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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颜心里有些难过。一百零七人，只三人得救。如果……如果昨夜苏达说出警告的话时，她和师父能略略缓一些动手，会不会多几个人生还？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这些活生生的人？她和师父是不是做错了？

　　不……师父不会错，师父的慈悲亦不容怀疑。历经无数次与怨灵的残酷战斗，她知道，有时候哪怕只是片刻犹疑，亦可能失了先机。

　　她很快掩起愧疚之意，对地上跪着的两人道：“生还者百不过二三，可知你们原比别人有福气。从今后你们须好好爱惜自己，仔细照顾家人，莫要再赌了。”

　　“神裔之言，我们焉敢不听？”两人连声答应，发誓再不碰赌博之事。

　　回菡萏楼的路上，冰魅跳到了雪颜手臂上，将头埋进雪颜怀里久久不语。

　　雪颜轻抚着冰魅的皮毛道：“小东西，你莫要难过，这些只不过是小小的伤亡而已。倘若昨夜咱们未曾杀掉十万怨灵，说不定有一天整个诺辰州都会是这副模样。”

　　“姐姐——”冰魅抬起头来，两只亮晶晶的眸子看着雪颜道：“你叫我建起一座人人都开心快活的城，可是有时候一个人的痛苦并非来源于受了欺压或别的，而是那人自己想不开。就像……就像昨夜的苏达，并没有人对不起他，他却满怀怨气……世上有这样的人，我又如何能够建起一座人人都开心快活的城？”

　　雪颜答不出来。

　　其实，她知道世上根本不会有人人都开心快活的城。之所以对小东西那么说，不过是想叫小东西努力学习，为将来重建覆霜城做好准备。

　　可是随着小东西慢慢懂事，它开始学着用自己的脑袋思考人生、思考人性、思考世界。她的话再也经不起推敲，可是她还没有想出新的借口。

　　黑皮蜷在冰魅脖子上道：“大哥，想那么多做什么？你看方才地上躺着的那些人，昨夜还在为赚钱赔钱哭哭笑笑、疯癫万状，好像那些钱有机会花似的，哪料今晨说死就死了。咱们能活着一天且开心快活一天，万一不小心死了也不算亏。”

　　冰魅“嗯”了一声，好像既不认同黑皮的意见，又讲不出什么别的道理来。

　　两天后，郡守府衙偏院里被怨灵附体之人尽皆离去，有的平安归家，有的与怨灵俱灭。生生死死间，虽几家欢乐几家愁，曾经被怨灵搅扰得人心惶惶的诺辰州，总算是恢复了如初的平静。

　　昊天神君师徒别了简钰、元霁二人，带着绛心、阮阮驾云先至万化城，停留半晌后回到繇山。

　　看到师父师姐又带回两个漂亮的女徒弟，苏棣、云夙、朱砂、阿獭皆甚是兴奋。

　　绛心是个有心且有钱的女子，清华殿中，为所有人呈上了贵重而精美的礼物——甚至连冰魅和黑皮也没有漏过。

　　众人对这个漂亮女子的好感不由又增加了几分。

　　及至晚饭时分，绛心和阮阮端出两人亲手做的龙骨酥后，众人简直要抱怨起雪颜和媚雅为何早不带两个这样的小师妹回来。

　　苏棣道：“师父此行太过劳累，要闭关一段时间。待师父出来，咱们立即叫师父为两位小师妹举行拜师仪式。”

　　“师父什么时候出关都无妨。”云夙笑道：“反正我心里已经认下这两个小师妹。”

　　“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六师姐了。”朱砂欢快地对绛心、阮阮道：“若是繇山上有谁敢欺负你们，只管告诉我。”

　　“我……我不会欺负你们。”阿獭道：“我是你们的七师兄，如果你们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来找我……”

　　阮阮十分开心，虽尚未举行拜师仪式，已高高兴兴地唤起了师兄师姐。

　　绛心却道：“多谢各位好意，绛心不胜感激……然而绛心因父亲之事心里甚是难过，能否容绛心为父亲守孝三年，待三年之后再行拜师之礼？”

　　众人停止了说笑，看着绛心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过了一会儿，朱砂颇不以为然地道：“咱们繇山又没有规定拜了师不许守孝……你拜了师继续守你的孝，又有什么干系？”

　　“是啊。”云夙也道：“你不必以此为意。”

　　“不……”绛心摇头道：“拜师乃大喜之事，绛心不愿为父守孝期间为此喜庆之事。这样做，不但让绛心觉得愧对父亲，而且亦让绛心觉得愧对神君。”

　　苏棣理解地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人族向来严于礼法形制，你既要遵从人族的规矩，便是等上三年也无妨。”

　　“多谢苏公子体谅。”绛心感激地道。

　　雪颜心里有些奇怪，在她的印象里，绛心并非是一个拘泥礼法的女子，却为何在拜师之事上，偏要如此固执？

　　能够拜昊天神君为师，不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幸运。遇到这样的机会，平常人大概只怕晚一天晚一刻便错过。这绛心明明自己求着来繇山，此时为什么倒不忙着拜师？

　　但这些念头只是在雪颜脑子里一闪而过，她很快想到闭关的师父，心思再也用不到别处。

　　吃过晚饭后，媚雅为绛心、阮阮安排了住处，看看天色尚早，便邀请二人到回风阁聊天闲话。

　　媚雅一直自觉对不起绛心，是以对绛心处处关照，唯恐她有什么不顺心处。

　　其时回风阁的院子里新月如勾，凉风微微。闲谈之间，媚雅向绛心笑问道：“今日你见了苏棣、云夙，觉得他们哪个更好些？”

　　绛心迟疑了一下道：“苏、云二公子皆一表人才、性情温柔敦厚、人品出类拔萃，绛心只怕配他们不上。”

　　“这么说，他们俩你一个都没瞧上？”媚雅有点儿失望，又有点儿不解，追问道：“你觉得他们哪里不好？”

　　“我……我没有说他们不好……”绛心赧颜道：“我是说我自己不够好……”

　　“绛心，你不是那么不痛快的女子，何必在我面前遮遮掩掩？”媚雅直言快语地道：“大凡说自己配不上的，多半儿是因为对方没有使自己动心。倘若动了心，只想着怎样叫自己距他近一些，哪里会因为对方太好而拒绝？”

　　“这个……我也没有拒绝……”曾经爽快利落的绛心，今夜不知怎地变得有些扭扭捏捏，躲避着媚雅的目光支支吾吾地道：“我只是……只是想与他们再相处一段时间……毕竟一面之间，怎能瞧得出……瞧得出谁是良人……”

　　“这话也不错。”媚雅点头道：“你到底是个聪明稳妥的女子，不至于见了差不多的男子便乱了方寸。好吧……你且慢慢与他们处着，若是哪一天瞧上了谁，告诉我或小颜，我们去为你做媒。”

　　“好，谢谢你……”绛心似乎松了口气，很快转移了话题道：“神君闭关，不知何日方能出关？神君不在的日子里，你们的武功法术谁来教导？”

　　“自然是小颜。”媚雅笑道：“小颜的武功法术，世间除了神祗，大概没有哪个凡人及得上。这段时间由小颜教导咱们，你尽可放心。”

　　“我只是随口一问，哪有什么不放心？”绛心道：“但愿有朝一日，咱们也能习得雪颜姑娘那样高强的武功法术。”

　　“呵呵，我是不敢想的，难得你倒有这样的志气。”媚雅道：“小颜天赋灵力，修行起来又比常人格外用功，且二千多年来得过许多奇遇。若是同她相比，日子怕要过得十分辛苦……当然，我不是说你受不得辛苦。只是有些东西可遇而不可求，不如听从师父教诲，一切随缘就好。”

　　“一切随缘……”绛心低声嗫嚅了一句，抬头望着天际微月道：“不去努力试一试，怎知有没有缘？”

　　“嗯，也是。”媚雅歪着头笑道：“像我这等贪玩懒散的，总找得到贪玩懒散的借口。你若肯努力，也总找得到努力的理由。” 完美世界·白狐雪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