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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王府花厅里，龙远鸣正阴沉着脸坐着，想着单明告诉的事，心中既惊又怒，再一想到昔年刑部天牢里的暗算，眼中闪过一抹杀机。正寻思着，脚步声响起。

　　“远鸣！”

　　抬头看到她，龙远鸣忙站起身走过来，看看她额头上那片明显的淤青，忙问：“你受伤了？严重吗？”

　　“没事。被撞到的。”

　　“知道是谁设计的吗？”

　　“必定与李丽妃有关系，或许还跟王妃有关系。”

　　龙远鸣皱皱眉。

　　不等他继续问，武宁进来说：“夫人，有个女子求见。”

　　“女子？”

　　“她说有机密要事求见夫人，但只见夫人一个人。”

　　“何意？”

　　“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历，但她并非习武之人。”

　　有些疑惑，羽凝霜琢磨了一下才柔声说：“请她进来吧。远鸣，我见一见她，你先回避一下吧。”

　　笑了笑，龙远鸣转过了花厅后的屏风。

　　不多时，一个青衣女子跟着一名护卫走了进来。那女子明眸皓齿，容颜冶艳，即便素妆简容，眉目间也流露着一抹天成的媚态。

　　“羽夫人，民女有礼了。”

　　“姑娘请起。我似乎没见过你，不知你有何事？”

　　“民女曾去过骏远银号，远远地见过夫人一面。”

　　“哦。”

　　“但民女今日来，因为有件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轻轻挑了一下眼角，羽凝霜不动声色地说：“请讲。”

　　“夫人还记得那一年翠柳居的事吗？”

　　“……”

　　“那一夜的际遇夫人或许早已忘记，可你会险些被人凌辱是因为有个人在暗地里算计你。”

　　美目中闪过一丝惊诧，羽凝霜定了定神，稳住自己的声音说：“你似乎知道得很多。”

　　不在意她毫不掩饰的质疑，女子继续淡淡地说：“他曾救过夫人，你们或许过从甚密，或许夫人一直很信任他，但你想不到吧？那一晚，景王跟你吵架后到千红馆买醉，是民女以琴音挑动了景王的心绪，再辅以合欢香，媛媛才能侍寝的。可惜，景王竟突然醒来赶去救下夫人，这才功亏一篑。”

　　“你！”越听越惊，羽凝霜咬了咬唇才问：“他是谁？”

　　“民女再告诉夫人一件事……那一晚，他特意请瑞王去千红馆赏月，月下抚琴确实是件雅事，可那琴声是为夫人而奏的。至于他是谁，夫人不需要民女说出他的名字吧？”那女子抬眼看看羽凝霜震惊的神色，恶意地说：“夫人没想过吗？皇帝登基前是千红馆的常客，他虽然对你有心，可这心事不足与外人道，却未必瞒得住他。话已说完，民女告辞。”

　　瞪着她的背影，羽凝霜压住心惊叫道：“等等！”

　　“……”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挑拨离间？”

　　“呵呵。”那女子娇媚地一笑：“夫人冰雪聪明，是真是假自会分辨。”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皇族之中谁跟太后、皇后有仇，又跟先皇有旧怨？他天资纵横却无缘皇位，你觉得他真的能无所谓？”

　　那女子袅袅婷婷地走了，羽凝霜呆立在花厅上瞪着她的背影回不过神来。屏风后，龙远鸣早已绕过回廊找到程越低声吩咐了一句。

　　等他回到花厅时，羽凝霜已经坐到凳子上，神色怔忡。

　　“霜儿，我让人跟着那个女人看看她的来路。她突然来见你说这些话或许是为了离间的。”

　　好似没听见他说话，羽凝霜过了好一会才抬眼看看他，低声说：“可你知道吗？那一晚……她没骗我，没有。”

　　“霜儿！”

　　“那一日我跟翊衡吵架，夜里废太子突然来到门外。我让金燕赶去找翊衡……”有些失神地把昔日之事一五一十告诉龙远鸣，包括撼魂音和鬼舞之毒，羽凝霜才说：“那之后我受创严重，很长一段时间每逢夜里都会觉得头晕，无法凝聚精神，更时感困倦，足足调养了两年才完全恢复。那是被撼魂音反噬的结果。”

　　“……”

　　“有时，我会觉得他很可疑。可那年我参加药王节得罪了太后，是他出手相助。在伏龙岭我险些被人喂了毒虫，是他救了我更一路相护。我被关进刑部，他去送衣服，鹿血羹还有暖玉……我一直以为他对我没有恶意。可是，她说得对。他精通音律，武艺高强，千红馆、明月楼那种歌舞伶人之地鱼龙混杂，是最好的消息集散之所……他最有能力做到其他王爷们不可能做到的事。他不能立储，若是想要皇位，最好的局面就是诸王火并，天下大乱，他再出手收拾残局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登基称帝。他曾经百战，论兵法武艺，比你只强不弱！”

　　“这些年来，朝中多少刀光剑影，明争暗斗。有时我会觉得某些事总透着种说不出的巧合，细细深究又没有痕迹。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是他。他在幕后冷眼看着，然后因势利导，推波助澜……所以那一日鹦鹉廷骤变，他会出现。流锦园兵变，只有他提前出了城，赵妃的哥哥更临阵倒戈。新皇登基以来，从瑞王辞职到安王被赶回封地，再到今日康王为了救我不得不退出朝堂……朝权在不断地向皇帝集中，可他或许不是要帮他坐稳天下，而是……”她停住不再说下去，心里不知道是惊，是怒，是恨，还是后怕。

　　第一次听到她说起那些叵测的争斗，残忍的暗谋，龙远鸣只觉得莫名的心惊，权争的惨烈与残酷甚至比血肉横飞的战场更让他觉得惊怖。沉默了一会，忚才说：“他是要推动诸王联手与皇帝火并……两强相斗，两败俱伤，然后居中取利。”

　　“诱敌深入，毕其功于一役！该死的混蛋！”羽凝霜突然拍案，满腔愤恨地尖叫了一声。

　　被她吓了一跳，龙远鸣忙走过来低声安慰说：“霜儿，别生气了。知道事实总是好事，至少就有了防备。”

　　觉得有些疲惫，羽凝霜随手抓住龙远鸣的手臂倚着他闭上眼。

　　微怔，顿了片刻，龙远鸣才伸手轻抚了一下她的秀发说：“你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但我觉得那个女人来路不明，等我派人打探一下也好知己知彼。”

　　“嗯。”过了好一会羽凝霜才稳住神，微不可闻地答应了一声才没精打采地回斓羽阁去了。

　　目送她离开，龙远鸣思忖了一下才转身。花厅外，武宁正在等他。

　　“武总管知道今日是谁给康王送信吗？”

　　“康王说他也不知道，只知道消息是送到总管史林手里的。”

　　沉吟了一下，龙远鸣才说：“这些日子你们王爷不在京里，我会暂时留在单明家里。若有事，你派人来。”

　　“啊，好。多谢龙将军。”

　　摇摇头，龙远鸣又说：“你们府里的女眷或许有人参与了这件事，但没有证据。你家王爷不在，你替他盯着点吧。”

　　暗叹一声，武宁心下有些猜测，赶忙点点头。

　　夜深了，羽凝霜依旧坐在寝殿里出神。

　　“霜儿！”

　　不理九叶，她闭上眼却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想着自那年宫宴上偶遇后与夏翊锦的每一次交集，以及每一次争斗与阴谋背后隐藏的那些似是而非……

　　此时此刻，把数年间的诸事贯穿连贯，她终于把那些夹杂着的点点滴滴的蹊跷逐一厘清。

　　从典书阁到巫蛊，从鹦鹉廷到翠柳居，再到流锦园兵变，再到今日……即便没有证据，她也断定夏翊安是第一只黄雀，夏翊锦必定是第二只。废太子、夏翊衡、端王三人明争，夏翊安、夏翊锦却藏身幕后暗斗。一场皇权的争夺，不但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更有人持弓以待，箭锋所指之处同样是那张御座。

　　不知道发呆了多久，羽凝霜蓦地抓住那只挂在床头的悬珠灯狠狠砸在地上，然后操起一只玉枕恶狠狠地砸着那只灯。

　　“夫人！”

　　“别管我，出去！”

　　见她一脸的愤恨，众人都不敢出声，只得退出。

　　发疯般把那只悬珠灯砸了数十下，又狠狠地扫落寝殿里陈设，再把那块暖玉翻出来狠狠砸向窗子。

　　嗖！

　　黑影一闪，九叶一掠而过接住了那枚暖玉。

　　“你干什么！”回头一看，羽凝霜恶声恶气地质问。

　　“坏人送的宝物依旧是宝物，不该浪费。”

　　“你！你这只死猫，你居然帮那个混蛋说话！”气急，羽凝霜指着它怒斥。

　　摆摆爪子，九叶回答：“这是极品暖玉，放眼整个大元都未必找得到。你砸那盏灯就算了，何必跟宝物过不去？而且他救过你是事实，帮过你也是事实，即便他居心叵测但不代表你不曾从中得益吧？”

　　瞪着它，羽凝霜哑然。

　　“是非曲直还是要分清楚的，不能因为他算计你就把他所有的帮忙都视为是坏的。霜儿，你如此气愤只是因为对他失望，又或者失望自己看错了人。或许他在你眼里本是极好的。”

　　“……”

　　“可那只是你眼里的好，与他无关。深究起来，你们之间交集寥寥，他实际上是个怎样的人你其实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他做那些事到底为何？但我觉得那个女人来的时机太巧合了。如果他要皇位，有无数机会可以做到。他的兄弟们根本斗不过他。你虽然聪明却很弱，他要杀你，你早已死一百次了。”

　　瞪着它，羽凝霜喘了一会似乎平静了些，蹙眉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算起来，他救过你五次。西疆两次，伏龙岭两次，药圃一次。”九叶煞有介事地强调。

　　“哼。你怎么知道西疆的事与他没关系？”

　　摇头，九叶说：“确实无关。那个陈昊和那个人勾结……我知道得清楚。是他的那个护卫击杀了暗算你们的神箭手，另一个人去替你拔刀上药……他们的武艺在龙远鸣之上。替你拔刀的那个，即便我也不是对手。”

　　“但夏翊锦的武艺不如龙远鸣。你对付他只要调开那两个高手就行了。”九叶补充了一句。

　　“不如？”注意到什么，羽凝霜一怔，想了想就问：“你确定？”

　　“对。这些日子我偶尔去找龙远鸣打架，他进步神速，尤其是吃了那个小孩的药以后。”

　　回答着，九叶低头一看，跳过去用爪子一拔，夸奖说：“这灯精巧，你砸了这么久都没坏。”

　　瞪着它兴致勃勃地摆弄那灯，羽凝霜呆立半晌，不再发飙也不理会一地的狼藉，坐下沉思。

　　九叶的开导起了作用，羽凝霜终于冷静下来不发脾气了。

　　在小书房里苦思三日，她找来武宁把年余来的诸事细问一遍，又去了夏翊衡的书房把过去数年的所有文牍翻看一遍，沉下心来细细推敲。

　　在一旁看着她移动每一粒棋子，九叶同样想着什么。

　　这一晚，羽凝霜在小书房里端详着纵横错落的棋子们，眼中掠过一抹厉色。

　　“夏翊锦，你不是想毕其功于一役吗？好啊！我成全你。你想让我做诱饵，我也成全你！但愿你别后悔！”

　　咬牙切齿地自语了一句，她起身离开了小书房。

　　小花园的秋千上，羽凝霜摇晃着，沐浴着月光。

　　不多时，九叶跳到秋千上坐下问：“你想好怎么对付他了？”

　　“嗯。”

　　“怎么做？”

　　“我去做诱饵。”

　　“诱饵？”九叶抓了一下耳朵才说：“我看你摆的那个……感觉十分惨烈。”

　　“龙战于野，胜者王败者……死！我倒要看看他是来还是不来！他如果真的来，哈哈，算无遗策的宁王殿下可就要吃个大亏了。”

　　“但他的护卫很厉害，你真的要小心些。”

　　低头看看九叶，羽凝霜摸了摸它的头才说：“他想不到的……我还有最后一张底牌。”

　　“底牌？在哪？”九叶顿时好奇起来。

　　浅笑了一下，羽凝霜幽幽回答：“没有你，这一局我根本没机会赢！或许这就是天意。”

　　暖风轻拂，一人一猫坐在秋千上摇晃，间或低语一二，显得和诣而奇特。 龙凤棋局：帝凰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