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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兵马入城,古大年千里风尘沾身,出城时八百亲兵,回时仅剩三百余人,衣甲破损,绷带染血,却未归府,而是直奔客栈而去,引来围观者数百。
客栈小二见着这位平日里位高权重的大人此刻狼狈不堪,只是未敢言笑便被一众人推搡着退却,谁敢去挡,唯独三人坐在堂中,南追星不知去了那里,小仆人和苏问只顾桌上的饭菜,丝毫没有去看那疲惫之师,戒酒后的谭君子目光炯炯,不复之前涣散,身上那件快要捂出馊臭味来的长衫退去,仍是一身素衣,却连举手投足都带着几分圣贤文雅。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之时,顾大成快走数步直接扑倒在地,拜在苏问身前,声色低沉到:“青锋郡郡守古大年叩见岐王殿下,望殿下赎罪。”
堂中之人只有骇颜却无惊声,想起这几日茶余饭后的谈资多不过那位微服私访而来的殿下,却真不敢去想就是眼前那几位默默无闻的小子,后知后觉的记起那日古公子吃瘪的从楼中逃出,可以古大年的脾性怎么也不不是秋后算账的主。
谭君子险些一口饭噎在喉咙里,被小仆人连拍了几下才顺过来,恨不得把脸贴在对方脸上,好好看一看这位请了自己两顿翠涛的岐王殿下,神情复杂的很。
“古大人辛劳了,亲自带队剿匪,本王早便听闻古大人体恤民情,何罪之有,快些起来。”苏问学着书中的官腔,不管是贪是罪,此刻古大年摆出一副为民谋福利的姿态,亲身剿匪,误了拜见的时日,只等公事结束便立刻来问罪,若非苏问知晓内情,当真要大赞忠贞二字。
闻此声,围观百姓摇头叹息,暗道这位王爷年轻无知,古大年故作惶恐起身,在对方的示意下入座,身上甲胄多有破损,几处伤痕血迹凝固成枷,乍一看应是经历一场恶战生还,只是如今苏问眼界辽阔,又得南追星指点,寥寥数眼看出端倪,衣甲裂口干净整齐,分明事后有意为之,伤口虽多,却无一处致命,最多皮肉之苦,若真是一群亡命之徒的匪贼,只怕比起刽子手更知该如何杀人才是。
苏问没有点破,亲自为对方倒满一杯酒,朗声道:“大人为民排忧,亲力亲为,本王惭愧,只能以此酒尽绵薄之力。”说罢一饮而尽。
古大年看不透对方何意,只得跟着饮酒,开口说道:“殿下,本郡辖地宽阔,匪类频出,导致百姓流离失所是下官的失职,只是苦了那些百姓,原本也是此前匪乱受害者,好不容易安生了两年,又遭马匪报复,下官早前接到暗报,却还是晚了一步,一村百户人,仅余下不足十户,下官随即杀赴马匪巢穴,却不想中了埋伏,损失惨重,请殿下责罚。”
“啪!”苏问拍案而起,神情激愤,“好一群丧尽天良的匪类,古大人既然知晓这群匪类巢穴,吩咐下去,本王要亲自点兵杀将过去。”
古大年愣了片刻,本还想着借着围观百姓逼一逼对方,谁想这位小王爷如此坐不住,倒是剩了他好一番说辞,连忙说道:“殿下不可,殿下万金之躯怎能亲临战场,而且马匪之中还有数名实力不凡的修者,还需从长计议。”
“胡闹,修者如何,莫非我们就没有修者吗?此地不是有个什么青锋山吗?叫他们来。”苏问读懂了对方的心思,就像是寻着诱饵的鱼故意上钩一般。
见对方上钩了,古大年面露难色,沉声道:“殿下有所不知,十年前李宰相修定的北魏律中,官府不得与江湖势力私通,否则论罪当斩,当年下官冒险求过一次,差点丢了乌纱,原本为了百姓丢了这一身补子官府又如何,只是那青锋山上的修士惜命,若无保证万万不敢触犯法律。”
“这有何难,青锋山为民谋福利本王早有耳闻,既然如此便给他们一个御赐真人之名,听官府调用,古大人可有折子借我一用?”
古大年连忙从怀中摸出一本空白折子,美其名曰记载剿匪功过,苏问没有点破,轻笑一声,从怀中摸出岐王宝章盖在折子上,“内容就由你自己代为填写,明日便可去青锋山宣封,把那些个大小修士,一个不剩全部都叫来,本王要好好跟那些马匪讲讲道理。”
“是,下官先行告退。”古大年收回折子,心中好一番欣喜,有了这块免罪金牌,日后与青锋山往来就名正言顺多了,既然你怕自己死不透叫来所有人,本官就让你最后再威风威风,也好对得起王爷的名号。
两人各怀鬼胎的相视一笑,苏问掂量着手中的宝章,暗想着,“矮川,想不到你这岐王的身份对修士没什么用,对官,尤其是贪官,诱惑还真是大。”
古大年揣着怀中的折子翻身上马带着剩余三百人回府,即除了心腹大患,又讨好了常明以及京都那位阴曹之主,还能开出一条淹死人的利润渠道,这次无论如何也要从青锋山快要溢出来的油水里面在抠出二三成不可,心情大好,恨不得跪地感谢那位殿下先挑了他这块宝地下手。
“岐王殿下?”谭君子愣愣的看着眼前瘦弱的少年,即便斗胆的讨要了那尊岐王宝章反复看了数次,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自己为数不多的好运气,猛然想起几日前的那番对话,心头惊紧。
苏问微微一笑,对方戒酒后,他只能独饮,“我可以是。”同样的话语此刻再说出来,竟然有了当初矮川的那种意气风发。
“少爷你刚才那些官腔都是从那学的,我差点以为你被矮川上了身了。”小仆人满口的饭菜,仍是乐呵呵的说着。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读了那么多书,你这木鱼脑袋多少也该记住些才是。”
“嘿嘿,谁让我只是个小仆人呢?少爷,来,吃猪肉。”
谭君子依旧低头沉思,许久后才开口道:“若你真是岐王,那日你与我说的那些话,说的王庆珂,都是当真?”
不理会小仆人无趣的玩笑话,苏问看向谭君子,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决,只是像来了兴致一样的问道:“怎的,知道我是岐王想着跟我讨个官做,只要你开口,五品以下我都给你。”
谁知谭君子哈哈大笑起来,伸手去拿酒,可伸到一半就立刻拿另一只手大落了,嘴里嚷嚷着,“真是臭毛病,一高兴就要喝酒。”继而抬头看向苏问,眼神炙热却没有丝毫贪婪,朗声道:“你可听说过君子不食嗟来之食,我要真想做官五年前就是了,我只是晓得这次有好多颗头颅要落地,众官做官却做贼,有谁做贼却做官,你啊!就算不是岐王又何妨,不过我倒是真想见一见那位贼官,书生之名,自愧不如。”
苏问叹了口气,饮下对方忍住不去喝的酒,,官做贼,贼做官,孰好孰坏,那怕留给后世称道又真知晓那些,一杯酒敬读书人,王庆珂替青锋郡百姓下跪,以后又有何人知你王庆珂,本图宦达,不矜名节,都是读书读傻了。
“累了,明日还要去看看所谓的仙家道场,谭君子一同吗?”
“算了,我只是个读书人,子不语怪力乱神,与那些神仙可不对付,再者你多半要杀人,就算明天不杀,早晚也是要杀尽的,看了心烦。”
苏问摇了摇头,迈步朝楼上走去。
房间少了烛光,阴影之下仍有飞蛾舞动双翅,天底下有多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应该不会比读过书就自诩文人的家伙少,这不是走来一路,见过了东晋书香门第出身的孟良,遇到了身有秀才功名却活的碌碌无为的谭君子,相识了不矜名节无情又可怜的王庆珂。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当有圣贤言,苏问在文武之间仍是偏向后者,就如谭君子当日醉酒言谈,早知如此不如习武战沙场,比起手中的笔可要有用得多,也如同孟良抛开家族百年书香气息,独而修道,是否也是看透了东晋灭亡之时,书生可歌可泣,可诗可斥却唯独没有提笔安天下的无奈。
也有他看不见的,那双想要紧握红颜的双手放下了笔,提起剑,不甘的一语下辈子不做读书人了。
如此种种,苏问看得真切,谁也不是生而便是凌天宫的骄子,但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那怕千奇百怪,那怕殊途同归,他想观尽眼前世界,便是每一个人,所做的无非是见证。
飞蛾扑火,可房中无火又该朝何处飞去,无火却有光,一道白芒紧贴着蛾子的翅翼而过,翻衣无影,出鞘无声,唯有苍凉剑意涟漪层层,这一剑苏问有所明悟,袖里藏刀,黑中带白,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固然高洁,却也不能忘记深埋泥泞之中的根须,纵然我满身污秽无人识,亦有明月照青书,知当所知,为当所为,此剑名为自当知,苏问出世第一剑。
“明日便替你看一看所谓神仙可当知。” 大道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