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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遥不及说话,却见始终挡在他二人前方的应风采忽的如失了全部力气一般,猛然便自半空中一头栽下来。一时被骇得面青唇白,谢遥抢上前几步欲接住应风采,可他同样早已力竭,此刻哪里受得住这股巨大冲劲,最后也只勉强将自己垫在应风采身下不叫她直接摔落在地而已。好在应风采落地的刹那她头顶那朵迅速变小的花似有所觉,重又散发了一刹的光芒,这光芒拦了应风采一拦,这才免了谢遥原本有可能被压去半条命的危机。
秦关来不及上前解救他二人,却已听到脚下山势开始一阵阵轰鸣,似有什么庞然的巨物即将要从那地底蹿出来一般。脸色微微发白,她垂头看脚下山地,不知当底下熔浆爆发开来的时候,这座山届时将会变成何等模样。
上邪……
她下意识抬眼寻人,四周看得一阵,蓦地目光一凝。
在离她很远的、仿佛是在云端的地方凭空站立了一人,那人衣袂飘飘,绰约如仙,正是已与她分开一整日的她的心上人。
她又后知后觉看望身后的方向,果然又看到了邵皞。
不等她再细看,她忽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仿佛变轻了。揉了揉眼睛,下刻她便见原本躺在地上的应风采和谢遥、以及不知何时已回到地面的卫陵和召回了黑龙的夜宴俱都自地上腾身而起,各自的身周都环绕着她已十分熟悉的“泡泡”——这泡泡比卫陵今日一天在他们身周凝结出的清晰了不知多少倍,正是两年前他们第一次上山时所见的那一个,由谁所凝自不必多提。这泡泡托着他们飞到山顶边缘,再慢慢往下行去,既轻松又从容,愈发显得他们今晨上山充满了种笨拙的重重困难。
但如没有卫陵两年来一次又一次去挑战那些困难,没有他这样带着一行人上山、终究如他自己所言在几重的危机当中护住了一行人的自信,那也就不会有眼前这样的结局,不会有他手中那杆舞动时的光芒足与日月争辉的长枪。
几人安全降落在山底,再见不到山中任何景象,唯独还能听到这山中一阵阵的轰然响动,甚至不时见到这巨大山体似在左右晃动。秦关一颗心直提到了嗓子眼,抬首瞧着上方那团什么也看不见的雾气,直到眼睛被雪光刺得泪水横流也不舍得眨一下眼。
“放心。”好不容易自力竭中缓过一口气的应风采见她这模样,出声安慰道,“他说过的话,从没有做不到的。”
她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虚弱至极,虚弱到连整颗心都系在那高高山顶的秦关也不由垂首回转了头来,盯她好一会儿才语带责备道:“你怎么能……先前在那山上,你怎能如此胡来?”
应风采一向不是个多管闲事的性子。从他们在西唐相遇开始直至今日以前,她曾出过许多次手,但那要么是因为上邪的吩咐,要么是为了保护他们几人的安全,而在那一次次的出手中,秦关看得出她始终是留了余力的,不是说她不尽心,只是她做的那些事并不需她拼尽全力。
至今日,至适才,她不是拼尽了全力,她是直接拼上了连她自己也无法驾驭的全力以外的可怕力量。秦关不知,若她和谢遥在那时当真已没有任何力气帮她,若卫陵和夜宴没能及时打败魔尊虚影之后震慑群兽,那应风采将面临的是何等的局面?
连她都这样难以接受应风采之前那默不作声的逞强,又遑论一向将应风采放在心尖上的谢遥?片刻前他还心甘情愿为她做垫背,但此刻抓着她手臂他却没有了一丁点温柔,沉着脸一言不发,显见心情极差。
应风采自然知晓他的心情,甚至也能从他拽着她的那股大力中看透他无尽的后怕。
好一会儿,她低声道:“我是很自私的。”抬头,她坦然迎向谢遥暗沉目光,“当年遭遇变故的是整个月牙村之人,我却从来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当主人告诉我世间有龙神异宝可窃,我只为自己感到庆幸,却并无一瞬间想过问一问其余族人可也想得到此物。我一半的时间在外行走,一半的时间呆在血牙,大约是因心中对族人终究存有愧疚之心吧。我本以为,卫浓比我更不安分,她呆在血牙的时间亦远不如我,到头来她却拿自己的命换来了小陵的生,固然这也是她性情所至,她没法忍受那样暗无天日又看不到头的生不如死,但她又何尝不是想要给其余族人一个希望?当我得知小陵的存在,以及他因何而出生,我……小陵他不像我,我即便身携龙神异宝,亦只是装成正常人,可小陵如今有了他心中那杆枪,他有心跳,有呼吸,也不再畏光,他从此当真可以堂堂正正当一个正常的人了。为此,我无论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亦是……我须得要如此做的。”
她很少说这样多的话,甚至可以说,她从未一口气说过这样长的一段话。当她说这段话时,卫陵和夜宴正坐在数丈开外,只有秦关和谢遥能够听到她的这番剖白,而她事实上也只想说给他们两人听,她就连一瞬间也未想过要让卫陵知晓她的这些心境。
谢遥只觉无奈极了,又心疼极了。他也不知自己的运气是好还是差,何以他遇到的姑娘,他最好的朋友以及他心尖上的爱人,她们都奉行着有所不为有所必为的君子之风,她们都有着板上钉钉绝不可更改退让的原则底线,她们都不说一个字就愿意为了自己的心之所向而拿命去拼,她们这样的姑娘真是……太可恨,又太可爱了。
沉默半晌,谢遥终于俯身将应风采捞入怀中。
他能说什么呢?他对眼前这姑娘喜欢进了骨子里,看见她受伤他比她还疼,先前看她从半空跌落他吓得三魂七魄当场便折了一半,等到确定她安然落地没有更多的损伤,他担忧与怒火交织之下真恨不能从此将她锁在他的储物空间里,令她哪里也去不了什么险也不要再冒。
可那终究是不成的。
他喜欢她,是以担忧她,想保护她。可也因为他喜欢她,他就更不能阻拦她去做她认为对的事,不能令她不开心,不痛快,不如意。
他这两年对上邪都没什么好脸,可到了这刻,却忽地又对那男人羡慕进了骨子里。只因无论他再怎么看他不顺眼都好,他也不能否认那人对秦关是真心的——无论他这真心里还掺杂了多少其余复杂的东西。他喜欢秦关,却从不拘束她,任由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帮她想帮的人,好似从不担心她会因此而遭受意外。是因为他本身太过强大是以如此么?应也有着这方面的原因吧,却也不尽然。只因今日这一整天的恶战里他并未陪在她的身边,却仍放手令她自己去闯。他难道不知今日他们会面临什么情形么?他知道的,他只是相信着自己喜欢的姑娘而已,相信她并不愿凡事都躲在他的庇护之下,相信她哪怕受伤,哪怕流血,但她也绝不后悔一次次为了自己的朋友而冲到最前方。只因他知道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他也喜欢她这样的性子,愿意忍着自己的心疼去成全她这样的性子。
上邪或许有很多很多不尽不实、对秦关也不好的地方吧,但至少他对她的喜欢和尊重,那份心意与表达是当真令人心折、也足以令秦关心动的。
叹了口气,谢遥搂紧怀中的姑娘:“我知道,我……”顿了顿,他稍微松开她,慎重看她双眼道,“下回我还陪着你,往后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想了想,到底有些不自在再加一句,“但我若忍不住对你生气,你……”
“我很欢喜。”应风采打断他的话。 最后的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