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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十五，戌时，济州城外郊野的一片柳林中，一队人马正自张望。

　　“看到了吗？”

　　“没发现船只。”

　　“龙湖的动静如何？”

　　“叛军正在沿岸追缴。往南。”

　　“现在到哪了？”

　　“距离我们一百多里，刚进了小湖城。”

　　“该死的！立即准备，或许会有恶战了。”

　　柳林里的人行动起来，箭上弦，刀出鞘。

　　戌时一刻，轻轻水响声传来，极远处的水面上似有隐约的灯火。

　　望见，林中等待的人大喜。“快，快搭跳板。”

　　不多时，十几只船从夜色里划来，柳林中的人赶忙吩咐点燃河灯。

　　靠岸。

　　跳板飞快地搭上来。

　　“雪鹰军指挥使欧阳俊叩见陛下。”

　　扶起他，夏翊衡颇感欣慰，就说：“爱卿平身。外面的情况如何？”

　　“陛下，雪鹰军唐将军叛变……戚将军和末将假意附逆才能带着本部人马夤夜逃出大营，急赶了三日才来到济州。戚将军在罗湖一带设防，但此处依旧不安全，请陛下先移驾。”

　　咬咬牙，夏翊衡点点头。

　　“准备撤往何处？”龙远鸣想了想就问。

　　“左近只有西州、宜城可以落脚……若往西南赶上三四日能抵达丽城。末将建议先去宜城。”

　　“远鸣，你觉得呢？”

　　“不知雪鹰军有多少人马？”

　　“一万三。”

　　蹙眉，龙远鸣寻思片刻才说：“最好退往丽城，再联络左近的渔城、郸城、阜城。对了，稷王的封地是渔洲城，距离丽城不算远。我国在与交趾国的边界上有三万驻军，事有缓急时可以调动。”

　　“李卿觉得呢？”

　　“龙将军的话有理，丽城附近有些地利，至少可以依托。”

　　议定，众人飞快地分派一番，欧阳俊领军开路，李清永断后，龙远鸣居中护着夏翊衡一行往丽城急奔。

　　他们离开柳林不到一个时辰，消息送到了叛军大营。

　　“欧阳俊、戚垣擎率军接应？往哪里逃走了？”

　　“西南方向，看起来是去丽城。”

　　“丽城？拿图来。”

　　二刻后，雪鹰军拔营，同时急报送往龙湖外的大营。

　　次日，夏翊胤闻报愣了半晌，不由得狠狠拍案。

　　“该死的，到底是谁从眼皮底下救走了叛逆？”没想到夏翊衡竟从手指缝里逃走了，夏翊胤又气又急，暴跳如雷了一会才收住心绪回顾左右问：“你们说怎么办？”

　　彼此看看，罗定就说：“往丽城去有三条路，但走驰道快得多。只要唐将军能截住他们，有机会击溃叛党的。王爷先不要急。”

　　“唐元做得到吗？”

　　闻言，关子寒说：“臣觉得还要派一队人马走渔城小道。”

　　“怎么说？”

　　“王爷请看，唐将军走了这条路，虽然平坦好走但若化整为零潜入山野间就可能会漏过的。龙远鸣和李清永都是将兵之人，不能不防。”

　　“有理。你觉得谁去比较好？”

　　“王爷若信得过臣，臣愿请缨。”

　　“好。此役胜了，子寒，本王不会忘记你的。”

　　“臣谢王爷。只是……”他走过来附耳低语：“此时明都在握，依旧须防有人趁虚而入。欧久瑑或许无所谓，皇后呢？还有……公主！康王毕竟是她的弟弟。静王还在云洲。”

　　一凛，夏翊胤点头。

　　关子寒领兵走了，夏翊胤沉思着便遣人去请欧久瑑。未几，欧久瑑匆匆往明都折返。

　　夏翊衡一行逃出生天赶往丽城之际，羽凝霜三人刚从一丛荆棘里狼狈地钻出来。

　　自六月初六夜里逃出明都，他们已经逃亡了近十日。

　　五日前，他们弃马进了山中准备绕道往北逃亡。奇怪的是，无论走到何处都有追兵赶来，不曾休息片刻又被赶上。不得已，他们只好在山中绕路乱窜，试图设法甩掉追兵。所幸山中地势复杂，程越的武艺着实高强，羽凝霜还不时捣腾些毒烟，丢出一个雾球，他们才能险险地逃脱追捕。但跋涉下来，从未经历过这种险恶的子涵再也支撑不住，不时被绊倒或者摔倒，羽凝霜反倒要照顾她。不得已，程越只好背上子涵，走得更是艰难了。

　　夜静，三人走到一处缓坡附近再也撑不住地坐倒，喘息片刻，程越才问：“贵妃有没有觉得很奇怪？按理说我们布下迷阵，他们不该找得到我们的。”

　　“是啊。”托腮沉思许久，羽凝霜才问：“你觉得追上来的人身手如何？”

　　“不算最厉害的。”

　　“你觉得他们有善于追踪的人吗？”

　　“或许有，但我们一路上已经注意抹去痕迹，若说紧追不舍有些不对劲。”

　　继续沉思半晌，羽凝霜突然问：“子涵，你还随身带着什么宫里的东西吗？”

　　刚缓过气来，子涵发呆了一下忙回答：“没了。啊，不对。”回想半晌，她在身上翻找片刻拿出一个锦袋。“只有这个了。奴婢觉得一路上或许要花钱，就把几只珠钗装在里面，还有一副耳坠子。”

　　接过打开，羽凝霜逐个拿起里面的首饰细看，蓦地注意到什么。

　　“这是什么？”

　　看到那个不大不小的雕花白玉坠子，子涵一愣才说：“这是花草司的文姑姑送的。她说夏日夜里多蚊虫，坠子用驱虫的花草熏过可以赶蚊子。那之后确实没有蚊子咬了就留下了。”

　　闻了闻，羽凝霜把那坠子搁在一旁的草叶上才说：“程越，点火烧一下试试。”

　　没多问，程越点燃火石。这处山野月余不曾下雨，草叶十分干燥，很快便冒出了烟。坠子遇热逐渐变色，原本的雪白变成淡淡灰色还夹杂着一丝血色，腥气扑鼻。

　　“快灭火。”闻到那味道，羽凝霜面容顿变，抓起一把枯枝狂扑。

　　合力扑打数下，火灭了。

　　但腥气聚而不散，隐隐地有嗡嗡声传来。

　　“你快背上子涵，快逃！”

　　方才起身，程越就瞥见一大片黑压压蜂拥而来。惊得一抖，他跟在羽凝霜后面夺路而逃。一批虫子注意到他们，紧追着猛咬。

　　不知狂奔了多久才甩掉虫子，三人再次狼狈地坐倒在一条溪水边，累得几乎背过气去。

　　委顿半晌，羽凝霜终于缓过来，睁眼说：“看来他们追不上了。我们往北再往西就能到蕲州了。”

　　闻言，程越苦笑问：“贵妃，那是什么鬼东西？”

　　“那玉被一种虫子血浸泡过。一旦被水淋湿或者被火烧就会散发出腥气。腥气吸引各色毒虫，还会加重毒虫的毒性。”轻叹一声，羽凝霜心中暗凛。发怔间，她突然想起那只毒死人的寻踪，隐隐地猜到了什么。

　　用毒的高手，好厉害。到底是什么人要置我于死地？

　　子涵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小脸顿时白了。又见羽凝霜不说话，心中惴惴，张了张嘴还没开口，程越已经一脸同情地说：“你真是可怜。人家就是知道你必定会跟着贵妃才送东西给你的。”

　　“啊，是这样吗？”

　　“当然是。你知道那个文姑姑是谁提拔的吗？”

　　一怔，子涵忙说：“据说花草司的总管是皇后提携的，他又推荐了文姑姑。开春后文姑姑每日来送花装点宫室，不时与我攀谈，得知我怕蚊子就送了那坠子给我。”

　　回过神，羽凝霜恰好听见就问：“皇后？”

　　“嗯。”

　　“……”

　　摇头，程越就说：“贵妃，我们还是先赶路，等陛下回来再计较吧。”

　　继续逃亡，但追兵不再出现。三日后他们来到一个不大的镇子上。变乱还不曾波及到这里，商议一番，羽凝霜找到些草药稍微易容，三人进了镇子。

　　找到一个僻静的小客栈落脚，喝了几杯热茶梳洗一番。程越出去打探消息后子涵才悄悄地问：“娘娘，您……您的身体没事吧？”

　　羽凝霜看看她，摇头说：“萧太医的药很有效，好多了。”

　　子涵不懂医理，见羽凝霜一脸精神，顿时以为萧景之的医术高到了逆天的程度，赶忙点头说：“那就好。奴婢守着，您睡一会吧。”

　　笑了笑，羽凝霜才说：“或许可以休息一下。但我们在外面，你别叫我娘娘，免得惹出不必要的是非。”

　　“是。”

　　“暂时没事。你也休息一下。”

　　嘱咐子涵去外间躺下。羽凝霜拿出几只细小的机关放在屋内各处才合衣闭眼。但她没睡着，只是感觉着自己有几分诧异。

　　离开明都第七日，虽然处境艰难，但深知封穴锁脉的后患，她只好冒险解开了被封闭的数个穴道。奇怪的是原本预想的疼痛和虚弱没有出现，安卧一夜反倒更加精神了几分。之后的日子一路跋涉，羽凝霜无暇理会自己的身体，更怪的是连番爬山涉水，疲于奔命，她不但没觉得虚弱无力或者染上什么病，反倒越加觉得精神。此刻躺着毫无倦意，再抓住手腕感觉着跳得十分有力的脉息，思忖着万分不解。

　　但此时内忧外患，自己能跑能跳自然是好事，想了想她便搁置了思量，更有几分庆幸。

　　出神片刻又想起远方的儿子，再想起不知境况如何的夏翊衡，心里又很难过。翻来覆去无法成眠，她干脆坐起身来强迫自己抛开愁绪想着对策。 龙凤棋局：帝凰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