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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天牢的劫狱让整个长安城中的百姓惶惶不安起来,坊间流传一个白衣提着两把唐刀便杀入了由龙诏军下属部队所驻守的天牢,在中狱卒的眼皮子底下硬生生的带着十五名被拘禁的西蜀余孽逃离。千名龙诏禁卫围堵失败,这在龙诏军护卫长安的六百年来当属第一次。前所未有的失败,前所未有的耻辱。皇帝李嗣暴怒,龙诏军御统被罢职暂代,十六名伍长被斩首效尤。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那从临安星夜归来长安的西蜀白衣,陈贤真。
“你可知习武之人最重要的是何物?”
“修为?”
“执念,有所执方有所成。”
“受教。”
“你所执为何物?”
“不知。”
“那便去寻,一日寻不到,一日不准拔刀,终生寻不到,终生不许拔刀。”
那时候的西蜀白衣,还不是西蜀白衣,因为他还未寻到终身所执之物。但陈贤真却已经是陈贤真了,因为天赋异禀在十五岁时便达到了人府甲等的境界。
陈贤真在和自己的师父结束完这段对话后,便从师父手中接过了两把唐刀,出师下山。一把横刀,名曰“霸府”。一把障刀,名曰“天赐”。
和崔佑相同,二十岁出山。和崔佑不同修为的路上顺风顺水。江湖井之外的高手自然是不削于和江湖井之内那群乌合之众为伍,于是他选择来到了受江湖井影响最小的西蜀之地,并在其中遇到了西蜀亡国后还潜藏在西蜀之地并未前往长安的棋圣叶羡。
一个无事可做的侠士,一位苦心孤诣想要屠大龙的棋士,两人一拍即合。于是在捕风组织的名单上又多出了一位必杀的危险人物,陈贤真。
长安所派遣的刺客一波接着一波的前来,却从未有人能活着返回长安。而陈贤真的名字也随着所杀的刺客越来越多而名声鹊起。他被人称作叶羡手下修为最强的武夫,叶羡所拟定的目标从未能够逃过他的追杀。而坊间也一直传闻这这位无敌的刀客在此前的活动中从来都没有拔出过自己的佩刀,有人说是为了嘲讽捕风所派遣的刺客实力履弱,有人说是因为其实这位刀客根本就不会用刀,之所以佩刀只是为了迷惑对手而已。
无论坊间对于陈贤真手中的那两柄刀如何众说纷纭,可刀客依旧未曾出过刀,即便遇上同一境界的对手,即便数次差点难以生还,陈贤真依旧恪守着师父立下的规矩,寻着可以托付终身的执念。
在陈贤真二十六岁时曾途经过一座村庄,这座村庄位于西蜀北部边境,靠临西海。那日天色将晚,不便赶路,于是陈贤真便打算再次留宿一晚。可等走到了村中之时却发现村里已是废墟一片,满地狼藉。村中死寂一片,只有那将熄未熄的火苗外在烧灼坍圮的房子时所发出的噼拍声。
“快走吧,洪水快要来了。”一个孩童的声音从陈贤真身后响起。
陈贤真扭头发现一个还未高过自己腰间的孩童正艰难的往村中央拖着一件黑灰色的物件。他借着黯淡的火苗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个成年人的下半身,但已经被火烧焦因此才显出了黑灰色。陈贤真跟着孩童来到了村中央的位置,此时才悚然发现,那村中的风水大树上挂着无数的死尸,树下正坐着几个年迈白发的老人,几位老人神色黯淡但眼睛里却并未透露出恐惧,更像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无奈。
那孩童将手中的残躯放在树下备好的坑中,刚想转身继续去寻找散落在村中的残躯却被一位老人叫住了:“小刀算啦,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孩童停了停脚步,背对着老人将早就敷面的眼泪用脏兮兮的袖子擦干净,转脸换成了一个笑脸对老人说道:“村长我不累,我们麦溪人要死也得死在一块。”
孩童离开后,老人终于注意到了在一边旁观的陈贤真,出于好心的对陈贤真告诫道:“年轻人,这里要来洪水了,赶紧朝着南面逃难去吧。”
陈贤真看着眼前好似人间炼狱一般的场景皱了皱眉问道:“是流寇干的?”
那四个年迈的老人相互看了一眼,会心的都在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的表情,那被孩童称为村长的老人长长叹了一口气笑道:“流寇?哈哈哈,流寇也存人性啊,你看看这些事情,是人能干的出来的吗?”
“那这是?”
“官寇,那个窜了蜀王王位的韩斌手下的官寇!”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陈贤真的眉头更加沉重了一些。
原来麦溪之地临近黄河,在黄河汛期之时经常会因为河床高涨而导致庄稼颗粒无收,即便大唐盛世六百年也依旧没能改善此处的贫瘠。直到十几年前刘晔成为蜀王,他听从叶羡的建议大肆整修黄河水利,加高堤坝工事,疏导黄河支流才让这块人烟稀少,了无生气的死地焕发了生机。
受了蜀王如此恩惠,麦溪人自然将刘晔当作神明供奉,麦溪村中设立了一处为刘晔所建的生祠,而就是这座生祠给全村人带来了灭顶之灾。
当年刘晔因为造反而畏罪从成都城楼跳下以死谢罪,此后蜀王的位置便一直空在了那里。虽说为造反者立祠堂的做法当属谋逆之罪,但是麦溪位处西蜀边境,该地区各处都有类似的祠堂设立,当地的父母官也都或多或少的受过刘晔的恩惠,所以对这种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天晟十六年,朝廷确立韩斌立韩斌为新任蜀王。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韩斌入蜀后第一把火便是扶植自己的亲信,加重蜀中各地赋税,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第二把火便是大兴土木将原本刘晔的府邸扩大了整整六倍的规模,一座藩王府邸其奢华程度可比皇城。第三把火便是禁止民间再出现有关于歌颂刘晔的诗句书籍,一经发现有人传播直接活埋。若是发现村中还留有刘晔的祠堂当即拆除,村中罚钱六千,村长斩首。
可受了刘晔天恩的麦溪人拒绝拆除祠堂,年迈的村长和村中极为德高望重的长老向前来拆除祠堂的官吏提出,愿意四人自裁村中罚钱一万来保住祠堂。
韩斌的亲卫不肯,村民围在了祠堂之前。僵局在三天之后,也就是陈贤真来之前的那天的黎明被打破,在韩斌的示意下一队全副武装的官兵进入了麦溪村,全村一百四十五口人除了那个恰好在邻村伙伴家中留宿的那个孩童外,只留下了四个之前求死的年迈老人。官兵屠村之事自然不能流走,于是乘着黄河汛期这群韩斌亲卫便打算拆除堤坝让黄河水冲毁麦溪来掩盖罪证。
“那黄河堤坝离此不过十里路,相信很快洪水便会涌来,阁下还是赶紧走吧。”
见老人一直劝着自己离开陈贤真有些不解的问道:“反正还有时间,几位为何不带着孩童一起逃难呢?”
老人们摇了摇头说道:“不逃了,活了这些年头,生死也早已看淡。”
陈贤真道:“蝼蚁况且偷生,更何况是人呢,几位随在下一起离开吧。”
四位老人依旧固执的摇了摇头。
“这是为何!”陈贤真是在是想不透,为何天下还有人明知会死还要亦然赴死。
村长淡然的看着眼前提刀的年轻刀客说道:“此事无关乎生死,我们几人虽然只是山野村夫,但还是懂的这天下间有比生死还重的东西。”
“那是什么?”
“义!”老人言语铿锵,“蜀刘王,为我等村野小民修筑水利,富足我村庄百姓便是大义。他人有义于我,我等怎么能够因为蜀地易主,为了苟活而忘恩负义?我等小民之辈力如蝼蚁,命薄福浅做不到蜀王那般义薄云天,但也依旧希望后世能够不要忘却他人之恩泽。生死不过百年之事,而义理却能万古长存。两者之间孰轻孰重,一较便可知分晓。”
老人说话间,那孩童又已经拖着一具残损的尸体回来了。
“他也不走吗?大义之行也需要有人传承才能延绵后世啊。”陈贤真看着那个孩童朝老人们说道。
老人皆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们也劝过他,可是这孩子只认死理。”
陈贤真走到那孩童面前问道:“怕死吗?”
孩童抬起头来,眼睛中闪过一丝惊喜诚实的回答道:“怕。”
“那我带你走。”陈贤真朝孩子伸手。
“不行。”孩童倔强的摇头。
“为何?”
“因为还有三具婶婶伯伯的尸体还没有找到。”说话间便又转身朝村中其他地方寻去。
陈贤真转头对老人们问道:“黄河的堤坝在哪个方位?”
陈贤真循着老人所指的方向刚出村子,便听到了一阵如万兽奔腾一般的轰隆声。气势之大可让天地为之变色,他朝前看去一股洪水卷着碎石泥浆正飞驰着向村中奔来。
洪水将至,还有着百丈之远便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其浩澜之声势,这摧枯拉朽一般的洪水积攒了黄河汛期落差高达十丈的能量,此时的场景就算是天人下凡也未必能够回转。村中那寻尸的孩童自然也听到了村外咆哮的洪水声,他又抹了一把脸上流出了眼泪,继续埋头寻找着村中亲人们的尸体。而老人们也都受命的闭上了双眼等待着亡期到来。
陈贤真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握着的那柄唐刀“霸府”。
手握着刀柄往外一拨,那蓄了六年未曾出鞘的刀意在这一刻厚积薄发。
长虹贯指出新月,气碎浩日当星辰。
那霸府的冲天刀意直直的装上了迅猛奔腾的水流,千层浪,万叠影。霎时间那滔天黄水被激荡成了茫茫的白雪,陈贤真好似一尊峡谷山门直直的挡住了那飞涌争喧的狂澜。
两力相持之下,陈贤真死死的攥着手中的霸府。他清楚此时此刻以再无回头之路,松一懈便是万劫不复,紧一份还能死地后生。气海中的气机在周天各处奔腾,最终都流转停滞在了拿着霸府的右手上。
“滚!”陈贤真那一刀好似与天相抗的仙人下了凡,顿时六门齐开一股白虹华光环绕周身,那股气势饶是含着天地之力的黄河之水也为之忌惮三分。一招蓄了六年的拔刀将黄河奔腾之水逼退三百余里,断流整整一炷香的时间。
生死所在是为何,
苦寻六年终不得。
为延义理存万古,
霸府铿锵断黄河。
水退,潮消,风停,刀止。
陈贤真纳回唐刀,转身回到村中,
等寻到了四位老人之时才发现,为证义理的四名山野老叟已经面带微笑的悄然离世。
“村中人的尸体都收好了吗?”陈贤真对孩童问道。
“嗯,收好了。”
“把这四位爷爷也安葬了,我们就离开这里。”
“好。”
“你叫什么名字?”
“屈小刀。”
“这名字不错。”
陈贤真从此只穿白衣,意为为天下舍生取义之士缟素,而身边也多了一个徒弟,名为屈小刀。 剑出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