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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婉转的呻吟声在雅阁里轻轻回荡，灯火渐暗，乐音渐息。一方屏风后，一个黑纱遮面的女子款款起身，抱着琴离去。

　　在她身后，一对男女正自缠绵。

　　千红馆深处，女子在一座八角小楼前停下。这座如意楼是馆中重地。她顿了顿脚步，拾阶而上。

　　三楼是一座露台。摆着两方白玉几。一个上面焚着香，摆着一把琴。另一个，杯盏整齐，摆放着糕点瓜果，煮着茶。

　　炉中青烟袅袅，伴随夜风奇异的盘旋摇曳着，聚而不散。夏翊锦正负手立在扶栏边上，沐浴着如水的月光。

　　片刻后，女子登楼而上，抬眼看了看他的背影，放下琴，伏地叩首。

　　“启禀主人，办妥了。今晚，媛媛服侍景王殿下。”

　　“很好。”他没有回头，唇角却勾出一丝戏谑。“翠柳居的闹剧，告诉太子了吗？”

　　“告诉了。太子狂喜，似乎又动了邪念。”

　　“……”

　　“今晚十四皇子在晋阳公主府，公主不会让他趟浑水的。静王昨儿一早去了庄子，还没回城。龙将军三日前告假返乡，已经离开了。”

　　听着，他低声笑了一下。“无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是。”犹豫了一下，女子才说：“属下觉得……还有三个人或许会插手。”

　　“哦。”

　　“瑞王，安王，以及……丹阳公主。”

　　“呵呵。他们……我自有处置。”

　　“是。”女子顿了顿，起身告退。

　　她一离开，洛兵便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主人，你……为何呢？她若是遭遇不测……有欺凌弱小的嫌疑。”

　　转眸看看他，夏翊锦淡淡一笑：“她真要自保，太子讨不了好的，至于如何收场，犯不着操心。真要闹得不可开交，正好试试她和十弟之间到底有多少情深爱笃。他若无心，她还早些放下的好，免得日后为人家做了嫁衣。总之呢，不管今晚怎么闹，她必定会离开翠柳居避祸，你就借机去一探究竟。”

　　挑眉，洛兵诧异道：“属下不明白。”

　　“你看了才知道。无论看到什么，不要触动，更不要惊奇。”

　　洛兵不解，但思忖了一下，点头。

　　这时，那黑衣女子下了楼，还没踏足地面，就见一名青衣侍从引路，带着瑞王夏翊扬登楼而上。

　　低头回避。直到夏翊扬错身而过，她微微回顾，才抱着琴离开。

　　露台上，夏翊扬走过来问：“三哥，你在这抚琴？”

　　“今晚月色晴好，我觉得你或许也没事，就请你过来赏月。”

　　没多想，夏翊扬笑说：“对月抚琴是件雅事，三哥让我一饱耳福，如何？”

　　“好啊。”

　　“那好。”走到案几前坐下，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片刻后，幽幽琴音方起，便好似拨动了月华。看着他的手轻按琴弦，夏翊扬竟觉得月光似乎在他的指尖流淌着，轻跳着……

　　戌时末刻了。

　　同一时刻，安王府里灯火熄灭了。寝殿里香雾袅袅，红罗帐下，欢娱正酣。

　　这时，丹阳公主的车驾正往城中赶回。

　　今日午后，她听到侍从说母亲的陵前不知何时出现一只兔子雕像，吃惊之下赶忙出城查看。妃陵距离明都城不近，但丹阳不想在外露宿，便星夜赶回。

　　夜静人寂，医官署外院早已安静下来。

　　八个人影从医官署内院穿过，进了翠柳居。

　　一阵急促地拍门声响起。

　　“啪啪啪……”

　　刚准备休息的金燕跳下床，侧耳听了听，赶忙奔至院门前：“谁呀？”

　　“开门！”

　　“你是谁？这么晚了，姑娘休息了。别敲了。”

　　“让你开门！”外面的声音变得不耐烦起来。

　　没等金燕继续叫，羽凝霜的屋门无声地打开。羽凝霜出现在台阶上。她的脸有些苍白，眼睛有几分红肿，似乎哭过。

　　“金燕，怎么了？”

　　夏翊衡走后，羽凝霜一直没有从屋子里出来，晚饭没吃，水也不喝，兀自坐在镜前发怔。翻来覆去地想着今日的争执，心中既气苦又无解，纠结半日，也没想明白他们为何会闹得如此凶。

　　金燕在门外叫了好几次，她都不理会。没奈何，单明安慰了金燕几句，让她任凭羽凝霜自行其是。

　　听到声音，金燕转头一看，大喜，赶忙奔过来说：“有人……似乎不对劲。”

　　微微皱眉，羽凝霜侧耳听了听门外，行至距离院门数步处站定，稳了稳神，开口问：“谁在外面？有何贵干？”

　　她的声音有种奇异的冷，带着一丝无情的味道。奇怪的是，那声音传出门外，竟让门外的人静了一息。

　　片刻后，一声笑响起。“小小，是我！”

　　一惊，羽凝霜轻拢秀眉，稳了稳自己的声音，继续问：“太子殿下？”

　　“是啊。”

　　“这么晚了，殿下来这里有事吗？”

　　“我来找你。”

　　“殿下即便有事，这个时候来依旧不妥，请殿下回去吧。”

　　“呵呵。今儿的事我听说了。但我告诉你，太后已经答应我娶你做个夫人。我可以不计较你勾引我的弟弟们。你开门让我进去，既往不咎，如何？”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和轻薄。

　　“深更半夜，殿下不请自来，于理不合。请殿下自重身份。”没想到他妄为至此，羽凝霜暗自心惊，微微咬了咬唇，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

　　“自重？你最喜欢说这个词，可你自己呢？先勾引老十，再勾引十四，你还在何时搭上了老五，哈哈，你自重吗？我再说一次，你开门让我进去，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则，一个勾引皇子，媚上惑主的罪名你就背定了。”他冷笑着，毫不掩饰地威胁。

　　闻言，羽凝霜心知不妙，不再回答，转身拉起金燕退回房间。

　　等了数息，门内再无声响。

　　夏翊桓打量着院门，狞笑一声。“来人，给我把门撞开！”

　　“殿下，您三思呀！”

　　“三思什么！哼！该死的贱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本太子。她算什么东西，一个奴婢出身的医女，本太子看得上她，抬举她了。快动手！”他厉声喝道。

　　见他一脸狰狞，随从不敢再推诿，只得合身扑上。

　　砰！

　　砰！

　　砰！

　　巨响声在夜色中传出好远。

　　可是，整个医官署外院却死一般沉寂着。其余几个院子里居住的人各自噤声，谁也不敢出头。值守在外的金龙卫似乎没有听见。

　　今晚，萧景之没有当值。当值的几个御医早已借故出诊，不知去向。

　　屋内，金燕抓住长鞭就要冲出去，羽凝霜拉住了她。

　　“姑娘，他们……他们是要闯进来，是那个混蛋太子？他要干什么？”

　　微微垂眸，羽凝霜稳了一下自己才说：“金燕，他的护卫都不是庸手，你打不过的。你的轻功好，你趁着他们不注意从屋檐上逃走。”

　　“那你呢？”

　　“我留下拖住他。”

　　“不行！要走一起走。”

　　“你带不走我的。你听我说，你立即离开，设法避开巡守的金龙卫赶去搬救兵。”

　　“啊！好。我马上去找单明。”

　　“他一个人孤掌难鸣，这个时候外面有金龙卫守着，除了皇族子弟没人进得来。硬闯就是犯上。你快去……你去……”顿了顿，她才咬了咬牙说：“去找殿下。”

　　“好。我马上找我哥来。”金燕就要跳窗，羽凝霜再次拉住她。“记住，如果……如果你找不到他，你就，你就去找丹阳公主。”

　　“啊！”

　　“这件事有些不对，你要当心些。如果还不行，你去找十四皇子，或者去找郡主。”

　　“啊，好！你顶住门，千万别让他闯进来。我很快赶回来。”眼见那扇门晃动得越发厉害，金燕慌了，心急火燎地抓着长鞭，翻上院墙，消失在夜幕里。

　　院子外正忙着撞门，无人注意。

　　金燕走了。

　　羽凝霜环顾四周。可惜此前毫无准备，能使用之物寥寥。

　　今日她心烦意乱，丝毫未曾想到会有如此的变故，更低估了夏翊桓的猖狂和无忌。此时不得不仓促应对，一开局，便落了下风。

　　默立片刻，她来到台阶上，看着晃动得越来越厉害的院门，眼中闪过一抹狠辣。她清楚夏翊桓想做什么，然此刻，已经来不及去鄙薄他的为人，或者推敲是否有人在幕后布局。她拿出一串细珠，毫不犹豫地扯断，洒落。

　　无形的烟雾覆盖了整个院子，翻腾着，聚而不散。

　　这是最后一步。

　　若援兵赶不来，她便只能兵行险着了。

　　这一子落下，等待她的……或许是戕害储君，图谋不轨，或许是欺君罔上，其罪当诛……无论如何，踏出去便是玉石俱焚。

　　但羽凝霜所受的教育里，有琴棋诗画，端庄娴雅，亦有权谋捭阖，纵横天下，更有仁善之心，兼济苍生，唯独没有“我为鱼肉，人为刀俎”。她不会束手待毙的，无论此举是否会遂了幕后之人的心愿。

　　数息后，她走下台阶打开几只笼子，又扯断了鹦鹉的脚链。

　　“飞吧！”她轻声说。

　　扑棱棱间，乍然得到自由的鸟儿腾空而起，消失在夜色里。

　　瞧着它们远去，羽凝霜不由得笑了一下。转身进了房，闭门。

　　点燃一炉香。

　　闭上眼，她在桌前坐下，闭目等待。 龙凤棋局：帝凰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