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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朝歌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忽听上邪问道，“幽蓝王朝何以覆灭？”
虽不知他为何忽然有此一问，朝歌看夜闻道一眼，仍出言答道：“因为人族……”
她堪堪开口，便被上邪摇头打断：“是因为姒幽兰从杀死朝天阙那刻起，她自己便也不想活了。”
朝歌以及旁听的秦关等人闻言俱是一呆。
“姒幽兰无法忍受朝天阙骗她、利用她、不喜爱她，是以要杀死朝天阙，打败神族。”上邪道，“之后建立幽蓝王朝，也不过为了报复朝天阙，只因她明知这是过往朝天阙欺骗她的本因。但真实是，她既没有治理天下的才能，也没有治理天下的真心，更没有对天地众生的爱护与责任，她不过是个为爱疯狂又本领过人的女人，是以她从建朝那日起便已注定在引领魔族走向灭亡，而魔族以外的天地众生，也为此经受了一千年的苦楚。”
姒幽兰这个女人，毫无疑问是疯狂的，她带领下的魔族对于众生所做之事也完完全全够得上灭绝人性四个字，然而哪怕灭绝人性，他们依然统治这世界长达一千年，因为彼时在这世界上，根本没有能够阻拦他们的人。
“朝天阙对于姒幽兰的认知至始至终都是清醒的，他欺骗她、阻拦她、约束她的一切的决定，若站在大义的层面，这一切也都是对的。”上邪续道，“他唯一错估的，反而是对他自己而已。”
一个自信能够掌控一切、维护天地的男人，事实证明他并没有这样的能力，是以他间接导致了更加严重的后果。
“适才你说你爹‘堂堂龙神’，却理不清一份感情。”上邪目光瞧向朝歌，“而你的心中，也在埋怨他将你视作‘生孩子的母体’，因为你血脉的缘故，不肯让你继承他的地位与力量。你却并未想过，也正因为你从没有继承他地位与责任的负担，你才能整日里只琢磨着如何杀掉一个与你命中注定相遇的男人，才能甫一上陆便无所顾忌的惹祸，才能在此刻如此悠闲地遨游。‘堂堂龙神’，生来便承担了守护天地之责，他或许做得不好，但他确对天地众生尽了心的，他唯一愧对的，大约便是你母亲、你以及他自己三人。你作为被他牺牲与对不起的人，当然可以怪他、恨他，但你不该轻视‘堂堂龙神’这四个字。”
他鲜少的，一次性说出这么多话来，这些话还是针对他一向并不喜的……龙神朝天氏。
秦关定定瞧着他。
他是不喜朝天氏的，她能确定。
每当他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或是从他的口中提到这个人，他无论神情或是语气，总带些轻视，总带些讽刺。
明明被他讽刺与轻视的这个人是天地间最了不得的神祇，他却偏偏从不掩自己的不喜之情。明明人人都已知晓他不喜那位神祇了，他却又因朝歌对那位并不算难听的一句讽刺，将朝歌好一顿训斥。
这人、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在场每个人都在想，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被他训得呆住的朝歌更是直接将这句话问出了口。
“我没想什么。”上邪淡淡道，“只是我虽不喜他这个人，但他做的一百件错事里，总也有那么一两件是对的。你是他唯一的后人，我不希望你将他唯一的那点好处也给误会了。”
朝歌看他好一会儿，忽道：“那你认识他么？”
上邪闭口不答。
“你若认识，又与他有何关系？”
上邪仍不讲话。
“我总感到你的名字隐隐耳熟，却又想不起是从何处听闻过。”朝歌道，“其实还能从何处呢？左右也脱不开我爹的口中。只是过往我时时有意反叛他，不听他的话，不去理他，于是对于从何时、何事中听到你的名字，便委实毫无印象了而已。但以你的本领，你提到他的语态神色，你与他相识这件事，我心中总还是有几分确信。”说到此，她语声顿了顿，带几分小心翼翼向上邪问道，“你也是神族么？”
秦关闻言心中一震，目光蓦地攥向上邪。
上邪面无表情，目光微冷。
这个人是……神？
秦关一边觉得这很不可思议，一边却又觉得……若是他的话，这也没什么不可能。
只是他若是“神”的话，那他们……
她正胡思乱想着，却听上邪终于开口道：“我不是神，我与你父亲确为旧识，其他的，你不必问了。”
秦关闻言，心下不由自主便松了一口气。但松动之余，却又有了另一种紧迫的感受。
他不是“神”，固然令她心中少了一些压力，可他的后一句话却也令她确信：他行走在这世间，最少也有一千二百年之久——朝天氏身故于一千二百年以前，而他总不能是在这一千多年间与他的一缕幽魂成为旧识。
秦关凝视着他。
一千二百年。
这个人……
她情不自禁上前几步，抓住了他的手。
面上神色微缓，上邪有些不解看向她。
拿手指婆娑他的手背，秦关低声问道：“你、你辛苦了。”
上邪是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这句“辛苦了”指的是什么：她知晓了他是存活于世间上千年的“怪物”，第一反应非是诧异，非是惊吓，非是苦恼两人相差太大，而是满怀怜惜与他说一句，辛苦了。
辛苦他一个人走过千年的时光。
他不自觉便反握住她的手，心下又酸又软的想，怎会有她这样的女孩子？每一言、每一行、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笑容都正好落在他心坎上，叫她不得不心软，不得不心……动。
莫名便想要掩饰此刻心中那叫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温软，他半开玩笑道：“你不嫌弃我是个‘老妖怪’么？”
秦关抓着他手嘟囔道：“那你也未嫌弃我是个‘外来者’啊。”
“但‘外来者’与‘老妖怪’相比……”
“也没什么差别。”秦关打断他的话，“‘老妖怪’来自千年之前，‘外来者’来自千年之后，这样一看，咱俩不是天生一对么？”
她原意只想反驳上邪，话出口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不由俏脸一红。
往日绝不会回应她这些话语的上邪这回却仍抓着她手，含笑应了一声：“嗯，天生一对。”
秦关面上更烧，但目中到底带出了十分的欢喜之意。
另一头，朝歌怅然地瞧着只一心注视着秦关的上邪。
始终关注着她的夜闻道见状便问她道：“你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朝歌摇了摇头，面上怅惘却仍挥之不去，“只是在想，自我出生，他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与我爹相识的人，我好似有许许多多的话想问他，但他似乎不想理会我。”
夜闻道心中一动：“你是将他当作了长辈？”
朝歌点了点头：“好似不自觉便在心中这样认定了。”
夜闻道面上流露一点松动的神色。
朝歌见他模样，不由有些好奇：“你是在开心么？因何而开心？”
夜闻道含笑摇头：“没什么。”
只是适才见她注视上邪的模样，心下莫名便有几分揪着的憋闷，而后得知她那眼神代表的情感是孺慕之情，那憋闷便又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最后的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