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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王府里争执之时，羽凝霜已经来到玉安宫前。看了看那座巍峨的殿宇，她咬了咬银牙，走了进去。

　　“叩见太后。”

　　瞪着她一会，苏太后突然问：“你对丹阳说了什么，她对你如此言听计从？”

　　羽凝霜微怔。

　　“当年在典书阁柳林，你亲眼看到了吧。那一局是你和衡儿合谋的，还是他布的局，你帮他圆谎？”

　　羽凝霜眼中掠过一丝惊诧，急转念说：“太后，典书阁的事早已盖棺定论，是谁跟您说了什么，您……”

　　“住口！还有，你服侍元妃却出卖消息给桓儿，帮助元妃勾引桓儿一次次给他制造麻烦。是你哄骗丹阳跟你外出，用她做诱饵勾引桓儿，然后透露给皇帝知道，离间他们父子的关系，是不是？老七从并洲回来，刺客是衡儿派的人假扮的，对吧？你说，到底是衡儿算计他二哥图谋太子之位，还是你教唆他设计他二哥谋立储君，为自己的荣宠铺路？”

　　惊讶地看着苏太后苍老憔悴却显得异常狰狞的脸，羽凝霜顿了顿才说：“太后，这些都是捕风捉影，您不要听信谗言。”

　　“谗言？哼！燕儿是你举荐的，可她却跟老五相好。你早就知道吧？但你什么都不说，坐看燕儿帮着老五串通元妃一次次祸害桓儿，衡儿就跟在后面捡便宜。难怪，难怪每一次你都绕着弯替他说话，他许了你什么？贵妃，还是皇后？”

　　“太后误会了。臣妾并不想做皇妃。”

　　“不想！好。安荣，把酒拿过来。”

　　安荣立即端过一杯酒。

　　“小小，你不用再巧言令色了。你蓄意利用哀家图谋赐封女官，再脱离皇宫成为医女，为的是名正言顺地嫁给衡儿成为王妃吧。你打的如意算盘。从典书阁到山亭的闹剧，再到药王节……你一直在利用哀家对桓儿的关心步步为营。你真是好手段，好心计！你说你无意做皇妃，那好，哀家今儿就告诉你，皇帝已经择定衡儿为储君，可哀家不希望太子身边有如你这般狐媚的女子。你既然牵挂他的志向，顾念他的得失，哀家就给你一杯鸠酒，你喝下去，衡儿就是太子了。”

　　闻言，羽凝霜心中震惊，不由得抬眼去看苏太后。老人家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彼此盯视了好一会，羽凝霜轻轻地问：“这些都是一面之词，为何您会相信呢？”

　　“一面之词！哼！羽凝霜，不要以为你可以随意玩弄心机手段。哀家过去不察，不代表会永远被蒙蔽。丹阳性子冷漠，你若不是利用她母亲说动了她，她为何对你如此维护？”

　　“臣妾只是待之以诚。公主蕙质兰心，自然分辨得出真伪。”

　　拍案，苏太后怒道：“好！好一个分辨得出真伪！那好，哀家就替衡儿分辨一下你到底包藏的是什么祸心。你说，到底是你教唆衡儿谋害他二哥，还是衡儿自己想做太子，所以处处设局谋立储君？”

　　喟然一叹，羽凝霜轻轻开口：“景王得太后教养，他一直都是孝顺的。”

　　“很好！那就是你教唆他干出无数的荒唐事。如此，哀家绝不能留下你继续蛊惑他！”

　　觑着苏太后的神情，安荣端过酒来：“羽夫人，请吧。”

　　看了一会那只托盘，羽凝霜伸手拿起那杯酒。

　　把酒举至唇边似乎欲饮，羽凝霜突然问：“太后，臣妾临死之前有个疑问。”

　　“……”

　　不管苏太后回答不回答，她说：“太后突然吐血病发，是因为有人给您讲了景王的坏处和臣妾的蛊惑之罪吧？”

　　苏太后还没回过神来，安荣只觉脊背一寒，怒斥道：“羽凝霜，你大胆！竟敢妄言犯上！”

　　瞥了他一眼，羽凝霜唇角掠过一丝讥讽：“那些事都是安总管说给太后的吧。可你怎么没有把先废太子的死状一并给太后说说呢？”

　　“你！”

　　“贱人，你说什么！”苏太后一惊。

　　“他死得很惨，却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您对他的关心做文章，目的就是为了阻止景王立储。今日您这么做，可就遂了人家的愿了。”

　　“胡说！”

　　没等苏太后发作，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有人惊叫：“您不能进去。”

　　“滚开！”

　　下一刻，一个身影闯入偏殿，正是夏翊衡。

　　一眼看到羽凝霜跪在殿中，夏翊衡顿时放心了些，再一看到她手里那只酒杯，心中又一紧，伸手抢过问：“皇祖母，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孙儿，骂她做什么呢。”

　　没想到夏翊衡竟赶来维护，苏太后顿时脸一沉，气冲冲地教训道：“衡儿，你真是越发地无法无天了。你不在衙门办差来这里作甚？自小的礼数都忘记了？”

　　“孙儿失礼。但孙儿听说皇祖母召见霜儿，不知道有什么事才匆忙赶来的。既然您没事吩咐，让她先回去吧。”

　　不等夏翊衡对羽凝霜说话，苏太后拍案道：“衡儿，你自小是个懂事的孩子。可自从遇见这个贱人，你就越来越不像话。你告诉哀家，在并洲刺杀你七哥的人是不是你派人假扮后嫁祸给你二哥的？”

　　微惊，夏翊衡矢口否认：“这是谣言。”

　　“那当年典书阁的事……到底是你设计的，还是这个贱人蛊惑你陷害你二哥？”

　　心下震惊，夏翊衡转念就说：“皇祖母，事过多年，那件事已经是定案了。”

　　瞪了他一会，苏太后突然厉声道：“你这个不省心的混蛋，哀家教养你多年，你却背着哀家干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难怪你对这个贱人如此维护，因为她跟你合谋，是吧？你……你……”指着他，苏太后的手抖了好一会才勉强平息了一下愤恨，喘了喘才说：“过去的事，哀家可以既往不咎。但是，哀家要你，要你杀了这个女人。你想做太子，贱人就必须死！”

　　再次被苏太后的话惊到，夏翊衡不由得低头看看羽凝霜。她静静跪着，没有抬头看他，没有哀求，没有惶恐，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衡儿，你选吧。”微微闭了闭眼，苏太后似乎有几分疲惫。“世间没有占尽的便宜，你只能要一个。要么你要她，要么你要太子位。”

　　夏翊衡一呆。

　　“衡儿，你要继承皇位就要懂得取舍。江山与美人不能兼得，你要哪一个呢？”

　　“……”

　　见夏翊衡不出声，苏太后摆手吩咐：“安荣，赐酒。”

　　安荣再次端过酒来。

　　羽凝霜依旧没有抬头去看夏翊衡的表情，没说一个字，只是拿起那杯酒。此时此刻似乎生死两难，她却没感觉到一丝情绪，无论是愤怒，悲伤，亦或是恐惧。没有去想喝下这杯酒会如何，她举杯欲饮。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皓腕。

　　夺过那杯酒，夏翊衡垂眸半晌才说：“皇祖母，霜儿是孙儿的侧妃，她即便犯了错，按照祖宗家法，除非刑部正式定罪，处置她是儿臣的家事。可她到底犯了什么错，您就这么不待见她？不就是为了她不肯嫁给二哥吗？在您心里，孙儿永远都比不上二哥。孙儿在您身边十年，不管发生什么事，无论对错，您永远只会袒护二哥。任何好东西，您永远只会先想到二哥。在您眼里，二哥比我，比我们这些庶子金贵得多，可我们都是父皇的儿子，是夏氏皇族的血脉！”

　　没想到他说出这么一番话，苏太后惊住了。

　　羽凝霜微微侧眸，眼里掠过一抹涟漪。

　　低头看看那杯鸠酒，夏翊衡抬眼看着苏太后，认真地继续说：“流锦园兵乱，是我们护着父皇杀出一条血路，那个时候二哥在何处？可是，即便他做错了那么多事，您还是维护他，为他叫屈，觉得他无辜，可怜！但军令是他下的，是他下令杀了我们全部！他甚至连自己的母亲都不放过！您觉得他可怜，要为他讨公道，诉委屈，那我们这些人的死活您就毫不在意吗？在您心里，我还是不是您的孙子？”

　　顿了顿，夏翊衡的唇角牵出一丝自嘲。“那年为了惊马案，您派人夜入刑部大牢赐给孙儿一杯鸠酒。今日，您又赐给霜儿一杯鸠酒。皇祖母，请您宽恕孙儿不孝，您的懿旨，孙儿不能接。”

　　酒杯落地，酒洒了一地。

　　夏翊衡拉起羽凝霜转身就走。

　　“你！混账东西，站住！”

　　他似乎没听见，没有回头，不顾而去。这是他第一次公然忤逆她，或许是最后一次！

　　呆瞪着他的背影，苏太后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愤恨，惊怒，还是悲伤，亦或是其他复杂的情绪。她似乎看到了十多年前在玉安宫里奔跑的少年。

　　“皇祖母，这是孙儿捉到的红蜻蜓，您看，它的翅膀多好看。”他笑嘻嘻地举起一只蜻蜓。

　　“皇祖母，这是孙儿亲手泡的茶，您试试。”他亲手端来一杯茶，一面细数着茶叶的类型，来自何处，有何奇特。

　　“今儿的书念完了，哈哈。要不您考考我的功课？”他眨着眼，洋洋得意地献宝。

　　那个时候的他……多好啊！

　　可是……

　　多少往昔似乎在眼前滑过，却只是一眨眼，他便已经长大成人，然后……渐行渐远。 龙凤棋局：帝凰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