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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守府紧锣密鼓,古大年早已经习惯了将这些事情交由王庆珂处理,这个看似文弱弱的读书人做起事来却要比他凶狠残忍许多,以往不少的毒计都出自他手,这次趁机向苏问讨要一封青锋山的册封旨意也是他的献策,甚至没有想到竟然会如此的顺利,这些年来越加的对这个适合自己脾气的书生青眼相加,若不是自己生了个败家的儿子,真就有把对方招为女婿的意思。
他倒是也曾怀疑过对方的忠心,不过几番的试探终于是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摊在对方手上的人命可绝不比自己少,整个青锋郡的百姓骂不得自己,但十个有九个都恨不得拿着狗血等在这位王判司家门口,越是如此,才越是让他放心,当初常明让他建造散仙楼作为敛财洗钱之用,这可是个十足的好差事,却也要最放心的人坐在那里才行,要说这些年王庆珂赚了多少,地位又比其他判司高了多少,别人再如何眼红,反正在古大年的心里都是应该的。
“庆珂,明日的事情你亲自去安排,我得去候着那位大人,青锋山这次白捡了个便宜,以后少不得给我脸色看,你想个办法明天让莫然言那老小子放点血出来,总不能只死自家的人,让别人看了笑话不是,还有刘成这些年仗着自己和穆都司有些关系,总想越过我去捞好处,趁这次机会除掉他,反正做完这一笔后也用不着他了。”
王庆珂只是点头,古大年就是喜欢这一点,哪有当官的能容忍下属的顶撞,可要是把事情办砸了,问题也只能是下属办事不利,好在王庆珂从没让他失望过。
离了宅子,王庆珂整了整衣袍,回身看了眼灯火通明的郡守府,想必过了今日也就再没机会来走一遭了。
一辆马车出城而去,缓缓来到一个山坳中,王庆珂迈步下车,眼前出现一个简陋的山寨,挥手遣走了车夫,还未走入便见着一彪人马从山寨中列队而出,步伐整齐,若非身上穿着驳杂,差了一身军装,那股子铁血的气息,分明是一支纪律严明的队伍。
为首的汉子身高两米,魁梧如棕熊,王庆珂在其面前真可谓柔弱到了极点,将人引入山寨之中,寨内虽然简陋,但无不透着森严二字,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更是没有所谓山贼匪类的疲懒,散漫,身姿挺拔,俨然是一座小军营。
一处大帐中,刘全与王庆珂对桌而坐,桌上少了吃食,却放着两坛孩童高低的酒瓮,两人仿佛都清楚即将发生什么,无比默契的选择沉默。
许久后,神色阴沉的刘全敲碎泥封,也无需酒碗,直接抱起酒坛豪饮起来,王庆珂便要儒雅许多,拿起一把竹酒提子,轻舀了两勺,正好一碗,既无汉子的碰杯,也没有文人的行酒令,就像两人独饮一般。
酒过三巡,饮酒如饮水的刘全放下了酒坛,一双虎目不知是被酒气熏红还是怎的,竟是有泪珠涌动,脸颊通红的打了一个酒嗝,随即拍桌而起,指着王庆珂破口大骂起来。
“王屠夫,你说老子当初为什么来当兵。”
同样饮了不下十碗的王庆珂也泛起了酒意,将酒碗放下,那傲人同样愧人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彪形大汉,不假思索地说到:“保家卫国,为百姓安居乐业。”
说到这里,刘全一巴掌狠狠的打在自己的脸上,用力之狠即便已经被酒涨红的脸颊也能清晰看到一个巴掌印,汉子咆哮着,声音如雷,“保家卫国,我刘全,当年佩服大将军,为了能够上阵杀敌,做个和他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儿才来投的军,可现在呢?我手上沾的都他娘的是魏人的血,这些年,我每天一闭上眼睛,眼前全都是那些可怜的人,染满鲜血,他们问我为什么要杀他们,为什么,我他娘的也想问为什么。”
“这些事你不做也会有别人来做,而那时候这些百姓就都白死了。”王庆珂再次端起酒碗,可抵到嘴边的时候却怎么也喝不下去。
刘全的身躯摇晃的厉害,两米多高的大汉竟然蹲在地上哭出声来,“我从家乡带了五百个孩子来,他们信我才跟我来的,原本也该死在边境上,死在南唐的弓箭下,而不是像现在连封家书都不敢给家中寄去,你我都是罪人,我无怨无悔,可唯独对不起这些孩子们,死的这么窝囊,还要被人指着脊梁骨咒骂不得超生。”
“个人的得失于家国面前微不足道。”王庆珂依旧平静,可藏在桌下的手忍不住的颤抖起来,眼前这个名叫刘全的男人与他一样都是李在孝安插在青锋郡的钉子,都是双手沾满鲜血罪该万死的恶人,这份罪孽已经担当了三年,三年时间看似短暂,白驹过隙,可是对于他们来说漫长的仿佛一生,只是这一生有多么的煎熬,入夜时分,被厉鬼索命的何止对方一人,好在这一切终于要解脱了。
“都说我们这些武夫提刀子杀人最是狠辣无情,谁又知道你们这些只拿得动纸笔的读书人才是真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道貌岸然,他娘的要不是因为你是王将军的儿子,当年你对我说这话的时候,老子早便一刀砍死你了。”刘全直接坐在了桌子上,神色痴呆,当初古大年要人扮作马贼,便是眼前这家伙一口应承下来,从那以后噩梦开始了,还有什么比让一个军人亲手残害同胞更无情的事情。
“路已经走了一半,就要走下去,我不信佛,可如果真的有因果,阿鼻地狱我一人去足以。”王庆珂沉声道,李在孝赴京后,沧州的军务交由沧州副都统王珂执掌,此生庆幸生于王家,而非帝王家。
“你一个王屠夫,我一个刘贼将,如果不下十八层地狱那真是老天无眼,只求我那些孩子们不要遭罪,喝了孟婆汤忘记这一世的罪孽。”刘全苦笑一声,随即目光一寒,咬牙切齿道:“明日老子就要杀得古大年后悔做人,老子要在十八层地狱亲口咬死他。”
王庆珂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认真的说道:“会的,一个都少不了。”
“对了,这些年你让我多亲近那位穆都司,是不是要趁着明天一起把他也拉下马?”
“没那么简单,能除掉古大年已经是铤而走险了,沧州比大将军之前设想的还要乱,乱在江湖,当年李宰相踏碎山门,于情于理这些修行门派都不会对大将军亲近多少,相反常明抓住这一点,暗地里编织了一张不逊色九郡官场的江湖罗网,而且阴曹的人也掺合了进来,王爷那边进展受阻,所以我们这边才只能硬着头皮下一副猛药。”
“我之前让你去亲近那位穆都司便是存了有朝一日我们暴露了也要把水搅得越诨越好的心思,动用两郡人马,那怕事先隐蔽的再好,事后常明也会得知,以他的精明怎会想不到这其中有你我这样的钉子通风报信,正好把他的注意力移到那位穆都司身上,你们往来的书信可还在。”
刘全点头道:“在的,不过那穆都司精明的很,我给他送了那么多银子,信中也都是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抓不到他半点把柄。”
“哼,抓不到半点把柄才是最大的问题,死人的话永远都是最可信的。”王庆珂冷笑一声,终于一口饮下了碗中的烈酒,割喉如刀,可入腹却是一阵暖意。
刘全摸了摸脑袋,酒醒之后,话语反倒有些吞吐了起来,徘徊了数次终于还是吐出了嘴边,“庆珂老弟,老哥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那就不要说。”王庆珂似乎已经猜到对方要说什么,一口回绝。
“不当说,我也要说。”刘全猛灌了一口酒,鼓足了勇气说道,“我刘全粗人一个,死了也就死了,可你是王家的独子,虽然王将军不强求你一定要走他的路,可我看的出来,你小子就是当不了大将军那样的儒将,也肯定能在岐王殿下手里当个和李宰相一样的能臣,死在这里,憋屈了。”
粗人说粗话,理所当然,王庆珂摇头,目光有愧,没有谁不想活着,也没有谁该死,如果非要说起来,这山寨中的五百兵卒最不该死,眼前这位明明可以在沙场上奋勇杀敌的武将最不该死,唯独自己,这个只能提笔写下一条条惨绝人寰的毒计,这个只敢躲在漆黑的密室中的薄凉无情之人最该死。
“不肖子孙王庆珂愧对王家列位先祖,唯有一死,当年我定下这条釜底抽薪的毒计便没有想过置身事外,对那些惨死的人,对你,对帐外这些满腔热血的儿郎们,王庆珂有愧,若有来世,当牛做马。”
王庆珂躬身一拜倒退出帐,站在山寨中央的擂台上再拜山中男儿,王庆珂此生腰板挺直,及冠之后只行过三次拜礼,一次为苏问,两次在此,整整五百人,三年来哪怕有一人心生异念都将是灭顶之灾,这就是李在孝带出来的兵,常明自以为三年来的脱胎换骨足以将已经将这批见过两度漓江染红的悍卒变作了自己的私家军,那么明日就要让他知道,大魏的魏不只是魏武卒,而在沧州每一个普通兵卒。
卸甲三年,明日这些立志保家卫国的儿郎们将重新穿上那身让他们引以为傲的甲胄,这批注定带着所有的咒骂消失的无名兵卒,也许到死都不会有属于他们的营号,那么我们就叫做马匪营,也要去阴间比一比谁人更恶。
“马匪营,杀杀杀。” 大道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