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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静下来，只剩下羽凝霜、萧景之和龙远鸣。

　　“景之，今晚我把六针之术教给你。他的伤太重，通络草效力不够，我们即便以金针辅助，也只有五成把握。我的腕力不足，你要配合我施针。”随即给他讲解了一遍。

　　萧景之幼承庭训，基础本就很好。数年钻研下来，对金针之术的领悟与运用再次大幅进步。比划了一会，他心下惊讶。但此时不是解惑的时机，点头：“好。我记住了。”

　　“远鸣，你以己身内力化开药膏，将之强行注入他的九处要穴，然后……”羽凝霜把要点说了一遍。

　　细思许久，龙远鸣颔首。

　　转眼看看沙漏，子时将至。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正好借助天时之力。这个时候正值清浊交替，生死互变，是通络潜血最好的时机。”

　　听到那四个字，萧景之蓦地想起了什么，似有所悟。

　　龙远鸣微怔，不禁暗自琢磨了一下，但知道不宜多问，便收敛住心绪。

　　更鼓敲响时，那块凝固的紫色药膏渐渐化开……默默运功，龙远鸣的手渐渐变得有几分透明，依次落在夏翊辕身上九处要穴上，被无形的力量驱使，药液滴在夏翊辕的皮肤上，渐渐向下沉落，消失不见。

　　不到半刻，夏翊辕的身体突然失控地抖动起来。

　　“快！”

　　羽凝霜飞快地手起针落，近乎同时，萧景之将第二只金针落在同一处窍穴上一分开外。每只针入体深浅不一……

　　九息内，夏翊辕身上插入了三十五只金针。

　　一切顺利，羽凝霜抹去额间的薄汗，拎着最后一只针，凝神等待。

　　一刻后，金针的针尾剧烈摇晃起来。见状，龙远鸣再次伸手拂过夏翊辕身上的要穴……好似被刺激，夏翊辕身上成片的青紫蓦地凸显出来，透着丝诡异。没有理会，羽凝霜手起针落，运力将最后一只金针深深扎进夏翊辕体内，直至没顶……

　　恰在此刻，门外一叠声地怒吼。

　　“刺客！”

　　“保护殿下！”

　　“别让他们冲进去！”

　　“放箭！”

　　“拦住！”

　　“守住屋门！”

　　刹那间，屋外砰砰声不绝，喊杀声成片。屋内的三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夏翊辕，等待，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续筋接骨极其凶险，只要有半丝打扰，便会前功尽弃。而夏翊辕重伤至此，已经经不起第二次伤害。

　　闯入的刺客不知何来，却悍勇诡秘。鏖战半个时辰后，他们冲破了护卫们的防线，撞开了屋门。

　　砰！

　　木片飞溅间，羽凝霜正抓住夏翊辕身上的一根针，闭目感觉，轻按……针徐徐下落，一分，二分，三分……同时，龙远鸣再次伸手按住夏翊辕的背心要穴，发力……萧景之抓住另一只针，发力……

　　闯进来的三个刺客一扫屋内的情景，同时大喜。各自狞笑一声，挥刀力劈。

　　杀意迫体，羽凝霜三人谁也没动。没人分心，没人躲闪，他们似乎什么感觉都没有。

　　恰在此刻，暗影急闪。

　　“啊！”

　　“谁”

　　惨嚎声嘎然而止。三个黑衣人猛地顿住，刀坠地，他们捂住咽喉，眼睛瞪得老大，似乎见了鬼般面露惊惧……僵持片刻，倒地……

　　刚拼命甩开刺客赶进来的程越一看地上，来不及咋舌，赶忙横刀守在门前……

　　寅时一刻，所有金针全部没入了夏翊辕体内。三人依旧没理会屋内的情形，收手静等。

　　等待了二刻，那些针奇诡地自行凸出，三人再次如法炮制……针又消失了，一刻后再出现，再消失……反复三次后，最后一只金针缓缓从他的皮肤里凸出。羽凝霜抓住，咬牙一拔。

　　成败在此一举。

　　最后一只针拔出的瞬间，原本没入夏翊辕皮肤下的三十五只金针尽数凸出，被无形的力量驱逐，它们摇晃着往上拔高，再往上……徐徐掉落。黑血从三十五个针孔里喷涌而出，溅满了四周，血腥四溢。

　　长出一口气，羽凝霜只觉得一阵头晕，脸有些发白。施展六针之法，即便有人辅助，依旧十分耗费精神。见她似乎不支，萧景之赶忙扶住她。

　　“霜儿，你没事吧。”

　　“没事。”闭了闭眼，羽凝霜强打精神说：“立即给他灌下鹿血。”

　　“好。”扶着她坐下，萧景之飞快地抓起搁在一旁的短刀。案几旁，那只鹿早就昏睡过去了。抓住它的一只角，手起刀落……新鲜的鹿角血弥漫着腥热的血气，让人闻之欲呕。

　　这时，龙远鸣收回手。他的脸似乎有些透明，泛着种虚弱的苍白。但此刻顾不上关心己身的状况，他强压眩晕感，扶起夏翊辕。

　　腥热的血一股脑地灌了下去。

　　数息后，夏翊辕蓦地睁开眼，甩开龙远鸣，推倒萧景之，喷出一汪黑血。

　　“哇！”

　　黑血溅落的瞬间，他脸上身上的青紫潮水般退去，针孔里奔涌的黑血急速转红，止住了。夏翊辕再次闭上眼，往前险些摔到床下，幸得被龙远鸣抓住。

　　看着再次昏过去的夏翊辕，龙远鸣探了探他的呼吸，就问：“没死吧？”

　　羽凝霜已经稍微缓过来，勉力笑了笑说：“花了那么大力气，死了很亏的。”

　　愕然，龙远鸣问：“成功了？”

　　“没事了。”

　　听到，龙远鸣心神一松。数番施为，他的消耗极大。得知成功了，便再也支撑不住，微微闭上眼，只觉得一阵乏力，方才踉跄站起，他就觉得脚下发虚，摇晃了几下，他狼狈地一跤坐倒，撞在一旁的矮凳上疼得呲牙，却一时间站不起来。

　　三人中，萧景之最有精神。见状，赶过来扶起他坐下，又给夏翊辕细细诊脉许久，欣喜地奔出去。

　　直到此时，萧景之才注意到，距离他们不足四步外，三个黑衣人倒在地上，脸上残留着惊惧，血流满地。

　　屋外，战斗早已结束了。

　　刺客近二十人，强悍诡秘，虽然不曾得手，却只丢下了屋内的三具尸体，余者均逃去。康王府护卫折损过半，龙远鸣的亲卫也损失了四人。正焦急守候的史林诸人得知夏翊辕无碍，大喜过望。

　　史林一叠声地称谢，一面带着人把夏翊辕搬到别处安顿，又请龙远鸣、羽凝霜等人留在王府休息，并去给秦雪蓉报喜。

　　累极了，暂时无力顾及刺客的身份，羽凝霜闭上眼睡去。龙远鸣嘱咐史林等人三缄其口，不得把夏翊辕伤愈的消息泄露出去，才自去调息。

　　程越带着仅存的亲卫把三具尸体细细检查一遍，却一无所获。横刀守在屋外，他想着刺客的诡秘，心下沉思。

　　卯时三刻，康王府里一片静谧，宁王府里的灯火却亮了数日了。夏翊锦坐在书房里，盯着跳动的烛火出神。

　　将近两日，他不眠不休，只是翻来覆去地想着中年文士的话，在取舍间左右摇摆。

　　卯时末刻，他闭上眼。一刻后，再次睁开，终于起身往琦兰苑而去。

　　院中，中年文士审视了他片刻，就问：“公子觉得值得吗？”

　　他没回答。

　　不再问，中年文士笑了笑，拿出那只小瓶。打开，腥甜四散中夹杂着一丝残忍的味道，只是闻到都让人觉得刺骨的痛……

　　巳时初刻，夏翊锦拿着一只玉盒就欲离去。洛兵跟上来问：“主人，那种做法对你毫无好处。你要不要再想想？”

　　不理他，夏翊锦自顾自走了。

　　在他身后，洛兵苦恼地拍拍额头问：“师叔，我说错话了？”

　　“废话！”

　　“可我说的是实话。师叔，你真的没有别的法子？”

　　“没有。”

　　“你为何不出手救他？”

　　“我跟他没交情，为何要出手？”中年文士笑着反问。

　　“师叔，所谓医者父母心，难道每个病人你都认识？”洛兵不解。

　　“悬壶济世者，可谓医者父母心。但我不是大夫。”

　　无语半晌，洛兵突然叫道：“你使诈！”

　　一拍他的头，“胡说！他的伤确实很难治。没有化骨之毒和九毒胶，我也无能为力。”

　　“那……他会受很重的伤？”

　　“那叫损耗，不是伤。”

　　巳时三刻，夏翊锦进了瑞王府。罗峰带着麾下将夏翊扬养伤的屋子团团围住，夏翊锦又对王府总管交代了几句，才独自进了屋子。

　　“七弟！”

　　听到声音，夏翊扬勉强睁眼。受伤二十日有余，他日日被剧痛折磨着，根本无法入睡，但疼痛逐渐减弱，代之的是驱之不去的麻木和无力，让人惊恐。

　　“你感觉怎么样？”看着他脸上蔓延的灰气，夏翊锦定了定神，低声问。

　　没回答。他顿了半晌才问：“三哥……我的伤是不是治不好？”

　　“……”

　　“我渐渐感觉不到……感觉不到痛，可是……”停了片刻，他说：“若是治不好，你……你让父皇给我一杯鸠酒吧。”

　　没想到他说出这么一句话，夏翊锦一呆。

　　凝聚精神，夏翊扬费力地抬手抓住他的手臂。“御医们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不要再为我费神。三哥……以后你要当心些，不要冒险。我……”

　　回过神来，夏翊锦握住他的手，轻声说：“不会的。相信我，你的伤一定能治好。但治伤的时候会非常痛，你一定要坚持住，不能失去知觉。”

　　“……”

　　“翊扬，你答应我，一定要坚持住。”伸手轻抚他的脸，夏翊锦一字一顿地说：“我要你好好活着。”

　　彼此凝望片刻，夏翊扬用眼睛笑了一下：“好！”

　　午时将近。

　　再次叮嘱他一定要守住灵台的一线清明，夏翊锦替他封住五窍以及七处要穴，闭目凝神。

　　沙漏落尽时，夏翊锦睁开眼，抛下一切杂念。这一刻，红尘中的恩怨情仇，利害得失都离他远去了，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晰凝定，不再有一丝犹疑。

　　将玉盒中凝固的赤红置于掌中，夏翊锦全力催动了万化诀……丝丝红雾蒸腾而起……

　　红雾落在夏翊扬背上，毫无阻滞地渗透进去。他好似感觉得到自己的骨骼一寸寸消融……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痛苦……闭上眼，夏翊扬抛开了生死的羁绊，他只知道，他要活下去，重新站起来！

　　与此同时，夏翊锦深吸一口气，他的手落在夏翊扬的颈后要穴上，停顿片刻，沿着他的背逐寸移动，凝聚全部精神感觉着掌下的变化……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

　　三个时辰……

　　夏翊锦的脸渐渐变得苍白，不正常的殷红浮上了他的脸……损耗越来越多，渐渐地到了极致，但他没有理会越来越空虚的身体，不惜代价继续催动万化诀……不知过了多久，沙漏再尽，他的手终于移动到最后……

　　子时。更鼓敲响的一瞬，咔，一声轻响。

　　夏翊锦微顿，徐徐收回手。稳了稳神，顾不得心头阵阵翻涌的烦恶和难抑的眩晕感，赶忙低头察看。

　　夏翊扬闭着眼，似乎安静地睡着了。身上弥漫的青紫、灰气不知何时彻底散去，自然的光泽流转在皮肤上，毫无任何损伤的痕迹。

　　稍微放松，夏翊锦赶忙扶起他，叫道：“七弟！七弟！”

　　叫了好几声，夏翊扬终于动了一下。继续等了一会，他睁开眼看向他，停了一息才说：“三哥。”

　　见他神智清醒，夏翊锦大喜，忙问：“你感觉怎么样？”

　　不知何时，被封住的窍穴自行疏通了。感觉了一下自己，夏翊扬才回答：“好痛。但可以动了，只是觉得很虚弱，好像没什么力气……”

　　松了口气，夏翊锦不由得笑了笑，安慰说：“你安心养伤，过上一个月就会好的。”

　　“嗯。只是你……”夏翊扬似乎注意到什么，忙问：“你的脸怎么这么白？你……你怎么……”

　　“我没事。你刚恢复，好好休息。”不再继续说下去，夏翊锦安抚数语，安顿他重新躺好，再次稳了稳神才开门出去，嘱咐王府总管严守秘密，不得走漏消息。

　　屋外，罗峰走过来问：“主人，你没事吧？”

　　轻轻摇头，“回府，不要声张。” 龙凤棋局：帝凰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