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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颜瞥了夜川一眼，道：“他现在自然不会听我的，但他身受重伤，已然无法攫取食物，倘若不改变自己的用食，难免死路一条。我只希望，在他饿死之前，能够想起我的话。”

　　夜川不以为然地道：“他的死活与你何干？”

　　雪颜本想说：“师父说，作为神的弟子要以慈悲为怀。”然想起夜川生平最厌神祗，说出这样的话难免又要遭他挖苦嘲讽，于是及时改口道：“本来与我无干……但我希望，若是有一天我落到与他一般悲惨的境地，遇到的是像我一样的人，而不是像你一样的人。”

　　可惜，即便雪颜这样说，仍逃不过夜川的讽刺挖苦。

　　夜川道：“你这又傻又蠢的狐狸，确要当心那么一天。”

　　雪颜心里升上一股气，忍耐着道：“命运无常，谁晓得自己的将来是什么样子？你杀了那么多人，得罪了那么多神魔，我劝你也要当心。”

　　“本座的命运不用你关心。”夜川站起身道：“你吃饱了吗？吃饱了立即跟本座上路！”

　　雪颜捋了把草揣进怀里道：“虽然没有吃饱，可以带些路上吃。”

　　夜川讽刺之外又加一层鄙视，转身朝林子外面走去。

　　出了林子，夜川抓住雪颜手臂道：“似你这般慢慢吞吞，何时方能走出大荒之地？若你想要故意拖延时间等你师父来救你，本座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言罢，不等雪颜答话，拉着她向前快步而行。

　　雪颜胃里有些难受，跟着夜川踉踉跄跄走了段路，突然“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夜川掠开数尺，尘色覆盖的脸上掩不住浓浓的嫌恶，道：“你这狐狸如此麻烦，不知你师父带你来此作甚？”

　　雪颜胃里疼得近乎抽搐，犹自回嘴道：“我师父从来不觉得我麻烦……你这样怕麻烦，将来可怎么……怎么照顾小雅。”

　　夜川眉梢微挑，冷漠无情地道：“你又不是她。”

　　雪颜道：“我若死在这里，她也活不了。”

　　倘若是在外面，夜川或者还有法子带走她体内的两个魂魄，在这禁锢一切法力的大荒之地，她知道，夜川也只是一个武功高强的凡人而已。

　　夜川显然也清楚这点，沉默了一下道：“你当然希望她活着。”

　　雪颜捂住肚子，满头冷汗道：“可是我怎么做得了主？……适才那林子里的草……好像……好像有毒……”

　　“把这个吃了——”夜川皱着眉头上前，将一粒黑色的丸药塞进雪颜嘴里道：“这是魔界清心释厄丹，能解人间百毒。”

　　雪颜吞下丸药，跪在地上喘了会儿气，果觉胃里舒服多了。

　　“无论如何，谢谢你的药。”雪颜擦了擦额头冷汗道。

　　“你还能走吗？”夜川的口气虽冷冰依旧，却禁不住透出隐隐一丝担心，他大概也怕雪颜一不小心死在这里，致使媚雅复生无望。

　　雪颜勉强站起身子，趔趄了一步道：“还好……”

　　夜川看着虚弱疲惫的雪颜沉吟片刻，忽然蹲下身子道：“罢了……过来！”

　　雪颜吓了一跳，连退数步道：“不不不……我可以自己走。”

　　这个世上，除了师父，她一点儿也不希望和别的男子靠得太近。何况，还是夜川这样一座令人避之不及的万年冰山。

　　“别啰嗦！”夜川狠狠瞪了她一眼，一脸“别不识好歹”的样子，道：“本座必须尽快离开大荒之地，若你再行拖延，休怪本座不客气。”

　　雪颜领教过夜川的不客气，为免他再次将自己麻袋似的举过头顶，只得委委屈屈地爬上了夜川的背。

　　两人再往前走时，速度比先前快了许多。

　　雪颜心里很不舒服，不，简直不舒服透了。一为再无法拖延时间，二为离师父越来越远，三为自己既不喜欢、又不喜欢自己的男子，却离得自己这样近。

　　她知道夜川不会对她怎样，甚至可能还会以为自己吃了亏。从前在外面的世界行走时，夜川从来碰都懒得碰她一下。若非大荒之地禁锢法力，夜川大概宁可将她变成一只狐狸，装在袋子里提着走。

　　但即便如此，她的心里仍然十分别扭。

　　夜川的脊背硬如铁铸，身上亦没有师父身上的淡淡清香，有的只是大荒之地风沙尘土的气息，以及一股迫人的男子气息。

　　她想起在师父背上时，幽暗恐怖的幻海迷林，亦犹如春日花海般芬芳秀美。如今在夜川背上，炽热燥郁的大荒之地，却冷得她遍体生寒。

　　那时有多少欢乐，这时便有多少悲哀；那时有多少温暖，这时便有多少凄凉。

　　她甚至想过，也许可以趁着夜川不注意，从背后掐住他的脖子，杀死他，自己就可以回到师父身边，也不必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的威胁。

　　可是想到媚雅，她的心又软了下来。

　　如果他日媚雅复活，至爱的男子却已命丧大荒，她的难过伤心绝望，只怕比今日的自己更甚。

　　何况，以夜川的功夫，自己想要趁机杀了他，也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思来想去，终究是无可奈何。

　　天，渐渐暗下来，浑浊的风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刮。

　　灰蒙蒙的太阳散尽最后的温度，纸片似的月亮挟裹着透骨苍凉升起在大荒之地。

　　雪颜将身子紧缩成一团，借以抵抗夜的寒冷。

　　夜川只顾大步疾行，反倒走得浑身冒汗。

　　雪颜十分不愿意承认，此时，天地间唯一的暖，竟是这个想要自己和师父性命的冷酷男子。

　　长路漫漫，风沙迷离，她瑟缩而屈辱地将头埋在夜川背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她实在太困了，不止是因大荒之地恶劣的环境，更是因与夜川相处中时时刻刻的紧张与防备。

　　睡着之后，她反而放松下来，甚至做起了美梦。

　　梦里，背着她的不再是残忍绝情的夜川，而是怜她惜她、照顾得她无微不至的师父。

　　她干裂的嘴角绽出一抹笑，在梦中呢喃低唤道：“师父……”

　　夜川的脚步顿了一下，很快蹙了蹙眉头，又抬了抬眉梢，恍若无闻地继续向前走去。 完美世界·白狐雪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