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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
洛洋果真没骗她，今日便带她出了王宫去柳林。
马车缓缓出了宫，花弄影一直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她环抱着手臂，头一直垂着，很是无助。
她眸中想过什么，忽而抬头，就撞上了洛洋炙热的目光。
洛洋眼中忽然撞入一池汪水，不由微微一愣。
花弄影面无表情开口道：“帮我要个东西。”
洛洋点头，除了离开他什么都能给她。
片刻后，马车缓缓停在了将军府门口。
花弄影坐在马车里一动不动，洛洋掀开帘子对着随行的禁军统领低语几句，统领点头，抬脚就进了将军府。
将军府书房。
应泽的部下守在门口，见宫中的统领大人来访，不禁心中有些担忧，将军这般模样，怎么去见城主？只怕少不了一番责罚。
“统领大人！”
统领微颔首，同行了一礼，眼神扫了一眼，那扇紧闭着的门。
“将军在里面？”这是肯定句，因为他对应泽的情况早就有所耳闻。
部下点头，眼中有些担忧，低声：“是不是城主找将军？”
统领点点头，“城主让我来跟将军要一样东西。”
部下眼中有些不解，将军如今的模样，要什么谁都拿不了。
在他想着的时候，统领已经推开了门，鼻下充斥着酒味，他眼神一泠，侧身闪过朝他飞来的酒坛。
部下后退了一步，酒坛落在他刚刚站在的地方，发出了一声“啪。”随后碎了一地。
马上有眼疾手快的下人上前收拾。
“啪。”门又被紧紧关了上。
房间里面碎了的，空的酒坛四处散落，满地狼藉，统领无处下脚，他眉眼微蹙，应泽居然也有此刻。
在他眼中，应泽向来是个武痴，视女人如麻烦，从来不会看女人一眼，没想到也会为了一个女人颓废至此。
统领脚下的靴子踩在碎了的碎片上，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他入了内室，内室更甚，应泽随意坐在地上，颓靡不已，整个人像是被抽去生气一般，再不是他所见到的那个英气勃发的将军。
他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不大不小的唤了一声：“应将军！”
应泽恍若未闻，正喝着酒。
统领又唤了一句：“应将军。”
应泽声音沙哑的如八十岁的老人，他将酒坛狠狠往地上一砸：“不想死的，赶紧滚。”
统领从未见过他如此狠戾的模样，他直接开门见山挑明了来意。
“我奉城主之命，前来向将军讨回一件东西。”
应泽不言，手中空了，又摸了身旁的一坛酒，揭开了盖子，猛灌了起来。
“柳絮姑娘的卖身契。”
他眼神顿，停止了动作，手背狠狠擦了嘴角的酒渍。
“这等事，城主管不着吧。”
统领：“是的，是花小姐的要求，花满楼本就是花小姐的产业，她要回柳絮姑娘的卖身契，那是情理之中的。”
应泽是不可能将絮儿的卖身契给任何人的，他眼睛一转，心中有些慌了，明显统领也察觉到了，两人目光同时落在不远处的一张纸上。
他几乎是奋尽了全身的力气扑去，可是多日的颓靡，酒精的麻醉，还是让他的动作慢了许多，那张卖身契，早已落到了统领大人的手中。
他看着应泽如困兽一般的模样，心中不喜，堂堂一位将军，既然为了一个女人沦落如此，若被人看了去，不知道会作何想法。
他压着声音奉劝道：“应将军，城主若看到你这幅模样，会发怒的。”
应泽恍若未闻，满眼通红，双眼摄着他手中的那张浅薄的纸张，对现在的他来说，这不是一张纸，更是柳娘给他的命。
他嘶吼咆哮道：“还给我！”
统领不满他如今的模样，将手中的纸收入怀中，“将军，你需要好好反省。”
他双目怒睁，手中的青筋尽显：“我说，还给我。”
统领：“请恕在下不能从命。”
应泽浑身散发着杀意：“我让你把她还给我！”
统领双眼一眯，利落闪身躲过直扑他脑门的碎片，若是他再犹豫一刻，插在柱子上的那枚碎片，此刻便是插在自己的额上了。
他微怒，“应将军，你好自为之吧！”
部下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进来，见屋内剑拔弩张，将军随时都有可能杀了统领大人，他忽地一下自身后死死抱住了应泽。
部下语气中隐忍着：“统领大人，您快走。”
统领深深看了他几眼，冷冷转身离去。
他一走，也带走了他的希望，应泽再无动作，目光呆滞，浑身有些颤抖，喉结微动，部下箍在他腹中的手，感到有些湿润。
部下犹豫着望了一眼屋顶，没漏啊，今日也没下雨，怎么自己手中会有水？难不成自己太大力了，将将军箍吐了？
他见他胸膛前的人儿没了动静，脸色一变，连忙送了手。
“将军，将军，您没事儿吧？”
他眼睛陡大，他他他，他怀疑自己眼睛看错了，将军哭了？
部下狠狠揉了揉自己的眼眶。
应泽赤着脚，踩在满地碎瓦上，也不管是不是将他的脚底刺破，一步步走到桌前，翻了许久，才翻出了一本账册，上面写着账本二字。
他手中有些颤抖，好几次都差点拿不住。
眼前的将军让他有些心疼，饶是一向流血不流泪的铁汉子的部下，眼中也不禁有些微红：“将军....。”
他的头抬了起来，语中有些茫然：“七万七千七百两，够不够买她的卖身契？”
一向是铁骨铮铮的将军，如今的语气却是如此的小心翼翼，鼻头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将军...。”
他手背狠狠擦去自己掉落的眼泪。
应泽没得到回答，眼睛直直望着他，继续问道：“够不够？”
部下不忍再刺激他，哑着嗓子连连点头，“够了够了。”
他嘴边荡起一丝苍白的笑意：“你去，把钱给他们，都给他们。”
应泽似乎想起什么，“不行，我要亲自去，不然她会耍小性子的。”
应泽不顾脚下的碎片，他所走过之地，都留着几滴鲜红，部下再也看不下去，就在应泽要走出房门时，部下心一横，伸出手劈在了他后颈处。
他身影一顿，整个人晕了过去，手中的银票落了一地。
将军府门口。
统领将那张皱的不能再皱的卖身契，恭敬地递了进去。
洛洋手中拿着，伸手递了过去。
花弄影心中微微触动，她小心翼翼接过，眼神温柔似水，手中的东西像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宝物，指尖慢慢抚平了皱褶，柳絮二字跃然纸上，让她感到她仿佛还活在这世上一般。
她鼻尖微微一酸，眼泪落了下来。
你将命交给她，他便真的要了你的命，不值得；他不配。
你让他活着，我便让他活着，要他日日都活在自我折磨中。
洛洋有些后悔答应她，见她悲痛的样子，手中微微一动，有种想将她抱在怀中的冲动，但是他忍住了，他知道，对她得慢慢来，不能急于一时。
马车缓缓驶出了城门。
就在擦过城门时，有两个人悄悄跟了上去。
门童：“意公子，为什么我们要偷偷摸摸的跟踪他们啊？”
乐意看着不远处的马车，还得分心来对小鬼头，不觉有些聒噪：“少废话，再多话我就把你扔回去。”
门童马上闭住了嘴，客栈实在太无聊了，公子说外面都是些老虎，让他一人出去他不放心，今日他求了很久，公子才答应带他出门。
过了一个时辰，总算到了柳娘的故乡柳林。
洛洋伸出手，想扶她，花弄影看也不看，自己跳了下来，洛洋有些落寞，讪讪收回了手。
花弄影径直走了。
统领：“城主，已经甩掉了。”
洛洋颔首，心中有些无奈，乐意都多大了，还玩这些跟踪的小把戏。
半路上跟丢了的乐意，口中咒骂了一声。
门童不敢说话，不会是自己的原因吧？公子不会责罚他吧？
乐意踩着怒气而去，身后的小人儿没有跟上来，乐意停下来脚步，扭过头看着还伫在原地的门童。
语气不善道：“还不走，小心一会儿老虎把你吃了，我可不会救你。”
门童眼眸中小心翼翼地窥视着他，看公子的意思是不会责罚他了，这才迈起小步，小跑着跟了上去。
洛洋没有食言，果真厚葬了柳娘，她站在碑前，看了许久，眼睛通红，走了几步，跪了下去，手摸着还是新泥的土，像是抚摸着她的脸一般。
她眼泪如线一般落了下来，心像是缺了一个大口一般，她缓缓哭了出声，将脸颊缓缓靠了上去。
泥土膈着她的脸颊，她手抚着，眼前已是一片模糊。
柳娘，你为什么这么傻，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为什么你偏偏要选择最极端的那一个？
你是不是也累了？我还有很多话没跟你说，你回来好不好。
洛洋喉结滚动，看着她拊心泣血的样子，手下微微握拳，忍住了强烈想将她搂在怀中的欲望。
她缓缓起了身，伸手挖开了一小捧泥，再将怀中的卖身契小心翼翼埋入。
柳娘，你去吧，过桥时，记得多讨一碗孟婆汤，将这世忘干净，来世投个好人家，寻个好郎君，美满一生。 月下离人花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