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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陵瞪大了眼瞧着她。
应风采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他必然在想，为何她适才能够站在阳光下迎接他们，为何她如今看上去这样完好。
应风采道：“是因为你稍后将要见到的那个人。”
卫陵此番前来埋骨之城是为了什么？为了寻找他的……师父。他原本以为自己对这个“师父”是一点好奇、一点向往都没有的，然而当真来到了这里，见到这一大片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可供与他一样处境的人生存的暗黑，他又发觉自己心中其实也存了一点期盼：期盼见到一个人，他能够替自己解答出生至今的一切疑问，解答他为何无父无母，为何不能走出丛林，为何不能见光，解答……他往后可有行走于阳光之下的可能。
“第二个原因是什么？”秦关问应风采。
“自是因为你们。”应风采看着她道，“主人说，上一回你们来此，他因各种原因太过怠慢了，是以这一回想要以诚相待。”
秦关自早早听到她口中那“主人”二字，心便突突直跳。只因过往她只听她唤过一人为“主人”，而此刻她所指的，却分明是走尸族的主人。这两人会是……同一人吗？
几人继续朝着碧血树所在的血牙深处走去。
应风采对卫陵似有着罕见的好奇心，一路都在不时问他：“你心口的位置可有跳动么？”
卫陵颔首，她便又问道：“那你往日里吃些甚？”
“野果，野菜，兽、兽类。”
卫陵答话时，忍不住扭头去偷偷瞧夜宴，似乎怕夜宴因“兽类”二字而认定他残忍无状或是不讲究，夜宴神色却是半点变化也无。
事实上，从几人认识夜宴一直到此时，他尚未因任何事情、任何话语而有过一丝色变。
反倒秦关因提前看过卫陵往日生存的环境，闻言对他颇有怜惜。应风采面上却是一点奇怪的欣慰色彩：“走尸族竟当真生出了一个大活人……卫浓她当真厉害。”
“卫浓”二字令卫陵微微色变，只因他虽不知走尸族，却知卫浓便是那个令他前来此地的女人，亦是他的……母亲。
谢遥忍不住上前一步：“你也……”
“我也什么？”应风采按了按自己的心口处，“我这处也在跳动着么？”
谢遥微微颔首。
两人虽至今并未有过情侣间的亲密举止，但总处在一起，身边的人有没有心脏脉搏，谢遥总不会弄错的。更别提若非之后这几番遇合，只提西唐时期二人的相处，他根本未察觉应风采不是“人”。
应风采见他蹙眉模样，忽微微一笑：“若你一开始便知我无心跳脉象，可还会……”
可还会心悦于我，还会这般对我好？
这是她想问他的话，却不待他回答，她又道：“我的心跳是假的，身上一切与活人一般的动静全是假的。是我请求主人将我扮作活人，毕竟我也曾当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知晓做人的滋味后再当一具有神识的尸体，若不自己想些法子，我该如何活到今日？”
谢遥呆呆看着她。
她曾经为人，但她后来却不是人了。她知道当人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当她不再是个活人以后，她却还神智清明，她知晓自己既是活着，却也不算是活着，她或许曾有很长一段时间难以见光，在她一次次的抗争中她那时的形貌或许就如同今日的卫陵一般。她不知怎么的抗争赢了，她可以走出这片黑暗去，重新呼吸到人间气息，于是她给自己添加了更多的假象，她有着人的心跳，人的体温，她也可以假装吃着人类的吃食，她那样活着，像个真的人一样。
这是她给自己的救赎。
若不然，像其余族人一样千百年来都待在这黑暗之中，不必呼吸，不必心跳，就这样“活”着，也许在很早很早以前，她就不是想办法一次次从这里走出去，而是想办法如何杀死自己了。
谢遥忽然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他遇到了这个“活”的她。
他又在想，自己起初是喜欢上她的什么呢？喜欢上她像个普通人吗？不不，他只是喜欢她……对他那样全心全意的喜欢，以及对他的独一无二的吸引力。
想明白这一切后，他认认真真对她道：“我还是喜欢你，你就是我最喜欢的人。”
应风采再次笑了笑。
她能够感觉到谢遥此刻的诚心，但她……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到底信了没有。
说话之间，他们已慢慢接近不远处。
远远的，秦关看到碧血树下站立了一人。
那人一头黑发，一身白袍，负手而立，即便在他与碧血树的周围此刻还站立着许许多多的人，但秦关眼里却偏偏只能看见他一个。
她朝他跑了过去。
那人转过身来。
他当然就是上邪。
秦关一路奔进他的怀中，将自己一侧耳朵紧紧贴在他胸膛之上。
轻轻抚她长发，上邪笑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听一听你的心有没有在跳动。”秦关喃喃道。
其实她当然知道他的心始终都在跳动了，毕竟他与她如此相拥委实已不知多少次。但她听完应风采适才那一番“假装”的言论，心疼的同时却又生出一番忧虑，非要此刻倚在这人怀里，听他心脏有力的咚咚跳动，她这才能安心些许。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上邪却已听懂她那些心事与忧愁。
他道：“埋骨之城是我所建。”
“颠倒山是我所移。”
“走尸族是因我才会变成走尸族人。”
“但我却并非走尸族的族长。”他目视碧血树周围所立那些人，他们所立之处，不闻呼吸，不闻心跳，一如那处无人站立，他微微叹息道，“我是他们的仇人。” 最后的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