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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多谢救命之恩。”最终还是方云奇先开口。
老汉揉了揉红彤彤的酒糟鼻,不以为然的说道:“一码归一码,小子,你这路走偏了呀!来找老汉作甚。”
面对对方的开门见山,苏问看着手中的生花笔,轻声问道:“诗仙唐一白?”
能够与生花笔如此契合,又身具不惑修为,除了唐一白,苏问实在想不出还有别人,去郴州的路的确与此处不顺,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只因为周不言让他来此处找一名楚人,可既然对方自称西楚遗民,便不该是唐一白才对。
老汉哈哈大笑,抬手瘙着油腻脏乱的白发,这副模样着实与那位人间仙人的酒中魁相差甚远,如果非要找出些关系,也就只有腰间的酒葫芦算是一丝共同。
“诗仙唐一白,老汉我的岁数可比他大许多。”
虽说本就是猜测,可对方如此说道,苏问心头仍然少不了疑惑,开口道:“可前辈能用生花笔。”
“能用?”老汉醉眼惺忪的模样顿时醒觉,甚至是更显狂妄,悠悠然道:“看来真是年岁久了,久到有些事已经没人记得,这生花笔本是老汉赠给那西蜀诗仙的,说起来我才是它的第一任主人。”
一言若雷声,震撼的苏问瞠目结舌,若是今早对方说这种不着边际的言语,苏问也只当是酒醉胡言乱语而已,不过在见到老汉方才显露的实力后,这话还真的不敢不信,只是谁人有资格赠诗仙妙笔,而那般应该高高在上的人物又怎会沦落到如此面目。
“西楚有名家,姓董,名昌平,十三岁容纳九州书法之长自成一家,以笔法妙绝著称,霸王降生时,楚帝向其求一字以作子名,手持妙笔可生花,一笔成江,一笔生河,一笔写社稷,一个习字,习兵法韬略,习文武无敌,习帝王之道,那霸王却也没有辜负此字,这才是生花笔的真正由来。”
周不言不知何时走到近处,面无血色,后背一道见骨的伤痕让远处的兵卒都不敢直视。
“董昌平!是西楚的那位书圣吗?”方云奇突然炸起,兴冲冲的叫嚷着,然而重新将目光落在老汉身上时,好是邋遢的外表,不免皱起眉头难掩失落。
“周家的小子,是你要来找我吧!你三句不离楚霸王,打的什么主意。”老汉骤然言辞犀利,苏问明显察觉到在那一问之后,周身气流莫名沉重。
周不言不闪不躲,与对方目光直视,即便他此刻没有受伤也绝不是对方的敌手,正是清楚这一点,他才能如此泰然,开口道:“董先生便是当年护送窅娘入蜀之人,之所以将生花笔赠予唐一白,可是要他好好照顾这位西楚最后的血脉,窅娘离宫时便已经怀胎有孕。”
“嘭。”
话音未落,周不言猛然倒飞出去,一处院墙轰然倒塌,只见到董昌平面目杀意,再没有之前那副落魄酸腐之象,已经凝成实质的杀意,就连一旁的方云奇都不寒而栗。
“你想说什么?”董昌平寒声问道,缓缓站起身来,整个空间止不住的颤抖着。
“如此算来,那人该是而立之年,可我们周家查询多年,却连一丝命数都算不到,所以那人要么死了,要么则是已经被人改命。”周不言仍然自顾自的说着,好似根本没有发觉此刻危险的处境。
苏问正襟危坐,手中紧紧攥着生花笔,灵力悄然运转,若董昌平真的被对方激怒,他绝对没有阻拦的实力,只有逃,赶紧逃。
“哈哈,娃娃,你倒是比你家那些老家伙直接很多。”老汉面露喜色,气息平缓,所有杀机都在他大笑之中尽数收敛,“他死了。”
“您觉得我会信吗?”周不言摇晃着撑起身来。
“那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这一次老汉没有动怒,反倒是和颜悦色的盘腿坐下,喝着葫芦中的酒,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不懂得回转的年轻人。
周不言顿了片刻,长舒一口气,随后双手抱拳躬身一拜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日后定当相报。”
“究竟是相报,还是你们周家从此盯上我了?”老汉扣着鼻孔,转过身根本不去接他这一拜,冲着苏问笑道:“你小子从那得来的生花笔。”
“这个,说来话长。”苏问有些迟疑,但还是默默的将生花笔递了出去,“既然是前辈的东西,这笔还与前辈。”
“长就别说了。”董昌平满不在乎的说道,这支生花笔出自西楚有名的炼器师,无论是材料还是其中的阵法都可说是世间罕见,但仅是如此仍是不够,如学府中的炼器名师方九,后者自认有这个实力,却再难寻到当时那份天时地利人和,“这笔我既已送人,哪有要回之理,何况它已认你为主,算是一场因果,好好收着。”
“多谢前辈。”苏问不敢露出太多喜色。
董昌平又将目光移到远处的郭元生二人,那时他常出入皇城,与对方也有过数面之缘,知晓不少,好奇的问道:“够资格让这二人做你的扈从,你是谁家的后人?”
“我姓苏,至于是谁家的后人,我自己也不知晓。”苏问摇头说道,师兄说他出生时先天气不足,所以烙下一身伤病,至于父母却是只字未提。
“你还真谦虚,董老,你说苏承运的传人够不够资格让他二人唯命是从。”方云奇插嘴道,哪怕满身血污仍是掩不住他那张嬉皮之相。
“苏承运?”董昌平突然惊呼出生,猛地回头朝周不言看去,见到对方微微点头后,这才幡然醒悟般的说道,“难怪这笔会在你手中,是该来找我,你随我来。”
“去那?”苏问轻声问道。
老汉似乎心情极好,狠灌了口酒后说道:“来便是,有你的好处。”
苏问犹豫着,周不言却开口说道:“带你来就是找他,不是坏事,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
苏问这才点头应下,远处愁容满面的蔡可挥手让出一条道路来,看着那二人离去,万念俱灰的等待着周不言开口问罪,对于对方的身份,他心中隐隐猜到了一些。
“蔡把总,今夜之事我不希望传出雁秋关,希望你能做好。”周不言沉声说道,拾起地上的水纹钢刀归入鞘中。
已是引颈待戮的蔡可听到对方如此吩咐,甚是不解的抬头凝视,然而对方却并没有回应的意思,带着方云奇等人回到客栈中疗伤。
蔡可右手更加颤抖,这一夜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身旁刘小涛轻声问道:“把总,我们怎么办。”
犹豫了许久的蔡可猛然想起刘小涛曾告知他苏问有一块禁军卫的腰牌,霎那间所有不解之处瞬间通透,即便他此刻所想的只是表面,但也足够用来说服为何自己还能够平安无事的待在雁秋关中。
“安排人手收敛尸体,伤员回营疗养,另外今夜之事不许外传,明日你亲自带队巡城,但凡有议论此事者,不管是谁一律抓回来。”
“是。”刘小涛领命而去。
蔡可顾不得身上的伤势,翻身上马回府,那封没有被烧掉的书信也许将会成为他前往京都的叩门砖,这一次该轮到他占据主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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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秋关之外,少见的一处荒凉之地,凛冬将至,退去了许多新绿才显得满目的暗黄土丘,董昌平一言不发的走在前面,苏问小心打量着这位喜怒无常的老人家,生怕那里不对就像周不言那般被震塌在黄泥中。
“你今年多大了。”董昌平突然问道。
“过了年关就是十六。”苏问既无父母,自然也不晓得出生日子,索性就以每年年关为诞辰。
董昌平掐动着手指,口中碎碎念着什么,又问道:“开几座灵宫。”
苏问不明所以,老实答道:“六座。”
六座灵宫放眼整个九州修士都算得中上,要知道还有近九成的修士都还在起凡境界徘徊不进,本该算是不错,只是在如此资质前再加上一个苏承运传人,那就显得格格不入,那位一手建立起的纵横学府险些夺了凌天宫的正统之名,反手之间断送江湖百年气运,却又一步登天,从问道天中将气运还赠九州,称一声九州乱子着实不算过分,那么作为他的传人再如合也该如两位神圣人物以及莫修缘那样的惊艳之姿,再不如也应该是上官灵儿、付丹阳这等青年俊杰,只是六座灵宫实在说不上出众,苏问已经做好被对方一阵奚落的准备,然而却听到对方悻悻然的自言自语道:“正好,再多一座老汉我都无能为力了。”
“老先生,你说的好处究竟是什么?这里似乎什么都没有。”苏问狡黠问道,一位不惑强者出手的东西自然不会差,连生花笔都能弃之无物,难不成是品阶更好的灵器。
正说着,董昌平停下脚步,指着身前一座漆黑的山洞说道:“好处就在里面,至于寻得寻不到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里面?”透过月色苏问将信将疑的将头探入洞穴,其内更加漆黑,正当他想要回头再问一句时,被人一脚踢在屁股上,上身倾倒团成团,以一个圆润的姿势滚进洞中。
董昌平笑眯眯的打开酒葫芦,酒糟鼻嗅了又嗅,只听到洞穴深处依稀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污言秽语,砸吧了一口酒,悠然离去,嘴中哼起小曲,时不时的自言道:“苏承运啊!你老小子欠我的那脚,今天就由你徒弟来还。” 大道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