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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戌时过后，夏翊衡回到王府才得知羽凝霜一醒来就去了刑部大牢。

　　微微皱眉，他问：“她去做什么？”

　　“据说去见瑞王。今日安王妃来了，或许是为了瑞王来的。他毕竟是安王的哥哥。”

　　夏翊衡脸色微沉，想了想才问：“知道她为什么要在大殿上那么说吗？”

　　“奴才不知道。高元说今儿安王妃也问这件事。安王妃说只要能救出瑞王就行，宁王死了才好呢。”

　　夏翊衡扯扯嘴角，顿了半晌就说：“朝中支持七哥继位的可不少。”

　　武宁一惊，琢磨了一下才劝：“您别生气。羽夫人毕竟与安王妃是姐妹，安王妃只是考虑着安王的心情，但乔家是支持您的。”

　　“是啊。昨日十四还对我说，十一每日都是一脸烦恼，看来也是为了七哥吧。”

　　“他们毕竟是同胞兄弟。”

　　摇摇头，夏翊衡走回书房坐下，沉思了很久才说：“丞相是支持我的，还有昌侯，陈国公，廖向，礼部、兵部都不会有什么问题。十四、十一还有四哥不会跟我争的。麻烦的是有不少人拿着御用宝章说事，说不知道父皇心意谁属，我们每个人都名不正言不顺。哎！这些日子，林子航悄然寻遍了禁宫每个角落都没找着。真是不明白，父皇到底把那御章放在哪呢？”

　　没等武宁安慰，金靖走进来。

　　“殿下，有人求见。”

　　“谁？”

　　“那个人……他打出了一个手势。那是，他该是那年在西疆……救了羽夫人的那个人。”

　　一愣，夏翊衡想了想便起身说：“请他到花厅相见。”

　　花厅里，看到那名中年文士，夏翊衡瞳孔猛缩。那人看似四五十岁的年纪，一副儒雅的文弱书生打扮。可看着他，夏翊衡却莫名地生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脊背一寒，夏翊衡深吸一口气定住神，客气地问：“先生不知从何处来，有事吗？”

　　微微一笑，那人回答：“鄙人此来想跟王爷讨个人情，顺便做一个交易。”

　　“昔年在西疆蒙先生援手，感激不尽。我说过，只要做得到的一定回报。请说。”

　　“王爷客气了。我来请王爷高抬贵手放过一个人。”

　　“谁？”

　　“宁王。”

　　“……”

　　“宁王有紫金龙符本是众所周知的，那块免死金牌即便谋反弑君也能免罪，王爷此举不过是个顺水的人情，免得日后让有心人诟病你不敬先皇。”

　　垂眸片刻，夏翊衡才抬眼问：“不知先生与我三哥有何渊源？”

　　“鄙人受人所托，只想带他平安离开。王爷若肯应诺，鄙人还有一个对你有利的交易。”

　　想了想，夏翊衡继续不动声色地问：“是什么？”

　　“一枚御用宝章换取瑞王全身而退。”

　　夏翊衡骤然凝眸。

　　“用一个不会威胁你的兄弟换取江山万里，这个交易划算至极。时局微妙，拖延越久变数越大，王爷该早做决断。”

　　中年文士走了，夏翊衡还没回过神来。直到武宁叫了他好几声，他才甩了甩头，继续呆立半晌才直奔斓羽阁。

　　斓羽阁里，羽凝霜正独立在小花园里扶着围栏出神。月光洒落，勾勒出她纤弱的剪影，晚风吹动了她的衣裙，与四周随风摇摆的草木彼此映衬着描摹出一抹飘摇之美。

　　夏翊衡走进小花园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可那画面落在他眼里，他竟莫名觉得月下的羽凝霜身影透着些模糊，好似不是真实的，有种说不清的虚幻感。发怔了一下，他疾步走过去用力抱住她的腰。“霜儿！”

　　回过神来，羽凝霜才应了一声。

　　“你怎么了？受的伤好了吗？”暂时忘记了那些权力倾轧和平添的变数，夏翊衡抚了一下她的脸，认真地问。

　　“我没事。”不解他为何神色紧张，羽凝霜不由得笑了笑，柔声回答：“萧大夫说没什么事了。只是还需要吃几天药。”

　　“真的没事？”

　　“没事啊。殿下怎么这么问？”

　　细看了她一会，夏翊衡觉得她还是活生生，顿时放下心来，就笑道：“那就好。我刚才走进来看到你，不知为何竟然觉得你好像是个幻影。”

　　“幻影？”

　　“是啊。或许是因为月光的缘故产生了幻觉吧。”

　　微怔，羽凝霜蹙眉嗔怪说：“你看你，满脑子只有你的江山，我都变成幻影了。这些日子我生病，你都没来看我。”

　　“来了的。”

　　“只来了一次。”羽凝霜眨了下眼，竖起一只纤细的手指表示声讨。

　　自觉有些理亏，夏翊衡眼珠一转为自己寻了个借口。“不是的。因为朝里的事太多，单是抓捕乱党就忙了好几天。”

　　“哼！”

　　“是我不对，行了吧。别生气了。你看，我不是来了吗？”见她一脸气愤，夏翊衡想了想还是认了个错，哄了她一会又说：“刚才来了个人，他是那年我们在西疆时救你的人。”

　　“哦。”

　　“他居然说，他说要用那枚御用宝章换取七哥平安无事。”

　　听到“御用宝章”四个字，羽凝霜不由得瞪圆了美目，忙问：“真的？”

　　“他确实是这么说的。可是……霜儿，难道父皇把御章给了七哥吗？”

　　愣神了一会，羽凝霜才说：“不可能吧。先皇在世的最后日子……他单独进过宫吗？”

　　夏翊衡摇头。

　　“琴昭仪可曾在御前单独服侍？”

　　回想了一会，夏翊衡再次摇头。

　　“殿下，他到底怎么说的？”

　　“他说……”

　　听完夏翊衡的话，羽凝霜心里隐隐有些猜测，思量着却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心情。斟酌了一会才说：“如今不知道是真是假，不如明日我替殿下去见一见宁王再决定不迟。”

　　“这个时候肯定有人在说风凉话，你去容易落人口实，我就不一样了。”见他沉思，羽凝霜补充。

　　听到这话，夏翊衡不由得想起了什么，就问：“霜儿，那一日在大殿上你为什么说他们是去救驾的？林子航告诉我说……他说三哥也想夺位，希望天下大乱。我们赶到的时候宫内外的武士倒了一地，不就是他们火拼的结果吗？”

　　那一晚参与此局者，只有九叶知道千蛛阵的存在，还有一个人就是夏翊锦。其余的人包括龙远鸣，无人真正知道羽凝霜冒险入宫的依仗到底是什么。夏翊衡同样只知道羽凝霜以身为饵入宫，故意给端王、宁王等人发难的口实，来了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见他问，羽凝霜没有解释，随口说：“当时确实是他们闯入端王才来不及杀我的。而且……瑞王确实不是去夺位的。再说了，宁王救过我。”

　　“可远鸣说他赶去时看到他正要杀你。”

　　“那是因为你们突然闯进来，他知道自己中计了恼羞成怒。”

　　“……”

　　“那时来不及想那么多。不管怎么样，这一局我们已经赢了。殿下别着急，只要设法拿回御章就能名正言顺地登基了。至于他们……等我先去打探一下再说，好吗？”

　　看了她一会，夏翊衡问：“你今日去见七哥是因为锦青来求情？”

　　“是啊。我希望瑞王能撇清自己，这样他就能脱罪了。姐姐这么做只是考虑安王的心情。还有，先皇病重那一晚，是瑞王闯宫去救你的。”羽凝霜眨了一下眼，一脸诚实地看着他回答。

　　“没撒谎？”

　　“当然没。”

　　沉吟了一下，夏翊衡还是首肯。“那你先去问问。若能顺利拿到御章……再说。”

　　翌日，羽凝霜再次进了刑部天牢。

　　“霜儿，你带着只猫进去做什么？”看到她抱着九叶，龙远鸣满腹不解。

　　“它会打架，万一那个混蛋伤害我。”

　　“你放心。我已经封住了他的三处要穴，他伤不了你的。但你还是要离他远些。”踌躇了一下，龙远鸣问：“要不我陪你进去？”

　　“你在门外守着，别让人过来。”

　　猜知她必定有事，龙远鸣体谅地没有追问，点点头。

　　站在牢门前，羽凝霜的心情变得很奇特，似乎期待又似乎恐惧。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他们，不是因为什么恻隐之心和感激之情，只因为突然发现师门的传承还在世间，夏翊锦就是自己唯一能知悉的线索。四百年时空永隔，可她始终觉得自己离开师门只是二十余年的光景，有时午夜梦回，她会以为自己在大元国的一切经历都是个梦。那种感觉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真正地体会得到。

　　略站了一会，她稳了稳心绪才走了进去。

　　脚步声传来，夏翊锦依旧半闭着眼靠着墙壁安坐。他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不但从容不迫还似乎十分悠闲，好似这里是宁王府书房而不是牢狱。

　　瞪着他脸上的自在随意，羽凝霜突然间生气起来。

　　“夏翊锦！”

　　“夏翊锦！”

　　叫了好几声又等了半晌，他才缓缓地睁开眼看着她却没作声。

　　彼此瞪视了一会，羽凝霜心中的怒火更甚。不等她想出该说什么，九叶不知从何处衔来一根短棍。顺手抓住短棍，羽凝霜气冲冲地走过去几步毫不客气地向夏翊锦劈头盖脸地砸了下去。

　　用手臂护住头面，夏翊锦突然往侧面一倒，顺势擒住了羽凝霜的手臂。只觉得手臂一软，短棍脱手，下一刻羽凝霜便重心失控地摔了出去，一跤坐倒在地上。

　　随手抓住那只短棍，夏翊锦扯了扯嘴角就要开口嘲笑，却瞥见黑影一闪。大惊，但他应变迅捷，紧急间一偏头，抬起右臂一挡。

　　嗤啦！

　　剧痛袭来，夏翊锦疼得一抖，定睛一看一只黑猫轻盈地落在羽凝霜附近，尾巴摆了两下，目露凶光。再低头一看自己的右臂，三道血口深可见骨。

　　刚回过神来的羽凝霜一看到这个场面，顿时喜笑颜开。“夏翊锦你这个该死的混蛋，这下子知道疼了吧。我让你得意，让你骄傲！让你害我！九叶，再多抓几下。”

　　“喵！”

　　“滚开，死猫！”

　　“找死！”

　　“喵！”

　　黑影如电围着夏翊锦上蹿下跳，夏翊锦虽然依凭那只短棍数次挡住了九叶的利爪，还是被它抓了七八下，衣服被撕破，身上数道伤口鲜血淋漓。

　　再一次撞击，九叶倒飞而出，空中急停后灵巧地掉头，眼里的金光猛地一聚便再次扑来。纠缠数次都被挡开，它被夏翊锦的灵活彻底激怒了，探出的利爪竟闪耀出一抹慑人的光。

　　感受着它浑身散发的凶厉，夏翊锦心头巨震，脱口叫道：“猫妖！”

　　正坐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羽凝霜也感觉到了什么，来不及开口阻止，一道残影已然加速向夏翊锦的面门卷去。

　　下一瞬，利爪就要狠狠抓在他的眉心。

　　电光火石间，夏翊锦骤然凝眸，蓦地弹起身顺势往左一滑，错步间手中短棍急抖，一圈虚幻般的棍影腾空而起一散一聚便与那扑来的利爪狠狠相撞。

　　砰！

　　嗷呜！

　　短棍寸寸断裂。

　　碎末飞溅中九叶倒飞而出，就地打了几个滚才翻身爬起，缩了缩前爪，身上的长毛有些散乱。夏翊锦闷哼一声向后撞到墙上，再也站不住摔倒在地上，只觉得浑身各处无不剧痛，唇角溢出一丝血迹。

　　被这一幕的惊悚吓得一抖，呆了一瞬，羽凝霜才稳住神掉头问九叶：“你没事吧？”

　　它摇摇头，猫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光，似乎发现了什么，既惊奇又疑惑，磨了一下爪子保持了安静。

　　见它没事，羽凝霜舒了口气。转头再看到夏翊锦一脸狼狈，她又一次高兴起来。抓住时机，她站起身走过来叉着腰凶神恶煞地质问：“好受吗？”

　　他不理她，只是皱眉压下翻涌的气血。

　　“哼！该死的混蛋我让你骄傲！让你骄傲！看你还笑！让你笑！”见他不理睬自己，羽凝霜一面气呼呼地咬牙切齿，一面恶狠狠地踩了他几脚。

　　这一次夏翊锦无力再闪避，只得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

　　九叶蹲在一旁看着，眼中露出一丝好笑。 龙凤棋局：帝凰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