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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恩城泰水巷子最里边那家刚搬来的时候街坊四邻都觉得有些奇怪,里边那宅子已经荒废了好几年,曾经是南越一位朝臣的家后来因为触怒了皇帝杨玉而被罢官,这人举家离开了施恩城后宅子就闲置下来,再后来也有人看过但都说不吉利始终人留下,直到南越灭国之后忽然就搬来了一家人,听口音也不是本地的。
来的那天这巷子里算是史无前例的热闹,马车七八辆停在巷子口进不来,至少有百余人来来回回的搬运东西,一口一口的大箱子抬进去还都盖着红布。
不过这宅子算不得大且破旧,若是有钱有势的人怎么会选择这样一个地方住下?
新主人搬进来之后就很少抛头露面,每隔一段时间巷子口就会停下马车有锦衣之人过来拜访,后来人们猜测着这宅子的新主人怕是原来朝廷里的某一位大人物,灭国之后便失去了权势但毕竟家大业大,所以指不定从哪个恢弘大院里搬出来到这算是避一阵子。
大家都这样猜测所以也就不敢去打扰,搬过来这几年间也见到过院子里的人出去,可是几乎没有与人打过招呼,那一副清冷的样子瞧着便是贵人。
傍晚的时候一辆寻常的马车在巷子口停下来,坐在巷子口聊天的人看着马车上下来两个衣着光鲜的人往里走也已经不觉得奇怪,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这两个人到了巷子深处敲门,三长两短,可寻常百姓谁会在意这个。
一个身穿青衣的下人把院门打开,迅速的把人请了进去。
这宅子确实不大,可是如今却收拾的极雅致,前几年的时候彻底动工改造过一次,修建了假山荷池,花圃也极整齐,还建了一条曲折长廊,平越道多雨有这长廊便是雨天也能在院子里走走,非大户人家是建不起来的。
两个客人随着引领一直到了客厅,刚落座上茶没多久,一个身穿淡紫色长裙的少妇从书房里缓步走出来,两个客人连忙站起来行礼,少妇随意的摆了摆手摇着腰肢到主位那边坐下。
这女人看起来二十六七岁年纪,身材好的若狐狸精一样,那腰肢细的仿佛力气大一点去摇晃就能给摇断了,偏偏还有令人咽口水的上围和下围,最主要的是她长的也好看,是那种看一眼就让人会莫名其妙小腹发热的类型,只是她足够冷淡,所以气质又与面容身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瞧着便更有味道。
少妇坐下来之后很自然的翘起腿,很少会有女子这样坐,在当下习俗制约中就显得放浪了些,可是那两个客人始终低着头仿佛怕极了会让少妇觉得他俩冒犯了自己。
“坐着说话吧。”
少妇端起茶杯吹了吹,这稍显老气的样子反而让她增加了几分成熟的妩媚。
“东主,事情有些不太好。”
“嗯?”
少妇放下茶杯:“说吧。”
其中一个人站起来微微俯身回答:“夜里的时候廷尉府都廷尉韩唤枝从道府衙门里出来没多久就遇到了埋伏,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的杀手很强不过没成功,韩唤枝应该是伤到了那个杀手却被人跑了,于是廷尉府的人整夜都在追查,在后半夜的时候查到了福宁寺。”
少妇的脸色稍稍变了些:“继续。”
说话的这中年男人叫邱求,名字有些拗口,邱家是南越国有名的豪门世家,前后出过几位贵妃,但最有名的莫过于依然还在世的原南越国兵部尚书邱显,因为就是他带头打开城门投降的。
南越国还在的时候邱显可谓风光之极,杨玉最宠爱的贵妃是他妹妹,而国师阮柯是他的恩师,如此看来他是最不应该主张投降的那个,然而也是他带兵把杨玉困在皇城里,还亲手给恩师阮柯绑了绳索,最终连他妹妹被石元雄看中都是他亲自驾车送到石元雄军帐里的,这样一个男人把最不男人的事都做了。
邱显因此保了全家老小,后来又送了许多金银给石元雄想在地方上还能得个一官半职,奈何石元雄睡了他妹妹拿了他的银子最终拍拍屁股走人了,邱显什么都没捞到。
邱求是邱显的弟弟,曾是南越国禁军四位将军之一,灭国后也成了闲散人,不过因为都算是有功所以大宁皇帝下旨多多少少给了他们一些爵位却无实权,还勉强保留了个穿锦衣的资格。
在这少妇面前,原来身份很高的邱求却显得那么谦卑,其实连邱求都不是很清楚这个女人到底什么身份,只是知道他们要做的事在平越道都要请示这个女人才行。
少妇说了声继续,于是邱求压低声音说道:“后来确认过,那个杀手确实去了福宁寺,并且之前就在那借住了好几天给了福宁寺不少香火钱,受的伤还是福宁寺主持亲自给治疗的,应该就是他把韩唤枝引到了福宁寺,从现在来看韩唤枝之前对福宁寺没有丝毫怀疑。”
少妇像是稍稍松了口气:“然后呢?”
“那个杀手却已经提前跑了,韩唤枝派人搜查了福宁寺......”
少妇刚刚放松些许的神情又紧绷起来,沉默片刻后问:“查到了多少?”
“全部。”
邱求嗓音有些发哑:“当初藏在福宁寺里的东西一样不差都给搜了出来,至少有七十万两银子还有一批兵器甲械,还有不少粮食,兵器藏进去之前都抹油封好了的,取出来就能用,不过上面原越国兵部监制的钢印都磨掉了,银子都是现钱,当初从南越国的库银搬出来重新烧融了铸成了银砖.......”
少妇沉思片刻:“去处理吧。”
她再次把茶杯端起来:“当年参与了福宁寺那件事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除了你们之外全都杀了就是,韩唤枝这个人就像是疯狗一样,鼻子太灵牙齿太尖咬人更狠,之前什么都不知道的话福宁寺里搜出来那么多东西也会让他起疑心,若是没有兵器甲械还好些,让主持咬着牙扛了就说是他前些年积攒下来的财产......”
邱求显然有些为难:“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当初参与的人又多,一时之间处理起来可能不太容易。”
“那就你们死好了。”
少妇放下茶杯语气平淡的说道:“你们叫我一声东主,可你们都知道真正的东主自然不是我,若是这件事把东主牵扯出来,你们会死在我前边,我会死在东主前边,我们都死了东主才能干净,所以你们若是不想死就尽量比韩唤枝的动作要快一些。”
一直没有说话的另一个中年男人站起来,脸色肃然道:“我们这就去,东主放心,三天之内必然把当初参与福宁寺那件事的人全都除掉。”
这个人叫朱琦,原南越国的禁军四位将军中的另外一个。
“两天。”
少妇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最多两天,事实上,我觉得福宁寺主持在韩唤枝手里连三个时辰都坚持不住就会把什么都招了,幸好当初的事都是分段分开做的,福宁寺那些人都只是知道搬运了一批东西进去,谁的要求他们并不知情,可是当年负责押运的那几个知情,在押运的那些人被韩唤枝一个一个翻出来之前,你们最好一息时间都别浪费。”
“我们这就去。”
两个男人抱拳施礼转身要走,少妇沉默片刻后又说了一句:“你们若是没做好,我就只能请东主派人来,你们都清楚东主若是直接派人来那就证明你们没了存在的价值,你们不都是最喜欢说理想的吗,那就为了你们的理想变得狠一些,别让东主以为你们是废物。”
那两个人同时止步,显然脸上都有些怒意,对视了一眼后却谁都没有说些什么加快脚步离开。
等那两个人走了之后少妇的脸色却变得更难看起来,端着茶杯的手都有些发颤,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后她似乎是想明白了一些什么,神情稍稍放轻松了些。
“幼蓓。”
随着她叫了一声,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女从里屋快步出来:“先生叫我什么事?”
那两个男人称呼少妇为东主,这个少女称呼她为先生。
“北边应该是会派人来除掉韩唤枝的,可我信不过他们,你亲自去,你要记住韩唤枝这个人是个鬼见愁,当年扬泰票号上排名前二十中有十六个被他杀了,更让我怀疑的是,当年京畿道甲子营里有几个人对新皇登基不服气,这几个人后来都出了意外,有的说是暴病有的说是天灾,八成都是韩唤枝动的手......说到暗杀,韩唤枝才是最应该排在第一的那个,你小心些。”
少女嘴角微微一勾:“先生用了七年教我,七年学来的本事一样都没忘,而且先生说过女人杀人比男人杀人更容易成功,韩唤枝只要还是个男人,我就一定有办法杀了他,再厉害的男人也会有男人都有的通病。”
“嗯,终究不要大意了。”
少妇站起来走到窗外看着又下起来的小雨有些失神:“我到这已经五六年了吧?”
幼蓓回答:“快七年了。”
“那时候我和你差不多大。”
少妇看着那雨幕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这七年来我只回去过四次,最长的一次是十一天,他把这边交给了我,于是我就把这边当成了家......可是,没有他的地方终究不是家,幼蓓......你一定不要出事,我们还要回北边去,还要好好的活更久更久,他答应过我要厮守余生,我答应过你要不离不弃。”
幼蓓不知道为什么先生忽然这样伤感起来,何止是伤感,甚至是有些惧意,她只是觉得先生有些过于小心和悲观了,韩唤枝真的有那么可怕的?
看着失望那满是担忧的侧颜,幼蓓深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可别让自己如之前那两个男人一样让先生失望,七年了,先生在这守了七年了,只因为东主说撑过了这阵子总会有云开月明的时候,如今看起来韩唤枝就是那层云。
“先生,你去休息吧。”
幼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从门口拿了一把漂亮的油纸伞撑开,回眸一笑:“我不在家的这几日,先生可要认真吃饭的,你胃口向来不好,若是再不吃就更瘦了。”
少妇忽然想喊一声你回来,却没有喊出口。
那少女已经撑着伞走出小院。 长宁帝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