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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未央宫。
肆茅斋里的气氛稍稍显得有些凝重,陛下一怒之下砍了所有奉宁观道人的脑袋,连那个持真道人也没有多留哪怕一日,甚至还直接凌迟了擎苍。
对于陛下的心境来说,这是很反常的事。
如果陛下心静不够沉稳的话,大宁这二十年来任何一件事都有可能让他乱了阵脚,陛下不审问就直接杀人,这让很多人都没有看明白。
“宣战。”
老院长看了一眼旁边的赖成:“陛下是真的生气了。”
“是啊,沐昭桐在宣战。”
赖成撇嘴:“我只是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那位沐大学士的底牌到底是什么?这几年来的风风雨雨不外乎是一些江湖手段,也没见他拿出来什么真正能上得了台面的东西。”
“可他一定有。”
老院长摇头:“只是看不透。”
就在这时候外面想起脚步声,两个人连忙站起来走到门口躬身相迎,陛下回来了。
皇帝进门之后看了看老院长和赖成:“怎么样?”
“人都定住了。”
赖成垂首回答:“臣和几个人谈过。”
“嗯。”
皇帝嗯了一声,随便翻开桌子上的一份奏折看了看,可是眼神却有些飘忽,代放舟是何等伶俐的一个人,看到陛下稍显心不在焉就连忙躬身告退,肆茅斋里就只剩下了君臣三人。
“他是在发泄。”
皇帝忽然笑了笑:“朕压了他二十几年,一点一点把他的权利从他手心里拿出来,他不愿意拿,朕就掰开他的手指往外拽,不过说起来沐昭桐的演技真的不错,竟是连朕都以为他已经认了命。”
老院长道:“他那种性子......”
后边的话老院长没有继续说,沐昭桐那种睚眦必报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会真的认命,只是他的演技确实好到把所有人都骗了,演出来一种令人唏嘘的英雄迟暮的悲凉,说沐昭桐是老狐狸,老院长难道不是?老院长也没有看出来沐昭桐真正的心思。
“他不服气。”
皇帝道:“他觉得之所以朕能掰开他的手,只是因为朕是皇帝,并不是朕比他高明,所以他压了二十年的怨气发泄出来了,朕让先生你们两个先回来等朕,是因为朕竟是有些看不明白沐昭桐手里还有什么牌?他劳师动众费尽心机的从八部巷里逃出去,总得使劲儿恶心恶心朕才行。”
老院长和赖成刚刚聊过这个,他们也自然明白皇帝还没有下朝就让他们两个过来肆茅斋等着只能是因为沐昭桐。
皇帝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朕发现朕比他慢了一步,也已经中了他的算计,表面上看起来他的图谋被一个一个的破掉,他出题,朕破题,可是到现在朕才醒悟过来,他出的题朕并没有解开,他想让朕不舒服,朕灭了后族废了皇后,他的算计已经成了,朕确实不舒服,好在关于沈冷那道题,朕破了。”
就在这时候代放舟从外边跑进来:“陛下,韩唤枝韩大人求见。”
“他不好好休养跑来做什么。”
皇帝起身:“把人扶进来。”
不多时,代放舟和两个小太监小心翼翼的扶着韩唤枝进门,韩唤枝看起来气色已经恢复了不少,脸色虽然还稍显苍白不过精神不错,只是眼神里有些焦虑,他很少会出现这样的焦虑。
“没有外人,想到什么就直说。”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代放舟他们出去,代放舟扶着韩唤枝坐下之后就连忙退出肆茅斋,韩唤枝垂首道:“臣来是因为沐昭桐的事,廷尉府一直都在追查他的下落,先是在方城县的一个小村子里发现了他的落脚处,只是人早就已经走了,之后就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传回来。”
皇帝问:“你的样子不像是来跟朕说抓不住他,是别的什么?”
韩唤枝脸面回道:“臣一直都没想明白沐昭桐的图谋是什么,后来想着,如果勉强还有个合理的解释,那只能是他在发泄对陛下的不满,是想报复陛下。”
皇帝点了点头:“继续说。”
韩唤枝继续说道:“臣让人把廷尉府的档案整理了一下,上午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梳理沐昭桐为官这么多年来做过的那些比较大的事,毕竟那是大学士,超出了廷尉府日常调查的职权范围,档案里有用的东西并不多,可是臣却发现有些事似乎是不太对劲。”
韩唤枝道:“沐昭桐成为内阁首辅之后就很少离开长安,陛下入京之后的二十几年,他前十年都没有离开过长安,之后的十年,每两年他会出去一次,他的名声太好,几乎不离内阁,而且是每两年才离京一次,所以这事根本就没有人注意过,甚至这每两年离开一次的行程都不详细。”
皇帝问:“说清楚些。”
韩唤枝道:“臣以为,沐昭桐此时可能在任何一个他去过的地方,这些地方都必须尽快派人查一查那些年他做了什么。”
“内阁有记录。”
赖成连忙起身:“臣去取。”
不多时,赖成跑回来,手里捧着一个卷宗。
“天成十一年春,沐昭桐告假回乡祭祖,天成十三年夏,沐昭桐告假回乡祭祖,天成十五年春,沐昭桐告假回乡祭祖......”
赖成抬起头看了皇帝一眼:“都是回乡。”
老院长摇头:“就怕不是真的回乡,廷尉府可发文到地方询问,就是这十几年间的事,沐昭桐若是真的回乡了会有很多旁证。”
韩唤枝点了点头后看向皇帝道:“陛下,臣已经发文地方去问了。”
皇帝微微皱眉,这个沐昭桐,到底私底下做了多少事?
两个月后。
韩唤枝已经恢复的差不多,看起来就是气色还有些不足,从一个月之前他就回到廷尉府主事,廷尉府如今办的最重要的两个案子都是他亲自在跟,一个是关于北疆究竟是谁把渤海人放进来的案子,古乐和耿珊依然毫无头绪,那些入关凭证都是假的,但做工足可以假乱真,要想查到这些假的凭证是出自何人之手并不容易,在北疆的调查陷入僵局,也只能是一直盯着霍丁。
另外一个案子就是沐昭桐的事,廷尉府的调查刚刚从沐昭桐的老家送回来。
韩唤枝将卷宗打开看了看:“天成十一年春沐昭桐回到他的祖宅,以舟车劳顿生病为由并没有见很多人,只是见了家族之中几个有分量的人,也不是当面见的,而他躺在床上隔着床纱......”
韩唤枝往后翻了翻:“天成十三年也一样,天成十五年也一样。”
他皱眉:“每两年回去一次,可回去之后却不见族人?”
聂野在旁边垂首说道:“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回去,回去的是个假的,因为怕被识破所以才会装病,他位高权重,谁也不会说什么,当朝首辅大学士的行程廷尉府又不可能盯着......”
韩唤枝道:“查一查他历年回去怎么走的。”
聂野道:“已经查过了,每次沐昭桐返乡走的都是水路,路线固定,就连每次停靠的地方都是固定的,每次停靠的时间也几乎一致。”
“把所有停靠过的地方都查查。”
韩唤枝吐出一口气:“虽然慢,可要查的已经不是沐昭桐藏身何处了,而是沐昭桐要做什么......聂野你带队南下,仔细查。”
聂野俯身:“属下这就去安排人手。”
韩唤枝看向方白镜:“你继续查天字科的事,京畿道之内仔细翻翻。”
方白镜抱拳:“属下明白。”
韩唤枝又看向姚虎奴:“我这几日把沐昭桐写过的诗都看了一遍,他写诗大部分都写山水风景,一开始也没有注意,后来醒悟遗漏了个地方,又重新都看了一遍,他所写诗中的地方大部分他都去过,唯独跳山他并没有去过,可他前后写过三首关于清县跳山和於菟湖的诗,诗意之中有一种归隐田园之感,对一个没去过的地方应该心驰神往才对,怎么会生出来归隐于此的感慨......你去查查那个地方。”
姚虎奴抱拳:“属下这就出发。”
“方白鹿,你们两个都去吧。”
韩唤枝眉头紧锁:“总觉得那地方有些不对劲。”
姚虎奴道:“他那边还盯着别的案子,属下一个人带队过去就足够了。”
韩唤枝沉默,手里的人确实有些不够用,天字科的人还没有全部落网,不过这些人倒也不难查了,都是当初长安城里各道观的道人,全都是有备案登记的,只是这些人武艺都不俗,对付起来有些麻烦,方白镜和聂野姚虎奴三个人都离京,他现在又没有完全恢复,长安城里一位千办都不留确实不稳妥。
“也好,你自己带队去,诸事小心,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等支援,天字科的人历来都是跟着沐昭桐的,那些人不可小觑。”
“属下明白。”
姚虎奴抱拳,转身出门。
沐昭桐怎么都不会想到韩唤枝会去认真读一读他写过的诗,更不会想到韩唤枝居然从他的诗词里找到线索,不过沐昭桐倒是并不担心什么,那个别院他让出去了,让给了那对母子。
可沐昭桐并没有离开於菟湖,他真的很爱很爱这个地方。
与此同时沈冷也已经到了南疆,马不停蹄的往南边赶路,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才赶上陈冉他们的大队人马,水师就在南疆集结,沈冷休息了一日就登上战船往求立那边进发。
似乎是离开了是非地。
可他去的地方,好像哪里都有是非。 长宁帝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