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马蹄哒哒惊起不少夜鹰,一个个矫健敏捷的身影快速在暗夜中飞窜,如同狐狸般悄无声息地跳跃在暗夜里。
“将军,前面有人。”只听前方探子打了个信号,严恺之不由得谨慎起来,身旁的副手立刻坚决,韶“弓箭准备!”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只有弓箭手冲上去,一字排开,做好射击准备。
半晌后,前方探子退回来,“将军,好像是个娘子。”
副手张齐是严恺之的心腹,早在他在凉城的时候,张齐已经在川北等候,而且也是极少数知道韶华身份的人。他走到严恺之面前,“将军,我去看看。”严恺之冷峻了一路的表情终于有点松动,张齐见他点头,跃身下马,谨慎地摸黑前行。
可没有多远,就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张齐警觉地捉住对方,结果却发现一脸慌张的韶华。他声音扬高了几度,“夫人,怎么会是你,你怎么逃出来了。”他们可是特意出来营救韶华,结果韶华却自己跑了出来。
严恺之闻言而至,立刻跃下马,将踉跄跑来的韶华抱住。韶华从被聿仓军师命人抛在山腰上,她睁眼便看到莫儿的衣服,顿时中情绪暴涨,想着莫儿为了换她全身而退,韶华只能憋着眼泪没命地往前跑。一路憋在心中的情绪,直至看到严恺之的那一刻全都奔溃,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和恐惧,扑倒在严恺之怀里,痛哭流涕。
严恺之被吓了一跳,急忙问:“怎么回事,聿仓有没有伤到你。”再没见到她之前,严恺之脑海里做了不下数十种下场,直到看见她平安回来,所有念头都顿时消失。
韶华摇摇头,哽咽了好一会,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快去救莫儿。”
严恺之扶着她不断颤抖的肩膀,“莫儿怎么了?她跟你在一起?”虽然早有预料,可还是吃了一惊。
“莫儿为了我,假装是我,可是被聿仓那个畜生给……”韶华咬了咬唇,没有说下去,她抓紧手中的碎布,那分明是娘子贴身的亵裤。要她相信莫儿是平安周全的,简直是不可能,可是她又怎么愿意承认她的屈辱。“我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只是有个人拿这个让我来找你。你快去救她,要不然,他们还想把莫儿丢给其他人糟蹋。”
严恺之听了也忍不住骂了一句“禽兽!”
他深吸一口气,将韶华扶上马,转身对张齐说:“收兵,我们回去。”
韶华才刚在马背上坐稳,顿时愣住了,急急扯着他的手,眼睛都快急出血来,“为什么不去救她?她是为了我才沦落到这个地步的。”韶华的声音不大,哭声却落进严恺之的心里,他不敢犹豫。
“我知道,所以我更不能去。”严恺之调转马头,表情严肃,不带迟疑,“她想救你,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她要做的就是保全你。你既然已经逃出来她便是死也值得。”
韶华依旧不能接受,她死死扯住缰绳,不肯就这么回头,“她还没死,她一定还活着。”莫儿为了她,把命都豁出去,她却连回头都没办法,就如同莫儿说的,她必定终生抱恨。
意外地发现韶华力气不小,他回头,在暗夜里,她的眼眸明亮而坚决。严恺之看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做了退步,“张齐,令所有士兵原地驻守,所有人加强防备。”说完,他从她手里夺过缰绳,把马引向一边。
看着严恺之似乎有意避开他们,张齐默默地应了一句,便安排驻兵。
严恺之骑马走了一段路,韶华却在他怀里一个劲地流泪。他终于停了下来,伸手抱紧她,心头不是没有难受,但他更在乎她的安危,“韶华,别哭了,你没事就好了。”
“可是恺之,若不是莫儿,如今被他们糟蹋的可就是……”韶华已经哭得说不出话,严恺之了她的话,手收得更紧,“不会的!绝对不会的。”他绝对不会让韶华发生这种事。
他做过无数种假象,唯独不敢想到这一步。
“好,我答应你,我去救她,但不是现在……是我疏忽了,竟然把你弄丢这么久都没发现,要是早一点,你也不落得如此”严恺之下定了决心,口气也坚决起来,“你听我说,等一下天亮,我让卫三送你去凉城。”
韶华摇了摇头,“我不去!”
严恺之口气认真,不容韶华反驳:“这回你必须听我的。我不是要赶你走,你可知道,如果你不走,不管莫儿是生是死,一旦聿仓把这件事放出来,毁的不是我,而是你的清誉,你要知道你不只是你,你还有很多身份。”韶华听了,咬了咬唇,忽然明白严夫人当初为何选择活下来,顶着足以让她夜夜噩梦的身份,把严恺之兄妹养大。
“你必须赶在聿仓放话之前,去凉城,那里有他的人,他自然会护你周全。”
“谁?”她愣了一下。
严恺之没有直言:“我还不确定他的身份,总之,我只知道是莫儿背后的主子,我们在凉城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他不会害你,到时我让福林和八娘陪你回去。你切记,越招摇越好,这样聿仓的探子到了凉城也传不出去。”
韶华明白他的意思,这个时候,确实不是她能再任性的。
她问:“你一开始就知道莫儿的身份,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严恺之忽然眼眸变得深邃,“我不知道她的身份,但是我知道她的目的,只要她不是害你的,她做什么我都能忍。”见她抿唇,以为她担心,“你放心,木石真已经被我关起来,现在川北是安全的。”
韶华似乎看到了希望,“那我在川北等你。”
可是严恺之却一句话就打碎她的希望,“我答应你,此战以后,便是死,我也不会离开你身边。”
她欠下的,他去还就够了。
……
安排了四个信任的士兵,让他们火速把韶华送回川北,而且特别叮嘱韶华,不能再闹出事端。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让他这么提心吊胆,所以严恺之不得不三令五申。
对于氓英山的环境,有了博衍打头阵,再加上韶华的地图,所以严恺之很快就来到聿仓营帐前宣战。
相对于铠甲金枪,威风凛凛的川北将士,聿仓的手下除了魁梧,个个都显得十分落魄和仓促。没人想到严恺之会这么早就到,似乎早埋伏在四周等待天明。
就连聿仓也是匆忙地跑出来应战,严恺之一身银白色铠甲,胯下却是一匹纯黑的良驹,黑白相映,显得十分利落。
他怒喝了一声:“聿仓,我来了,人呢?”
聿仓是在睡梦中被人叫醒,半眯的眼睛浑浊得只剩下颓废,军师急忙出来应话:“严将军,听说你和夫人伉俪情深,让我得好生羡慕。将军英姿挺拔,夫人花容月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严恺之一听便知道对方就是跟着木石真身边,而一直没有被发现的奸细,他冷笑一声:“别废话,人呢?!”
军师见他并不中招,脑筋一转,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夫人可能身子乏,还得休息一会儿,不得不说将军好艳福,夫人这身子骨果然,让我等险些几人消受不起。”
他还没说完,张齐已经气得大吼:“闭嘴!”侮辱韶华,简直就是狠狠刮严恺之的耳光,若不是严恺之早有严令,张齐立即一马当先,斩了军师的狗头。
严恺之扫了军师一眼,不屑与他开口,却用多罗话对聿仓道:“行军打仗之人岂会拖家带口,我妻子现如今在凉城太守府做客,你们胆敢在此诋毁她名声,我今日决不饶你。”说罢,刀即出销,所有人都摆出作战姿势,令聿仓顿时清醒过来。
军师三番两次让人无视,虽说他潜伏在川北时,确实委曲求全,可是在聿仓座下,乃至当年多罗王面前,他都是拔尖的谋士。“哼,死鸭子嘴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妻子李韶华,李阁老的孙女,早就从凉城奔来找你。昨夜我们放下一个婢女去给你报信,而你家夫人现如今还在大王子的营帐里歇息呢。”
原以为这样可以激怒严恺之,没想到换来他一声冷笑:“所以说跟了木石真,你也变蠢了,你真以为我会让我妻子来川北?她是什么身份,书香世家的娘子怎么可能跑这里,那两个都只是我故意引你上当的。”
聿仓不耐烦地对士兵吆喝了一声,“把她带上来。”不一会儿,一个衣裳凌乱,神情呆滞的女子被人拖了出来,雪白的大腿裸露在空中,张齐一等将士都暗骂了一句,躲开眼眸,反倒是聿仓的部下,个个眼神看得发光。
军师得意地笑了起来:“严将军可好好看清楚了,这是不是你家夫人。”看着严恺之眉头皱成一个川字,眼睛几乎要冒出怒火。“要想救她,你就一个人上来,其他人放下武器,全部向后转。”
严恺之做了个呼吸,恢复了平静,不去看莫儿茫然的脸,“你觉得如果是我妻子,我会站在这里无动于衷吗?”
严恺之这句话说到聿仓的心里,就算眼前人不是严恺之的妻子,但凡和他有关的人,被敌人这般侮辱,都得气急暴跳起来。但是严恺之虽然生气,可是他平静得太快,让他们不由得心惊起来。只有莫儿在看到严恺之眼中的愤怒时,悄无声息地勾了勾嘴唇,满足地闭上眼。
“大王子不好,上当了,昨夜放错人!”军师暗暗对聿仓说了一句,却被聿仓扇了一巴掌,只听他用不标准的汉话说道:“严恺之,我告诉你,今日你上得来就别想下去了!”
“那就看看是谁下不去。”严恺之对张齐打了个眼色,他立刻带领士兵冲了上去,就连草丛里也莫名多了不少人出来,一起朝聿仓攻去。
聿仓本就是落败逃窜之徒,再加上还未做好准备,严恺之就这么不打招呼地攻上来,他吓得转身就逃。
张齐对士兵们喊了一声,顿时士气高涨:“一个都不许留!”一时间,万千弓箭齐齐朝营帐飞去,军师拉过莫儿挡在身前,却被另一个左近的士兵一刀砍下头颅。
严恺之立刻冲了上去,看着满身如同刺猬的莫儿,立刻把披风扯下来抱住她光洁的大腿。“你没事吧?”
莫儿费劲地看着严恺之,轻笑了一下:“你还真够铁石心肠。”明知道她在敌人手里,居然还敢放箭,或许换做韶华,他一定不会这么做。
严恺之默认了她的话,“别动,我现在带你去找大夫。”
莫儿却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光是她身上的箭少说也有一二十支,她都成靶子了,更何况她被糟蹋成这样,这些记忆她恨不得立刻死掉。
严恺之忽然轻声道歉:“对不起。”
莫儿眼睛亮了一下,笑得十分灿烂,就如同一朵绚烂的彼岸花,“听你这么一句道歉,死也值得了,只不过我用了她的名字,玷污了她的名声,你会不会恨。”
“会,与你无关。”严恺之点点头,惹得莫儿一阵轻笑,又疼得她皱起眉头,严恺之有些看不下去,“你别说话了。”
莫儿知道自己活不了,血色从她脸上迅速退下,“她不在,让我多说两句,要被她看到你抱着我,一定会跟你生气的。”看到严恺之片刻的沉默,她问道:“若我活下去,你可不可以娶我?”
严恺之坚决地摇头,“我说过,我只有一个妻子。”
莫儿笑得有些无奈,也有些心伤,“真是不肯吃亏,她一定很憋屈。呵呵,让你们都于心不安,我死也瞑目了。”这样也好,多了一个人记得她。
严恺之看她沉沉闭上眼,急忙晃着她的身子,问道:“莫儿,你主子到底是谁,为何会让你这么护着韶华。”
莫儿费劲开口,却终究说不完。
“他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