食盒里的东西摆在桌上。

　　“你看，这是一只凤凰——”雪颜指着一个萝卜花道：“凤凰脚下是牡丹……这是龙苍的手艺，是不是栩栩如生？他平时可不肯费这份心。”

　　冰魅提起萝卜雕的凤凰和牡丹丢进了嘴里。

　　雪颜懵了一下，嘴角微抽，又很快不动声色地道：“你看——这是苏棣哥哥为你雕刻的……他手脚有点儿笨，刻的不太像……”

　　不等雪颜把话说完，冰魅已将那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萝卜花咔嚓咔嚓吃掉了。

　　雪颜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往日馋嘴的小东西，如今却放着香喷喷的饭菜看都不看一眼，却把萝卜花吃了个干干净净。

　　然而无论如何，冰魅终于肯吃些东西，她还是觉得无限欣慰。 完美世界·白狐雪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