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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秀——他爹回来了?”苏妤一开口习惯性的喊范秀才,意识到说话的人说自家老娘,赶紧舌尖一转,换了称呼。
范辑明神色凝重,他已经可以想象苏三夫人去范家的情景了,上一世他爹可没有这么好命中举人,一家人活的窝囊极了。如今好不容易考中了,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家里的那几个活宝还不得尾巴翘上天了。
“虽然说亲家公还没回来,但是喜报早就传到了范家,于情于理咱们都该去道贺,我见你们俩这段时间都忙,所以就自己带着南春去了。亲家母说亲家公前两天刚寄了信回来,说是要在蓟城在待一段时间,等朝廷的通知下来了,就跟着其他的考生一起去京城参加会试。”苏三夫人说到这儿停了下来。
范辑明不赞同的说,“会试不是在明天二月吗?他难不成想在蓟城呆个一年不成?”
苏三夫人也不好当着范辑明的面数落范进的不好,只委婉说,“兴许亲家公是觉得蓟城的考生多,想要在一起探讨探讨学问吧。”
苏妤满不在乎说,“他想待就待着呗,反正跟咱们关系不大。”
苏三夫人意味深长的看着范辑明说,“虽然说你是姓范,但是当初我们和你爹娘可是说好了的,从你踏入苏家的那一刻起,你就不是范家的人了。”
范辑明也不傻,听出了苏三夫人的话中有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是想想又释然了,既然范家当初能毫不犹豫的将他卖给了苏家,那么如今也不会因为他爹中举了就对他多好几分。
“娘你放心吧,我既然嫁给了苏家,便是苏家的人,即便......”即便有一天我和苏妤不再是夫妻了,我也不会再成为范家人。后面一句话范辑明没有说出口,光是这样一想,都觉得心头微凉,嘴里一阵苦涩。
“娘,你别拐弯抹角了,到底怎么了?”苏妤耐心不大好,直截了当的问。
苏三夫人目光沉沉的说,“秦家母的意思是同意亲家公在蓟城再呆一段时间,即便亲家公以后考不上贡士,那也能在蓟城多认识一些人,人脉广了以后也能让他们帮忙在城里谋个好点的职位。但是你们想想看,且不说住宿吃饭,光是这些人情往来就是一大笔钱,还要给那些官员老爷送礼什么的,花钱更是跟流水一样。”
苏妤扯动嘴角,讥笑说,“所以他们的意思是让咱们家出钱?”
范辑明原本只是默默听着,但是听到这儿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青白的跟块豆腐一样,“娘你不必搭理他们,更不用顾忌我,既然我已经离开了范家,就不再是范家的人,他们的事情也跟我没有关系。”
苏三夫人松了口气,转而又说,“话虽如此,但我们好歹也算是亲家,咱们家的情况你们俩都知道,本来也没多少积蓄了,如今你爹开粮铺要花钱,姑爷你开船坊也要花钱,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银子给亲家那边了。而且说句难听的,亲家公倘若一年没有中贡士,他就要在蓟城呆一年,两年没有中贡士,难不成还要呆两年?”
范进光是考举人就考了十几年,会试可比乡试要难多了,他年纪已经那么大了,总不能范家一大家子跟着他屁股后面耗着,他们苏家也要跟着耗着吧。而且依照范家那群人的尿性,往后还不知道会不会承他们苏家这份情呢。
“娘,这事情咱们家别跟着掺和,我们不图范家给咱们多少好处,但是也不能让别人把咱们家当黄牛来吸血,既然您已经送了礼,这事情就算过了。”苏妤说。
苏三夫人点头,又朝范辑明说,“我也是不想你们夫妻以后为了这事情产生间隙,所以就坦白跟你们说了。既然你们都觉得不应该给,那我也不打肿脸去冲胖子了。”
“对了,杜先生可回来了?”苏妤问,按理说杜仲也中了举人,照时间推算他这两天就该回来了。
苏三夫人摇头,“也没回来呢,我昨天从范家走了之后就转道去了杜家,杜老爷说杜仲好像要跟着他的同窗去拜访什么人,不过应该快了。”
相比较范家,苏妤更关心杜仲的情况,不仅仅是因为杜仲是她和范辑明的先生,更是因为杜贤。当初杜仲可是面不改色的让杜贤签了卖身契,如今他摇身一变成了举人,应该会将杜贤给赎身回去吧。
“行了,时辰不早了,你们俩也早点休息,对了,我听南春说你明天又要出去?”苏三夫人起身问。
范辑明也跟着看向苏妤。
苏妤道,“嗯,有个事情要去那边调查一下,也许能救白姐姐。”
苏三夫人抬手,揉了揉苏妤的脑袋,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舍,“以前我和你爹总盼着你能多懂点事,就算以后我们不在了你也能好好照顾自己,如今你终于长大了,我这心里反倒有些不踏实。“
“娘,你说些什么呢,你和爹会长命百岁的,女儿也要一直陪着你们。”苏妤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双眼有些发涩。
苏三夫人深深吸了口气,笑了笑说,“人都有那么一天,不过是早晚罢了。行了,你们俩早点休息吧,明儿你还得早起呢。”
“对了——”苏三夫人突然站定,回头跟范辑明语重心长的说,“你们俩个人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别整天闹来闹去,老话说得好,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才修的共枕眠,今世能结为夫妻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应当好好珍惜,别等到你们醒悟的时候才后悔留给彼此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苏三夫人说完就回了自己屋子,留下两人沉默不语。
夜已深,月上柳梢。
各院的灯火都已经熄灭了,走廊上悬挂的红灯笼还在微微闪烁,光亮照的窗柩红彤彤的,将这夜晚无端增添了几分诡异的感觉。
苏妤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面一堆的事情,心口就跟猫挠一样,烦躁得很。苏妤又翻了个身,目光怔怔的看着窗户,过了许久,她听到屏风对面也传来了一阵翻动的声音。
“看来他也睡不着啊。”苏妤暗暗想着,昨天晚上她就一夜未眠,倘若今天晚上再不睡,身体恐怕要吃不消了,而且明天还要早起,指不定还得爬山,想到这些,苏妤更加焦躁。
“你明天要去哪里?”范辑明的声音突然传来。
苏妤被吓了一跳,“你在跟我说话?”
黑夜中,范辑明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
“秦姐姐让我去柳絮家调查一下,柳絮就是那个杀了死者的凶手。对了,听说柳絮就是你们鸡鸣乡那边的人。”还好苏妤看不见范辑明的表情,所以也没等对方回应,就自动说了出来。
范辑明想了一会儿,问道,“柳絮原本叫什么名字?”
苏妤说,“不清楚,当初柳絮阿娘送她去拾花馆的时候,只叫她三丫,也没说自己夫家姓什么。哦,对了,她爹是个猎人,去年冬天摔断了腿。”
“你连对方叫什么具体住哪儿都不知道,难道准备一个个问过去吗?”范辑明对于苏妤明天找人的计划很是不看好,而且鸡鸣乡那地方虽说村民不是非常多,但是村里的光棍混混却不少,她们两个姑娘家到时候傻乎乎的挨家挨户问人,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苏妤嘀咕,“那不是没办法嘛,白姐姐在牢里多待一天,就要多受罪一天,而且杀人犯和一般的犯人可不一样,为了让他们逼供,那些狱卒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总之是生不如死。”
“说得好像你待——”范辑明话说一半立刻不说了。
苏妤却听出了他没完的那些话,自嘲的苦笑一声说,“你死了之后我就被衙役抓去了,那时候苏家败落,你不在了,娘她又重病在床,就连吉少敏也已经嫁人为妻了,秦姐她们更不知道在哪里,总之身边一个人能帮忙的人都没有,那些狱卒也都是捧高踩低的狗东西,知道我身上没有油水可榨,就使劲的折磨我,吃的饭菜都发霉了,也不给水喝。大晚上压着我去审讯,明明都已经认罪了,他们还用鞭子抽,抽完了倒上盐水,听到我的惨叫那群畜生却在旁边笑......最后我实在受不了,趁着没人注意自杀了。”
第一次在范辑明面前毫无顾忌的谈及上一世的事情,苏妤好像是脱了壳的蜗牛,虽然露出来的身体软弱的没有任何防御,可是却前所未有的轻松,那些让她夜夜担惊受怕的事情在这一刻突然变得也没那么重要了。
“范辑明,上一世我不仅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爹娘,对不起杜若,对不起白姐姐,对不起身边的所有人,我知道我苏妤混账不是个东西。可是这一世我是真心想要珍惜这一切的,也是真心想要跟你好好过日子,我知道一个杀人犯实在是没脸说这些话。但是我娘说得对,人的一生太短,而且谁也不知道意外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如果今天我不把话跟你说清楚,也许明天,也许后天我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也许是黑夜中人类的情绪会异常的敏感,也许是生离死别的话题更容易触动人们内心脆弱的地方,苏妤说着说着自己好像也变得豁然起来。她眨了眨眼睛,看着头顶上的帷帐想了想说,“等白姐姐的事情结束之后,如果你还是想要离开的话,我会说服爹娘的,至于船坊,我也会继续支持你,你要是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那就当是我对你的补偿可好?”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范辑明的回应,苏妤试探的又喊了一声,依旧寂静无声。
“你睡了吗?”苏妤坐起身询问道。
安静的房间里除了自己的说话声,没有任何的响动。
看来是睡了,苏妤失落的拉了拉被子转身躺下了。
听着苏妤躺下去的声音,屏风这边的范辑明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沉沉的看着窗外。 苏门赘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