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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生满竹林的小小盆地,空气中带着蜀州特有的潮湿与温暖。盆地中心树立着一个小小的竹亭,在竹亭里,一个黑衣男子正在翘着二郎腿,他将双手搭叠在一起,放在旁边的石桌上,他斜着身子靠着藤椅,其炯炯有神的双眼,正望着笼罩在盆地上方淡淡的薄雾,若有所思。他就这样静静的坐在藤椅上,像一尊雕塑,保持着一个姿势动也不动。他已经这样坐了,有一个时辰了。
他不是个典型的蜀州人,他的面目虽带着两分来自来自这崎岖山间的俊秀,但更多的是一种不怒自威的华贵。他不薄也不厚的两片嘴唇紧紧抿着,嘴角翘起一个角度微小的弧度,说不清他现在是在微笑,还是愤怒。这样的表情带来的一个好处是,外人,永远也看不清他的心内所想。这样的表情永远都只会在两种人脸上出现,霸者与智者。
忽而,男人左侧的一片竹林窸窸窣窣的摇晃了一番。不一会儿,一头黑白相间,憨态可掬的巨兽从竹林中探出了身子。那是只蜀州中特有的奇兽,世人唤他熊猫。远古的邪神,称他为食铁兽。
那大熊猫扭动着扭动着胖乎乎的身子,聪竹林中一出来,便打着滚儿来到了男人身前,它用头亲昵的磨蹭的男人的衣角。那态度,恭敬又讨好。男人不为所动,在他看来,好似天下人都来恭敬他与讨好他,都是应该的。
这时,一个身着轻薄黄衫,露出如同两截白藕般的手臂的少女从竹林中气鼓鼓的走了出来。
她一出来就操着有几分泼辣的蜀话对着那大熊猫骂道:“你个瓜娃子,跑那快,把老娘都甩在后头喽!”
说罢,她作势上前要来打它。但她一来到大熊猫面前,却立刻叹了口气,又从随身带着的挎包里掏出一节嫩到发黄的竹子送到了大熊猫嘴边。少女一边抚摸着大熊猫的脊背,一边对男人说道:“老爷,那几个哈哈儿来了塞。”
男人听后,终的是露出了一抹微笑。
他张嘴,发出浑厚磁性的声音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少女点点头,待大熊猫将竹子吃完以后,她便拍拍它的头。随后,少女往大熊猫背后一骑,它便会意的又驼着少女钻入了葱郁茂密的竹林之中。
过了不多久,一行十人从竹林中走了出来。排在前头的两人,既是熟面孔,又是大人物。玉箫客,三千舵主卫理。金袍男,五行舵主梅黄雨。在二人身后的八人,个个也是昂首挺胸,眼眸里带着一股颐气指使的威严,这十人中,没有一个小人物。那少女刚才竟称他们为哈哈儿,也不知道她是年少无畏,还是真有几分本钱。
且看这十人来至男人身前,皆是放下了身段,恭恭敬敬的作揖,行礼。
男子微微点头道:“还没达到大逍遥境的,退下吧。”他说完,十人相互看看,其中有六人躬着腰,又退入了竹林之中。
梅黄雨与卫理还有两位老者留在了此处,男子站起身,含了嘴茶水漱漱口后,淡淡道:“世人无知,只道是入了造化境,便全称为陆地神仙。神仙?好大的名头,谁都敢当。你们几个能修炼到大逍遥境,也能当半个神字了。”
梅黄雨笑道:“的确,现在江湖中人,稍微有那么一点成就便会自视甚高。比如说在北莽,仅仅是为了拿下一个太叔倦,就弄得鸡飞狗跳。少林死了一位方丈,剑墟死了一位剑主,书院死了一个学监。其余死伤的门下弟子,更不在少数。若是舵主出马,怕是那太叔倦非舵主一合之敌。”想不到,梅黄雨这等人吹起法螺,拍起马屁来,也是厉害的很。
男人听罢放声大笑,但他的眼神里却透露出无动于衷。
男人道:“许久不见,我要看看你们四个的修为精尽了没有。”说完,他从腰间取出了一条颤满黑布的三十六连环鞭。
“兵法有三十六计,我这鞭,有三十六环。”
梅黄雨四人闻言皆是目光凝重,严阵以待。
说时迟,那时快。
男人还正握鞭静立在亭中,四人便如猛虎般扑杀过来。
男人微微一笑,他长鞭直打。毫不花哨,但又返璞归真的一鞭就被其轻易挥出。这鞭在梅黄雨四人眼中,来的是那么缓宛如杨柳春风,但又来的那么急宛如狂风暴雨。
四人本想先避其一招,但看其长鞭三十六环,环环相扣,在无形之中已封住了四人的退路。
只听“嗒”的几声闷响,梅黄雨四人的手腕,竟全被套在了铁环之中。四人连忙跪下,大呼男人神威无敌。
男人有几分不满意,他看向卫理道:“卫舵主,你好像有几分心不在焉啊?”
卫理低头道:“舵主恕罪。”
男人抿起了嘴,他的眼神再四人身上扫了几遍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北莽的人马可以有所行动了,记住,覆族三舵,要把北莽搞乱,越乱越好。”
梅黄雨跟卫理领命称是。
“还有苑家主跟彦宗主,你们在蜀黎二州的行动可以开始了,记住,要痛打落水狗,将他逼到退无可退。”
梅黄雨身后二人点头称是。
随后,男人又坐在了藤椅上,他淡淡道:“行了,都各自去忙吧。”
四人一走,男人又仰头望向了天空,竹林风潇,宛如牧笛。
此时,已是九月初秋,离百花祭,也过去了足足有小两个月的时间。
一艘大船从燕州的码头出发,一路乘风破浪,停泊在了苏州的港口。从船上先是下来三个人,一背剑的中年男子,其身后还跟着一位俊逸,满身书生气的青年男子。青年男子旁有个面色苍白的少女,那少女兴是经不起海上的风波,身子有些不适。
随后,又是个高大的男子拉着一位绝美女子从船上行了下来。
中间男子望着那浩瀚辽阔,宛如天地间大奇迹的大江入海口,微笑道:“咱们,来到大宋了。”
咸湿清爽的海风吹来,几人皆是神清气爽,连那少女的脸色也稍微好了一些。
中年男子道:“走吧,咱们还得乘船过江,赶去蜀州呢。”
青年男子皱眉道:“曹剑主,我们还是在苏州歇息半天吧。连日行船,我只怕绿珠儿的身子受不了。”
中年男子思索了片刻后,微笑道:“行吧,咱们就在城里休息一晚。”
青年男子感激道:“多谢曹剑主。”
这五人正是剑墟里的弃身剑主曹人游,鹿岳书院中的冯玉书,绿珠儿还有萧山鸣与孙明香。
这一年,书院的命运可谓是多舛。
先不说书院中的两大支柱倒塌,连书院中的小师叔,同时又拜入剑墟门下的小豆子也在燕临城大乱时被人掳走。这一下,剑墟与书院自当要去寻他。这担子便落在了目前还稍微有些清闲日子的曹人游与冯玉书等人身上。走陆路,得穿过宋朝的边界防线,几人觉得麻烦,便走了海路。
萧山鸣来到南方,除了寻人,主要还是为了避避风头。上次除掉太叔倦后,为了稳定江湖安宁,他与董平便成了顶缸之人。除了剑墟少林,书院与百褶观外,其他北莽江湖中人,无一不再追杀他二人。
萧山鸣愁眉不展,孙明香看在眼里,她温柔道:“山鸣哥,你是在担心董公子吧。”
萧山鸣苦笑道:“是啊,当日太叔倦死后,其实只需我来背这个黑锅就行,我本就是辽人,又与太叔倦有血海深仇。但我没想到,董老弟竟主动站起来要与我一起承担。现在连累了他,董老弟又不知所踪,我……”
孙明香将另一只手搭在萧山鸣的手背上道:“山鸣哥不必太过自责,董公子的所作所为,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而且董公子机智过人,他既然选择悄无声息的离开,定是有了自保的法子。况且阮沥妹妹现在还在书院呢,他就算走的再远,也会回去的。”
萧山鸣点头道:“董老弟的恩情我全记在心里,我萧山鸣欠他一条命。”
孙明香闻言,动手掐了萧山鸣一把呢喃道:“不许胡说,你的命,是我的。”
冯玉书在前方对曹人游说道:“没想到,小师叔竟然是当年枉死的,宋国兵马元帅窦围之子。难怪,那铁捕会对小师叔动手。”
绿珠儿道:“宋朝的都城不是在临安府吗?咱们为什么要去蜀州?”绿珠儿的语气里,露出些不情愿来。
曹人游回答道:“这说来也是奇怪,据剑墟与书院在南方的朋友说,他们曾在蜀州瞧见过铁捕与窦怀生露过面。但在临安,却没有关于窦围元帅之子被逮捕的消息,流传出来。”
冯玉书点头,随后掷地有声的说道:“不管是什么原因,蜀州定是要去的。就凭窦围元帅抗击辽国,保家卫国的丰功伟绩,我书院就绝不能让小师叔落在奸佞手中。”
冯玉书满脸坚毅,少了许多青涩,在那一场风雨中,他好似瞬间成长了起来。成长为,新一代书院的中流砥柱。 锋寒三尺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