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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庭坚可谓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此话一出原本还乱哄哄的大帐内变得是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将注意力放在了汉人说客身上。
完颜洪扬眉，虽然表情依旧看着平静如水，可心中却已经被黄庭坚的看似轻巧的话给撩·拨成了惊涛骇浪。他清楚黄庭坚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自从大唐创立的六百年里，北莽同大唐的摩擦不断。可正正突破天德军的防守，进入中原腹地的北莽军队却并没有出现过。
北莽虽地大，可多是荒芜戈壁，在完颜洪看来南方便像是一块极其肥美的羊肉。而如今手握几十万铁骑的他则是一条饿极的狼。
如果真的南下成功，先不论是否能够真的颠覆大唐的政·权，从今以后莽人当道。光是破开天德军的守备进入中原，便已经是一件超越了自己先祖的功绩。那时候的完颜洪便不再是北莽人心中的可汗了，而是他们眼中的战神。
一想到这里完颜洪的双目不禁变得炙热起来。可其身后的一个谋士的一句话却宛若一盆冷水一般将他从美梦中给拉了回来。
“可汗万万不可轻信这个汉人的话。”身为完颜洪的弟弟，且是军中参谋的完颜维及时发声提醒完颜洪道。
眼看着完颜洪已经有了南下的意向，结果却被人阻挠，黄庭坚虽然早就预料道了此事不可能太过顺利，不过心中难免还是有些不悦。
他不可查觉的微微皱了皱眉，随即看向完颜维问道：“请问在下的话为何不可信了？”
完颜维冷笑答道：“你一个汉人怎么可能会替我们北莽着想，其中一定有诈。”
原本以为黄庭坚会据理力争，解释原有，结果这儒士却哈哈大笑了起来，这笑声反倒是让完颜维一脸诧异。
“我所想的难道错了。”完颜维怒目质问道。
儒士摆手道：“您说的没有错，在下却是不是为了北莽着想。”
听此言，完颜维立马转头邀功似的看向完颜洪道：“阿哥我就说这个汉人有问题。”说着便立马向图顾使了个眼色，图顾会意拔出匕首便想着黄庭坚走去。
“慢着！”完颜洪抬手制止了图顾的行为，接着又看了一眼脸上依旧挂着笑意的黄庭坚冷声道：“听着汉人说完。”
黄庭坚继续道：“我身为一个汉人，是个蜀人，却不是个唐人。不只可汗能否明白其中的意思。”
完颜洪微微点了点头。虽然身在北莽，但是西蜀王刘烨被剿文士被屠的事情完颜洪还是略有耳闻的。
“他们皆说，这天下是李嗣的天下，是大唐的天下。”黄庭坚扫了一眼大帐中的一干人等，接着重重喝到：“放屁！”
“这天下是得伐者的天下。”
“二十年前的西蜀水灾泛滥，饿殍遍地，民不聊生。想我王刘烨在位，二十年兢兢业业，修水利，兴国贸，扩农耕，振民业。将成都创为天府，西蜀百姓更是建生祠以表感恩。结果大唐皇帝却因为一个荒唐的流言便起兵伐蜀！”
“想我王贤于李嗣百倍之多，却只输在了无兵御敌。二十年基业崩塌，不过朝夕之间。”
“先如今汗王手有百万铁骑，入主中原不过谈笑之间，敢问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
黄庭坚的一番话，不但表明了自己同大唐的仇恨，从而解释了自己身为一个汉人为什么要替北莽出主意的原因，同时还煽动了北莽人南下的想法。也算是一石二鸟的一番话了。
北莽生存环境恶劣，因此北莽人天性好斗善武。听了黄庭坚的这一番话后，那原本还站在他对立面的一干文武官此时也皆是目光炯炯，好似恨不得明日就发兵拿下，一举创造功业。
那完颜维此时竟然也主动的开口向黄庭坚道：“既然先生是来帮我们的，不知您腹中有何妙计啊？”
黄庭坚光看见那众人脸上的表情，便知道自己此番游说已经稳操胜券。于是便将自己的想法同众人说道：“同意耶律良才的求和，先进驻燕然山，此后伺机南下。兵进永丰，直驱西京。”
听到这个想法身为军事参谋的完颜维却顿时摆手道：“此法绝对行不通，镇守东面的天德军一定会警戒，着实正面我们会遇到依靠大河天险守卫的支援军队，东面还会受到天德军的骚扰。这样一来就会陷入一场对我们勇士来说最没有优势的攻坚战中去。”
如果北莽能够成功的攻下永丰并且顺利渡河，那么挡在他们和长安面前的唯一阻挠便是隋山山脉。只要度过隋山山脉，接下来便是中原的平原地界。到时候北莽骑兵便可以步入不忍能挡的境地，取下长安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然而渡河的攻坚战是骑兵的一个劣势，况且在这般劣势之下还需要兼顾东面天德军的骚扰。并且北莽游牧的骑兵在出征时只会随身携带几日的口粮，一旦碰上攻坚战便必须要从后方调运粮草，而天德军只要用小股骑兵不断的骚扰运粮路线那么对七十万军队来说便是一个致命性的打击。因此在众人看来由永丰发兵是绝对行不通的。
黄庭坚却摇了摇头道：“众人皆知道骑兵渡河不易，且行军粮草一旦被断便会陷入兵败的处境。所以我们要做的第一步就是让天德军不能发兵之远永丰。”
完颜洪听了黄庭坚的话顿时笑道：“难不成黄先生还跟天德军的统领是亲戚？你让他不发兵他就乖乖的看着永丰被攻下来？”
黄庭坚继续道：“难道可汗忘了耶律良才吗？”
“耶律良才怎么了？”完颜洪被黄庭坚说的云里雾里。
“耶律良才手上还有二十万军队呢。”黄庭坚风轻云淡的提醒道。
这一句提醒顿时让完颜洪醍醐灌顶。
如果耶律良才同意投降，那么整个北莽就不用再内耗。耶律良才手下的二十万骑兵也就不会受到任何的折损。这样一来，如果东西两边同时进军，这天德军根本无暇顾及永丰的安慰，或者是只能派遣少数的军队进行支援。
等到那时候，面对七十万骑兵的压境，那支援部队算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法起到任何的作用。天德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完颜洪攻下永丰顺利渡水。
完颜洪兴奋的点了点头，可又随即摇了摇头，只见他皱纹继续向黄庭坚讨教道：“可先生，那耶律良才的部队怎么会乖乖的任我调遣？”
黄庭坚笑道：“这就需要可汗付出些代价了。”
“什么代价。”完颜洪心想，这该不会让我割地吧。
黄庭坚道：“可汗只需要保证，日后打下长安，可以分出北燕给耶律良才即可。”
完颜洪当即拍板道：“哈哈哈，此事简单。若是这能入主中原，北燕给他便是了。”这种画饼得兵买卖恐怕只有傻子不会去做。
见着完颜洪脸上的笑意，这孤身来到北莽的西蜀说客也总算是达成了任务。黄庭坚笑着向完颜洪说道：“既然如此，那可汗是同意求和了？”
完颜洪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不过……”完颜洪顿了顿面色有些古怪的看着黄庭坚道：“本王还是有些心中不安啊，毕竟南下之事事关重大。”
黄庭坚道：“这个可汗放心，在下有一计可报南下必定成功。”
完颜洪大喜道：“哦，先生但讲无妨。”
黄庭坚神秘的附在完颜洪的耳边说道。只见完颜洪越听脸上的笑意便越盛，直至最后开始抚掌大笑了起来。他拍着黄庭坚的肩膀道：“这次能够促成我同耶律良才那个匹夫的结盟，先生功不可没。不知道先生想要些什么赏赐，只要先生愿意，本王什么都能给。”
此时完颜洪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可在黄庭坚看来对方的笑容却是极其阴沉的。
黄庭坚笑道：“在下是个俗人，希望汗王能赏些钱财和女人。”
完颜洪大大大笑，随即招了招手。下人立马从大帐中走出，不一会便进来了数十位年龄相貌皆不相同的北莽女人，而下人手中则拖着一盘金锭。
“这里有一千两黄金，算是本王的小小意思。这女人嘛你随意挑选，若是身体吃的消，也可以全部给你。”完颜洪笑着向黄庭坚打趣道。这玩笑话顿时也引得满堂文武轰然的欢乐了起来。
而儒士则微笑着走向了这群女人中间，开始细细的挑选了起来，最后只选中了年纪最轻，样貌最美的一位少女。
看到黄庭坚选完后，完颜洪脸上的阴霾才一扫而空。随即完颜洪继续建议道：“先生大才，不知道先生愿不愿意替本王做事？待日后同本王一起成就大业？”
果然……完颜洪的想法黄庭坚早就预料到了。
只见这儒士默默的走到了图顾的身前说道：“请借匕首一用。”图顾微微一愣，但是还是将匕首递给了他。毕竟这种身材瘦弱的文士，即便手上有匕首若是真的出了问题，图顾也极有自信能瞬间拧断这个书生的脖子。
黄庭坚手持匕首向完颜洪微微点头说道：“谢可汗赏赐，在下会用可汗所赠，在西蜀买房生子渡完余生。只不过在下行走往来靠的只是这三寸不烂之舌而已，今日这舌·头已经完成了使命，日后便也用不到了。”黄庭坚说着，便抬起匕首在众目睽睽下割断了舌·头。
完颜洪大惊，但也无可奈何，于是便只能在客套一番，接着让黄庭坚带着钱和美人一同离开。
待黄庭坚走后，一众文武也从大帐中散去。大帐里边只剩下了完颜洪完颜维两兄弟。见无外人，完颜维便向哥哥问道：“阿哥，你信这汉人的话吗？”
完颜洪看了一眼弟弟反问道：“你信吗？”
完颜维点了点头道：“他的话确实可信，这确实是我们南下的大好时机，但我有一个地方不明白。”
“什么地方不明白？”
“这汉人似乎很有能耐，阿哥为何不留着他替我们出谋划策呢？”
说起这事情，完颜洪却是一脸苦笑道：“阿弟觉得是本王不想留他吗？只不过他一个靠舌·头吃饭的说客，现在舌·头也已经断了。本王留下他有什么用处？倒不如放了，还能赚个不杀使者的美名。”
另一边，话说黄庭坚出了大帐便带着毛驴和可汗的赏赐火速离开了大营。
黄庭坚让美女骑在了毛驴上，而自己牵着毛驴一直向着南面赶路。走了近两天后，在一个荒郊处，断了舌的黄庭坚用着含糊不清的莽语示意少女从毛驴上来下。
那少女是北莽部落的奴隶，对于自己的命早就已经认清了。若不是当日黄庭坚选了她，估计她的下场最好也只是被完颜洪赏赐给某个部族的将军，然后作为他的泄·欲和生子的工具过完这一辈子。
但是在这少女看来黄庭坚却是个极好的人，虽然自己是个奴隶，可黄庭坚这一路上却对她照顾的无微不至。甚至不顾主仆身份的将唯一的一头毛驴让给了自己骑着。少女心中早就是对黄庭坚充满了感激，心想着要服侍这个男人一辈子。
“如果我对你做了过分的事情，你会原谅我吗？”黄庭坚用那半寸的舌·头向少女问道。
少女面色一红，她抬起头羞怯的看了一眼黄庭坚。这男人虽算不上英俊，可身上却有着一种特殊的稳重的气质，少女鼓足了勇气害羞的摇了摇头道：“我已经是主人的人了，所以主人对我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黄庭坚点了点头，猛地从袖中顺出一把匕首刺入了少女的胸膛。
少女瞪大了双眼看着黄庭坚，一脸的难以置信。随即一朵红莲在少女的胸口绽放开来，而那对宛若秋水似的眸子中的光彩也随即黯淡，直至彻底消失。
即便上一刻才亲手解决了宛若花似的少女，下一刻黄庭坚的脸上也没有出现一丝怜悯般的痛惜。他面色淡然的从驴驮着的包裹中拿出一柄铲子，冷静的挖出了一个坑将少女埋下。
待做完了这一切后，黄庭坚看着那处埋着少女的土堆，愣了一愣。紧接着用指头在砂土上写道：无名少女墓，杀人者西蜀黄庭坚。
黄庭坚写完长长的叹了口气对着那不像是坟墓的坟墓说道：“姑娘莫怪，若在下不选你，那在大帐中死的便是在下。若在下不杀你，那日后死的便还是在下。”黄庭坚说着便向少女的墓前行了恩祭大礼。事完后便牵上毛驴隐入了漫漫黄沙之中。
随着一阵风吹，黄庭坚在砂土上写的一串字也失了痕迹。就好似这少女和黄庭坚一般，虽存在过，却从不会被世人所记住。 剑出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