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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霄铎率部退守御龙殿后不到半个时辰，叛军冲破南门，蜂拥而入。一番搜索，他们很快向御龙殿扑来。

　　流锦园里岌岌可危之时，夏翊衡和金靖一路不停地跋涉了近乎一日，终于来到距离白龙军营地不远处。

　　远眺半晌却不见一丝灯火，两人暗自心惊。商量了几句，金靖独自匿行潜踪往军营而去。

　　营地里一片漆黑，死一般寂静。

　　靠近，他定睛半晌却一个士兵都没看到。

　　抓住一块石头，金靖悄然靠近。

　　啪嗒！

　　轻响声在静夜中传出很远。

　　毫无动静。

　　正想着对策，金靖蓦地一凛，想也不想团身一滚，拔刀反挑。

　　锵！

　　黑暗中刀光闪过，毫无花巧地硬拼一记。

　　虎口一痛，金靖借力滑出数步，腾身跃起就欲再次扑上。就在这时，一声轻笑响起：“哈，是你呀？”

　　一惊，金靖旋即放松下来，骂道：“单明你这个混蛋，竟然拿刀劈我？”

　　干笑一声，黑暗中的人走过来，摊摊手故作无辜地说：“我以为是敌人。”

　　没好气地啐了一口，“少装。琳儿和小燕都没事吧？”

　　“放心，我把她们安顿好了。”

　　松了口气，金靖又问：“龙将军呢？”

　　远离官道的一处密林坡地上，数万士兵无声无息地坐在黑暗里。龙远鸣正负手立在坡顶，远眺着前方的明都城，思忖着什么。

　　“龙远鸣！”

　　回神，他转头看清黑暗中走来的身影，微微皱眉：“你怎么在这？霜儿呢？”

　　“她在流锦园。父皇被围困，我出来调兵。”

　　扯了扯嘴角，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叛军包围了流锦园，嚷嚷着父皇遇害，三王谋反什么的。我和七哥突围出来各自搬兵。他去九龙镇找三哥设法，我来找你。”

　　“除了你和端王，还有谁谋反？”

　　苦笑了一下：“七哥。”

　　“嘿，亏他想得出来。”骂了一句，龙远鸣又问：“兵符呢？”

　　“在这。但你们怎么不在营地？”

　　“关子寒进了城，一个副将投靠了东宫。我赶往军营时遇到埋伏，后来他带着本部的五千人马往城中逃去，我没追。但没有兵符，不能擅自调兵。我又不想跟金焰军死磕，就带着人马撤入山林，留下一座空营。”

　　“……”

　　“我遣人探查了，大约一万金焰军进了城，黎川带着五千人马不知去向，看起来是在流锦园外。”

　　“其余的呢？”

　　“按兵不动。”

　　“陈昊呢？”

　　“听说他进城了。但不知道他到底在哪，一时猜不透。”

　　“……”

　　沉思了一会，龙远鸣说：“既然有兵符……你亲自去一趟金焰军军营。只要金焰军不阻挠，我们先救驾，再回兵平叛。”

　　“你觉得陈昊会在军中吗？”

　　“很难说，所以你要小心点。”

　　“如果他伏击我呢？”

　　“他如果遵旨而行就算他命大。如果有别的心思，恰好……师出有名。哈哈哈。”似乎想到了特别高兴的事，龙远鸣抱肩狂笑。

　　“你！”回过味来，夏翊衡狠狠瞪了他一眼：“龙远鸣，你让我去做诱饵？”

　　龙远鸣耸耸肩，坦然承认：“对。时局混乱，他很可能趁机杀你表忠心的。多好的诱饵。”

　　“哼！这个主意不错。”

　　“哈哈。多谢景王夸奖。对了，你带着药吗？我们逃出城时康王被冷箭射中，但八门关闭，没法寻人给他医治。”

　　“太子要杀他？”

　　“对。户部府衙被人放了一把火，几乎烧成了白地。要不是他见机得快逃进将军府，只怕被太子杀了。”龙远鸣三言两语把几人逃脱的经过说了。

　　城中变乱时，夏翊辕正从王府去户部衙门。行至半途，就见甲兵四处驱赶百姓。夏翊辕颇为机变，暗觉不妙之下带着护卫绕进小巷道，从骏远银号的后门逃出，跳进千红馆的后院，再从千红馆的侧门逃出，七拐八弯逃进了龙远鸣的府邸。恰好与追捕他的甲兵擦肩而过，险之又险地从罗网中逃脱。

　　“他真是干得出来！该死的混蛋！”狠狠骂了一句，夏翊衡忍不住为弟弟庆幸。“十四还是很机灵的。”说着，他拿出两片白胶。“有这个。你替他拔箭了吗？”

　　“拔了。幸好入体不深。但他有些发烧，这个行吗？”

　　“霜儿说比红胶强多了。”

　　不再问，两人相跟着往林间去看夏翊辕。

　　寅时三刻，夏翊衡带着一千白龙军进入金焰军营地。意外的是，陈昊正在军中。见了兵符和圣旨，他毫无异议地派出五千人马跟随夏翊衡去流锦园救援，自己率军拔营往明都城而去。

　　寅时末刻，龙远鸣亲率一万五千人马抵达了金焰军营地不远处。

　　前方，数万人马雁翅排开，旗门下一员战将，正是陈昊。

　　勒马，龙远鸣微微眯眼，打量了陈昊片刻才问：“陈兄列阵在前，何意？”

　　“无他。城中似乎有异动，不知龙兄率军前行，要去何处？”

　　“奉旨往流锦园护驾。”

　　陈昊微微一笑。“那就好。景王殿下已经率军五千去护驾了。殿下的意思是让我们协商一下如何平叛。据我得知，八门都已关闭，城中至少有二万甲士。”

　　对他的态度有些诧异，龙远鸣眉毛一挑，面上却笑道：“不知陈兄有何高见？”

　　想了想，陈昊回答：“此前我进了城的。城中突然变乱，家父遣人买通禁卫军，我才独自逃出城外回到军中。到了军中方知黎川带着本部人马不知所踪，还有两名副将不知奉了什么令擅自调兵……眼下我只有不足三万大军。你我即便合兵，强攻也很难。”

　　“那该如何？”

　　“家父还在城里。若我们能抢到一处城门就有机会了。”

　　看看他，龙远鸣笑了笑：“既然如此，我们先返回。”

　　夏翊衡带着人马一路疾驰，御龙殿外的喊杀声却不曾停止。

　　卯时将近了。

　　退守了两个时辰，殿内的伤亡越来越多，敌军越来越近。

　　黎川已经杀红了眼。他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出去，或者从龙之功，前程似锦，或者抄家灭族，碎尸万段。既然无路可退，就只能奋勇往前，杀出一条血路来。

　　“放箭！”

　　“将军，门太厚，太高，射不过去。”

　　“笨蛋。用榉木给我撞。兄弟们，杀进去，富贵就在眼前。”

　　嘭！

　　嘭！

　　嘭！

　　喊杀声中，叛军高举榉木一次次狠狠击在宫门上。

　　宫门后，郑霄铎指挥着金龙卫奋力抵挡。

　　大殿内，听着外面的喊杀声，静王沉默片刻才起身说：“父皇，儿臣出去御敌。”

　　“……”

　　此时此刻，无人能够独善其身。

　　皇子们都出去了。

　　殿中静默。

　　几个女眷各自垂头想着什么。杨皇后失神地呆坐在一旁，想着儿子，再看看皇帝，心中滋味难明。丹阳站在皇帝身边，悄然抓紧东阳钺送给自己的短刀。

　　大殿里的一个柱子下，羽凝霜盯着殿门，抓着最后一只烟雾小球。

　　球内的毒烟沉重黏腻，遇水不沉，遇火不焚，风吹不散。然覆盖之处人畜皆昏厥不醒，并会被侵蚀。若三日内解不了毒，中者便会浑身溃烂，一命呜呼。若救兵赶不及，她只能捏碎小球，让毒烟暂时笼罩大殿，借此来拖延时间。

　　“衡，希望你赶得来。景之……事若不济，希望你解得了毒。”

　　低低自语了一句，她忍不住想起九叶。那一日刚接近流锦园，九叶就“嗖”地跳出了马车，迄今不曾回来。

　　继续坚守了一刻，宫门终于被榉木撞开。

　　嘭！

　　“冲进去！”

　　“杀！”

　　“休想！”

　　众皇子和郑霄铎带着仅存的护卫和金龙卫退到大殿前庭，依托第二道门继续坚守。

　　皇帝坐在御座上，听着门外越来越近的喊杀声，眼睛直直地盯着殿门。

　　呐喊声、刀剑的碰撞声，劈砍声，夹杂着哀嚎，他似乎闻得到越来越浓重的血腥气。

　　渐渐地，他有些恍惚。

　　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年。

　　那一日，先皇暴毙。几个弟弟怀疑先皇的死因，不到数日间，群起讨伐。

　　他措手不及被困东宫。

　　喊杀声也是这样不断逼近，刀斧砍在门扉上，鲜血溅起，染红了宫墙……绝境中，他退到二楼的露台上。数步外，乱军节节进逼。身后是直立如峭壁的宫墙。

　　生死交困中，冷箭破空袭来……血花四溅间，他回头看到，一袭红衣，一身银甲。在他们身后，玉字战旗高高飘扬。

　　那一日，正是玉家姐弟带着族中精锐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护着他杀出重围。

　　之后，是她夜入金焰军，说服东阳钺倒戈相助。

　　再之后，他们率兵反击，拥立他登基称帝。

　　功成之日，他封她做了贵妃，给了玉家前所未有的荣宠。

　　只是无人知道，若非母亲苏氏与玉家旧怨难解，他本是要迎娶她做太子妃的。

　　如果当年，他坚持了自己的选择，一切会否不同呢？

　　但没有如果了。

　　数年后……

　　一杯鸠酒，此生情断！

　　发怔间，皇帝不禁喃喃低语：“樱樱！”

　　可那一年，来救他的人……一个芳魂渺渺，一个踪迹杳然。

　　今日呢？ 龙凤棋局：帝凰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