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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原地驻足很久，夏翊衡向前走去。

　　小花园空寂，羽凝霜已经搬走四个月有余。无人打扫，杂草长得很高了。踏上台阶，夏翊衡轻轻推开虚掩的门。

　　门扉上，薄灰簌簌。

　　幔帐早已被撤走，一应陈设也被搬走，屋内空空。

　　走在那间空荡荡的屋子里，夏翊衡看着墙壁上的装饰和刻画，不由得伸手轻触。

　　他已经多久没有来了？

　　久到她离开，他都不知道。

　　成婚还不到一年，他曾经说过的话……就已经风化了吗？

　　会不会有一日，她在这府里无声无息地死去，他也不知道？

　　呆立着，有种隐约的疼痛渐渐从心中泛起，然后变成无与伦比的愤怒。他不知道是生谁的气？羽凝霜？武宁？还是自己！

　　“去叫武宁来。”

　　他的声音透着难抑的愤恨。

　　跟随的侍从一凛，飞一般地去了。

　　不多时，武宁来了。

　　没有回头，夏翊衡盯着墙壁上的雕刻，平静地问：“你管着王府，这里的事你不知道？”

　　“奴才知道。”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你就是这样当王府总管的？还是你在急着讨好新的主子，为自己谋后路？”蓦地转身，夏翊衡指着他厉声叱问。

　　抬眼看看他暴怒的脸，武宁沉默了一下才回答：“殿下，王妃掌管内府是应有之义。有人进言王妃，说斓羽阁过于华丽，侍从人数太多，有僭越的嫌疑。实际上，确实如此。所以，羽夫人什么都没说，就搬走了。”

　　“……”

　　“王妃是贵女，您在前朝用得上欧家，几个月来您一直在王妃那里。若是告诉您，那……您如何平衡呢？迁就王妃，就必须委屈羽夫人。不迁就，欧家会怎么看？”

　　夏翊衡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却没作声。

　　“奴才觉得，这个时候您跟欧家翻脸，有弊无利。至少羽夫人不会在您背后使绊子，王妃却未必。”

　　夏翊衡冷冷地问：“那你觉得该如何？”

　　“这个时节，迁就王妃，看起来更有利。”

　　“迁就？按这个说法，就该把金靖处死，再把霜儿打死，是吧？”他怒吼起来。

　　暗叹了一下，武宁还是说：“其实，您只要表示一下就可以了。王妃使性子，无非是为了这些日子您冷落了她。形势如此，您考虑着眼下的局势，只要不允许羽夫人去书房，再把这个特权给王妃……安抚一下，她不会不依不饶的。”

　　听着他的话，夏翊衡心中怒火更甚。轻抚着墙壁上细密的刻画，他问：“霜儿搬到何处去了？”

　　“花语楼。”

　　“在哪？”

　　“花园南侧。”

　　迟疑了一下，他继续问：“她在吗？”

　　“羽夫人每日都出府去，酉时后才回。单明驾车随行，她说不需要王府的护卫跟随，不宜过于招摇。”

　　“……”

　　“奴才觉得……您想好了再去吧。不然，王妃必定不依不饶的。”夏翊衡的处境武宁心知肚明，考虑着此刻的形式，他低声劝了一句。

　　看了他许久，夏翊衡离开了斓羽阁。

　　申时，花语楼里一片寂静。

　　看着那座显得相当陈旧的二层小楼，夏翊衡有些心慌。隐隐地，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她？更担心她……拒绝自己！

　　顿足半晌，他走了过去。

　　把侍从全部遣退，夏翊衡独自进了羽凝霜的房间。

　　屋子里的陈设简单，甚至有几分简陋。

　　妆台前，华丽的珠翠安静地沉默着，一看就知道很久没有戴过了。那张床上没有流苏点缀，不曾铺上华丽的鹃丝，只有床前挂着一盏悬珠灯，幽幽珠光轻闪。

　　走过去端详着那盏灯，夏翊衡不禁微笑了一下。

　　酉时过后，暮光已经暗沉了。

　　羽凝霜带着琳儿回到了花语楼。暮色中，楼里没有点灯，安静地沉寂着。四周一个侍从也没看到。

　　顿步看了看，羽凝霜觉得很奇怪，又有些警惕。想了想，嘱咐了琳儿一句，抱着九叶登上台阶。

　　有了九叶后，羽凝霜便有了如影随形的贴身护卫。若以人族的武道修为来衡量，九叶的武艺比龙远鸣至少高出一个大境界，丝毫不逊色于夏翊锦的鹦鹉。

　　台阶上，羽凝霜停了一下才推开轻掩的门。

　　屋里没有点灯。暮光里，前厅的桌前，坐着一个人。她看不清他的脸，却知道他是谁。

　　被门响声惊动，他转过脸，看了过来。

　　半暗的屋里，一个在里，一个在外。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默默对望。黑暗藏住了他们的脸，只能看到彼此模糊的轮廓。

　　望着那个很久不曾见到的人，羽凝霜的心情有些复杂。

　　没有成亲前，他们见面的机会不多，可每一次分离带给她的是甜蜜的思念，每一次看到他，只有满心的喜悦。

　　可这一次却不一样了。

　　望着那个熟悉的轮廓，羽凝霜心里泛起种奇怪的感觉，似乎陌生，又似乎熟悉。此刻，她没有感觉到欢喜，也没有感觉到悲伤，或者怨怼，只是觉得总有些凌乱的心陡然间安定了下来。

　　夏翊衡同样看着她的轮廓，张了张嘴，却颓然闭上。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或者能说什么。他似乎有很多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见过形形色色的女人，也拥有过很多女人，却从未有一个女人会让他有这种感觉：患得患失，忐忑不安，让他想要靠近，又害怕她拒绝。

　　可是过去，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谁也没说话，彼此凝望着，似乎各自出神。

　　或许过了很久，又或许只过了一瞬间，羽凝霜放下九叶，走了过来。

　　夏翊衡看着她越走越近，心里竟有几分慌，还有些奇怪的期待，却不知道为何会如此。

　　她走近了，却没有走到他跟前，对他笑，对他说话。

　　她只是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灯，点亮。

　　骤然亮起的灯火驱散了黑暗，却让夏翊衡有几分不适应，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搁下那盏灯，羽凝霜低头看了看他，突然问：“殿下知道昨晚的事吗？”她的声音很静，很稳，没有一丝波动。

　　回过神来，夏翊衡愣了一下。他着实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不禁抬眼看看她。

　　她穿着件寻常的淡蓝色衣裙，只随意的挽着发，没有珠钗步摇的点缀，不施粉黛，不染朱唇。看着那张清丽脱俗的俏脸，夏翊衡竟莫名地生出在翠柳居里的错觉来。

　　那个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那里也没有华丽的铺陈，精美的雕刻……却温暖，温馨，流淌着淡淡的体贴，温柔而动人，让他忍不住向往，忍不住追逐。

　　发怔片刻，夏翊衡突然高兴起来。

　　“霜儿！”他站起身来，握住她的手，“我……”

　　瞧着他的神色变化，羽凝霜看出了什么，打断了他。“殿下，王妃必定不依不饶，你不该来的。”

　　他愣了一下，赶忙说：“可我……”

　　她没让他继续说下去，轻轻挣脱了他的手，看着他认真地问：“殿下，此时此刻，如果必须取舍，你该想清楚自己要什么？”

　　“……”

　　“殿下要世家支持，姻亲结盟，就得迁就王妃。我不想让你为难，你给我一纸休书吧。陛下不会反对，太后更不会。你我再无关系，你或许可以恳求太后帮忙，让你回到朝堂。”

　　“你……”瞪着她，夏翊衡有些回不过神来，但他没生气，只是呆了半晌才问：“你……你为什么这么说？”

　　“这一局，对手已经封死了你的迂回退路。要破局……只有两条路。”

　　继续发呆了好久，夏翊衡终于稳住神，就问：“还有一条呢？”

　　“殿下不得不摒弃姻亲结盟的方法，另辟蹊径，重建自己的班底和羽翼。但这条路，很难走。无论王妃，还是李侧妃，你善待她们，却不要期待她们的母家会帮你，更不要把注意力放在世家豪门的支持上，甚至不能指望着皇帝的嘉许与看重。”

　　似乎听明白了什么，夏翊衡顿了一会才问：“如果走第二条路呢？”

　　看了他一会，羽凝霜静静地回答：“避其锋芒，骄敌以胜，韬光养晦，待机而动。殿下，朝堂便如棋局，千变万化，不到终局，没人知道自己是不是最后的赢家。”

　　“……”

　　“殿下好好思量一下吧。局面越是纷乱，越要静得下来。”

　　夏翊衡微怔，不由得望向她的眼睛。那双眼里，没有他的身影。只是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情绪。呆立良久，夏翊衡转身离去。

　　夏翊衡离开后，高元赶忙带着侍从们进来。“夫人，你怎么不留住殿下呢？”

　　摇摇头，羽凝霜只是说：“让他想清楚吧。我饿了。”

　　有些惋惜，但高元没再多说什么，吩咐安排晚饭。

　　吃过饭，高元想了想还是进来，把自己从武宁那里打听到的事给羽凝霜说了一遍。

　　“夫人，那几个侍妾似乎是故意挑拨的。王妃针对你，不就是因为那个莲香进谗言吗？今儿，她又在王爷面前挑拨，明面上是针对王妃，暗地里却似乎是针对你。”

　　羽凝霜看看他才说：“随她怎么说吧。高元，你有心了。今晚不会有事的。大伙担惊受怕了一下午，你们都回去早点休息。” 龙凤棋局：帝凰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