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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尘滚滚,浓烟尽散,一头巨大的花猪出现在我面前,如果不是看见它硕大的猪头,我几乎认为它是一头非洲野牛。暗淡的月光下,它身上是火一样鲜艳的红色花纹。这不正是我小时候看见的那头,三更半夜来找老爷子的花猪吗?
只是这体格差得也忒大了些,我记得那时候它就正常家猪一般大小。
“讨厌!哪个在乱喊?”
我还以为是哪个人在说话,转眼一看,那头花猪正怒气冲冲瞪着我,又粗又长的猪鼻朝天一拱,发出一声尖烈的猪叫,吓得我猛一哆嗦。这时候,我就眼睁睁的看着花猪步态婀娜的向着我走过来。
我就看着它昂扬着那颗水缸一般大的猪头,两个碗口一样大的朝天鼻孔冒着白气儿,身上红白相间的猪毛都一根根竖起来了,每走一步就扭一下屁股,笔直的冲我走过来,我瞧着它的模样,完全就不知道怎样形容我的心情。怎么说呢,它这整个就像是一个身高两米,膘肥体壮的抠脚巨汉,却偏偏要学人家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忸怩,真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我看着它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头泛出一点骇人的光,不知怎么的,整个身体就僵直了,手脚绷得紧紧的。
正想着,花猪已经走到我面前,我眼前一黑,仿佛头顶前多了一座小山。还不及我反应,这天煞的花猪就把它的大鼻孔贴在我脸上,呼呼喷热气。我紧闭着眼,忽然觉得我整张脸都是湿滑的黏液,恶臭难当,就像是给肺结核病人吐了一脸浓痰。
“你刚才乱喊什么?”
听着这声音,我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兼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我传入我耳朵的不是甚么难听的猪叫,而是黄莺儿一样动听的女子的声音。
“咦!”
待我将脸上的黏液抹去,眼前忽然一亮,那头巨大的花猪不见了,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个窈窕的女子,容貌端庄,长发披肩。再往下看,咦~!我愣了愣,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忽然就老脸一红,赶紧转过身去。
“你,你咋个不穿衣裳!”
我听着那女子冷冷的笑了一声,就像是水晶落在冰上一样。
“哈!你还知道丑麽?盯着本姑娘的身子,看得眼睛都不眨,可过瘾吗。”
听着她这么说,我脸上像泼了辣椒油一样,火辣辣的。我本想回她一句,谁让你不穿衣裳?可话到嘴边楞是没说出去,毕竟自己看了人家身子理亏。
“好了!别胡闹!先处理大人的事要紧!”
不知道甚么时候,我眼前又凭空多了一人,看上去是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儿,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也不知他是不是脸上摸了锅底灰,脸比衣裳还黑。不过听他这么一说,我脑袋嗡的一声,想起老爷子还埋在断砖碎瓦下。
也管不得身后那女人穿没穿衣裳,就往那堆废墟跑过去。这时候房顶已经被那怪物整个弄塌下来,断木和碎瓦厚厚的压了一层,我认准老爷子停放尸身的地方,发了疯一样挖。
“木哥!木哥!”
是吴二娃急促的叫喊声,这小子可终于来了。紧接着又听见老刀叔的声音:
“木娃子!木娃子!”
说话间,十多个老少爷们儿就跑了过来,打着明晃晃的电筒。我打眼一看,见各人手上都拿着锄头、斧头、叉子!老刀叔拿着一米多长的杀猪刀,吴二娃高举着他家打野兔子的古董鸟铳,急忙围了上来,一个个神情紧张的四下张望。
“木娃子,那怪物在哪儿?”
老刀叔横刀立马,甩开膀子,摆开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急问道。村里那些叔伯长辈们把我围在中间,脸上也是一般的模样,看着他们,我心里真的很感动。
“老刀叔,那怪物已经死了!”
“死了?”老刀叔有些不相信的看了看我,又瞪了二娃一眼。
“对啊,你看你脚下,就是那怪物的脑袋!”
“甚么?”
老刀叔和站在他边上的几个叔伯一听我这么说,都赶紧跳到一边,十几个电筒齐刷刷照着地上,果然是一瘫碎骨,再看下去,就是那怪物蜈蚣一样的尸体,当然已经是碎成一节一节的了。
老刀叔眼里冒着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一把拍着我的肩膀问道:
“木娃子,你,你自己一个人对付的这怪物?”
老刀叔这一说,那十几双眼睛就都齐刷刷的盯着我看,眼睛里都是奇怪的光彩,似乎在看一头怪物一样看着我。
我急忙摆手道:
“我哪有这么大的能耐,是……”
我本想把刚才那头花猪和黑蛇把那怪物干掉的事说出来,但话到嘴边只觉得不妥当。再打眼望去,那个女人和小孩儿也不知哪里去了,空口无凭,只得随便编个理由搪塞过去。
“噢,刚才那怪物,那怪物要来吃我,那怪物嘴大,一口就给我生吞了下去。我心头急得很,也不晓得从哪里摸出一把刀来,给那怪物的喉咙捅了十几刀,那怪物就痛的用脑袋撞地,不仅把我吐出来了,又乱咬自己的身子,它是自己把自己给咬死了的。”
说实话,这时候我脑子乱糟糟的,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管他们信不信,就赶紧拉扯开话题,望着满地废墟,心头一苦,说道:
“老刀叔,我爷给这怪物一闹,可坏了!我看咱们还是先把我爷的尸身挖出来要紧!各位叔叔伯伯,木娃子在这里求你们了!”
说着,我对着他们深深的一鞠躬。又跪在地上,对着埋我爷尸体的地方磕头。
“爷!孙子不孝!让你老人家死了还不得安稳!”
老刀叔叹口气,过来把我拉起来,说道:“木娃子,别他娘的竟知道哭!像个男人一样站着撒尿!老爷子去了,咱们心里都难受,可当下不是哭的时候!那些畜生,迟早要遭报应!咱们当务之急是要安顿好老爷子!”
说着话,老刀叔又对着众人招呼道:“来来来!老少爷们儿门,魏老叔活着的时候,对咱们可都好!哪家有事,他都帮着忙!咱们可不能对他不起!”
“是啊!木娃子,你放心!魏老叔的事,咱们一定给你办妥当了!大家都别站着,快给老魏叔抬出来。”
“好!好!好!”
说着话,大伙一起帮忙,抬木头,收拾砖瓦,这一干就到了第二天八九点钟。
等老爷子的尸骨都给挖了出来,又清洁好了,已经是正午时分。老刀叔张罗着从寿材店买来了一口柏木黑棺,正值三伏天,天气热的吓人。现赶坟已经来不及了,魏三叔的老爷子今年七十五岁,去年才修了内棺(老人到了一定年纪便要提前修好的一种空坟,以便于老人去世时候及时下葬。)征求了老爷子的同意,便把那坟给我爷用上了。
大热的天气,只怕尸身受不住。老刀叔拉来几个长辈和我商量过后,决定一切从简,也别等什么头七,决定今天下午便给老爷子下葬。
吃过午饭,一切安排妥当,就该送老爷子上山。一路上,抬棺的汉子喊着怪异的号子:龙抬头,朝上游……
我作为老爷子的嫡系子孙,在前头招魂引路,一路上脑袋晕乎乎的,不知是太阳晒得毒,还是我心头难受。我多希望我能落一滴眼泪,为了老爷子,可无论我怎么难过,心窝子像刀绞一样痛,就是没落一滴泪来。
下葬的规矩繁琐,我也不懂得甚么,老刀叔是长辈,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待老爷子入棺、封棺、封石、封坟、盖土、叠瓦……一切都结束了,已经是下午七点多了。依着规矩,老爷子坟前的墓碑是该我爹亲手刻的。可他不在,直到老爷子封坟入土,他也没问一句。
我仿佛不记得自己还有爹,还有娘!
村里几个壮汉子给我抬了块无字的墓碑,安置在老爷子坟前,就等我刻上碑文。
到了晚上九点来钟,老刀叔和吴老叔招呼来帮忙的人吃了顿饭,我也跟他们敬酒。
待人都散尽,吴老叔和吴二娃让我去他们家住下,可我那也不想去,只想守在老爷子坟前,给他刻碑,他们也拗不过我,只得任我去了。
我拿着在老爷子生前给人刻石雕花的工具,借着三六分酒意,来得山上,老爷子的孤坟旁。
天上弦月高悬,地上露随风走。
我坐在老爷子的新坟前,摸着冰冷的墓碑,胸口沉闷得厉害,喉咙似乎要喀出血来。这一天一夜的骤变,真就像一场噩梦。直到现在我也不敢相信,老爷子真的就走了。我就这样直愣愣的盯着眼前的墓碑,也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我拿起刻刀,一刀一刀的刻画出碑文的轮廓。我跟着老爷子学了两个月的石刻,没想到第一件作品竟是给他刻碑,这真是讽刺!
沙!沙!
背后忽然传来一阵乱草被压断的声音,像是甚么人的脚步声,空气中就弥散着淡淡的异香,似乎在哪里闻过。我警惕起来,猛转过身去。
最先看见的是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月光暗淡,还看不清她容貌,可她一身火红的旗袍却格外惹人眼。女子身旁,是一个矮小的人影,还看不清是男是女。
我站起身来,正对着她们,下意识的把官印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把刻刀握得紧紧的,来者不善,只怕又是有心人。
我的心砰砰乱跳,浑身冷汗又冒出来了,仿佛又预见一场生死大战。待那二人走得近了我才瞧得清楚,下意识的喊了声:“花——”这个猪字,我还没喊出来,我的脖子上就多了一把冰冷的刀子,以及那鬼魂一样的身影,冷冰冰的在我耳畔低声说道:“你要再敢喊一句‘花猪’——”
“懂?”
她的声音极轻,极清,极冷!
我没看清她怎么就突然出现。
我听着,整个身体都在这一刹那僵住了。这一刻,我想我的心脏也吓得不敢跳动,我本想回她一句,懂了!可她的刀子压得紧,我怕一说话,我喉咙就给她割漏风了。
我用力往后压着喉咙,压着心跳,头皮一阵阵发麻,背后冷汗就滚滚的冒出来了。
“放肆!怎么敢对大人无礼?”
直到那小孩儿说话,那女子才微微松了刀子,满脸不服气的说道:
“谁让他乱喊,犯了我的忌讳。”
“再者说,是不是大人还两说呢!”
言罢,那女子又拿着明晃晃的一把尖刀指着我的眼珠子,问道:
“懂?”
我小鸡啄米一样的的点了点头,直道懂!懂!懂!可我实在不懂,但看着她月下的脸,似乎懂了。心道,她生得这样好看,怪不得不许我叫她花猪。但一想到花猪这两个字,我的脑海里又显现出一副更生动的画面:一头大水牛一般壮硕的花猪,走起路来迎风摆柳,摇曳生姿!
咦~
忍不住的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尤其想到那一身花毛,硕大丑陋的猪头,一对碗口还大的猪鼻孔,还有那一声震天撼地的猪叫!
我的乖乖,一把眼前这个婀娜娇俏的女子和昨天晚上看到的花猪联系起来,一想到她的本相竟是一头巨大的花猪。
俺的亲娘嘞!真要命!
那女人白了我一眼,没好气道:
“朱画!我叫朱画!你要再敢乱喊一声,我剁了你的猪头!”
朱画拿刀子指着我,我看她的模样,可真不像说假话。我想我要再叫她一声花猪,她真能剁了我的猪——人头!!”
“记住了!记住了!”
我一个劲儿点头道。可心里却想:甚么朱画,还不就是猪花,还不就是花猪倒过来念。你这恶婆娘,敢用刀子吓老子,要是我打得过你,非把你——脑海里忽然想起昨天她没穿衣服的模样来,但刚想歪一丢丢,仿佛又看见一头咆哮的花猪,纵然我裤裆里是根无坚不摧的铁棒,也吓成了过夜油条!
说话间,那小孩儿也走到我面前来,对着月光,我竟然看不清他生得甚么模样,不是因为我眼神不好,实在是因为他生得太黑!黑得发亮!
这么说吧,就算是煤炭成了精,我觉得也要比他白三分!
那煤炭,不!是那小孩儿对我态度倒是很恭敬,说道:“奴才姓曲,名何!”
我点了点头,说道:“曲何!好名字!”
但我心里却道:曲何?可不就是黢黑!这两人一个猪花,一个黢黑,也不知道这么损的名字,是哪位高人取的。
黢黑对着我恭恭敬敬拜了拜,别看他是个七八岁的小童模样,说气话来也真老成持重,谦卑有礼,与朱画可不同得紧,只听他道:
“大人!奴才与朱画都是伺候老大人的奴才!想必大人还记得奴才们的丑样子。"
“有些印象,你是那条黑蛇吗。”我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老爷子的奴才。
黢黑点了点头,说道:
“老大人一走,咱们做奴才的可没了主心骨。就那么几件琐碎事也办不妥当!还望大人承继祖业,不辞辛苦!”
说着话,曲何又唉声叹气起来:“姓钱的碑还没刻,周家又出了祸事,咱们这些奴才可不知道如何是好,那姓周的与张家可有些关系,可他生前坏事比好事做得多,按理说也不该好。”
我越听越糊涂,甚么姓钱,姓周姓张,关我甚么事?难道他们家也死了人,要墓碑?
“那个,那个黢—曲先生!”
我觉得他既然跟着老爷子办事,我还是叫他一声先生得好,在我们这儿,先生是主要是称呼那些有学问的老师之类,我看他说话文绉绉,便这么叫他。
“你说的甚么周家,钱家的。他们家死了老爷子?如果他们也要墓碑,那还是另请高明的好,我这点皮毛功夫,刻不得漂亮的碑。”
黢黑眉头一皱,说道:“怎么?老大人没将传承的事给大人说过?”
“甚么传承?”我问道。
黢黑瞪着我,满脸的难以置信。随即目光落在我怀中装官印的包袱,问道:“老大人早年间便给您传过官印了?是也不是?”
我打开装着官印的木盒子,问道:“你是说这官印吗?”
“对!”
曲何一见官印,眼珠湛湛发光,随即愣愣的看着我,眼中说不清是什么光彩,我看他似乎要哭出来了。
他又抹了把眼泪,与朱画对视一眼,咚的跪倒在地:
“奴才曲何,拜见大人!”
就在这时候,那对我凶巴巴的朱画也跪倒我面前,恭恭敬敬道:
“奴婢朱画,叩见大人!” 阴司提刑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