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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直到此刻，她才知她所以为的那个男人的错，也不过错在他太疼爱自己的幼妹，对自己的幼妹生出了男女之情，生时不欲打破两人间兄妹的界限，临到死却舍不得叫心爱之人随他而已，如此而已。

　　这是错吗？这自是错的，毕竟他为一己之私牵连了旁人。可，这错又委实不是那么的不可谅解。

　　这世上谁又能做到全然无私呢？

　　大家万人之上的帝王、太阁、公主，又或是市井中求生存的百姓甚至于乞丐，大家的风光不同，但苦起来却都是一样的苦啊。

　　灵昀怔怔瞧着眼前当真在为了他们的遭遇而黯然的年轻姑娘，忽然之间，她有些理解为何兄长昔年不过与这姑娘有一面之缘，却对她印象深刻十分赏识，又理解了何以夜闻道曾在兄长榻前承诺的此生绝不说与第四人知的秘密，到了这姑娘面前就自动失效了。

　　她以为自己当真是期待被人骂、被人怨怪、被人冷眼相待的，但当眼前这姑娘真心实意的理解她和兄长当初的私情私心，她才知在她内心更深处的地方，她其实也暗暗期待能被人理解。

　　“我原本一直想若有机会，我很想能见朝歌姑娘一面。”好半晌，灵昀按下心中种种，轻声道，“见到她，我可以向她解释当年之事皆是兄长与我逼迫闻道，他不得不应。跟她说当年闻道坚持，他与我连婚礼也是作假，这些年间更没有丝毫的逾越，在闻道的心中是如何时时刻刻的牵挂着她……但今日与秦姑娘一番相谈，我方知我这想法当真无礼极了，既没摆正自己的位置，也看清了朝歌姑娘。朝歌姑娘想来与秦姑娘一般，俱是通透大气之人，我所担心的那些想必俱是多余，根本轮不到我置喙。”

　　秦关坦然道：“你与夜闻道这样的关系，即便明知是假的，可朝歌想必也难对你毫无芥蒂。”见灵昀黯然神色，她忽而又展颜一笑，“可你这般的性子，她只要见到你，想必也绝不可能讨厌你。”

　　灵昀眼睛一亮。

　　她倒不是想到与朝歌日后若当真有相见机会要如何，只想到秦关既有此一说，是否表明她也……并不讨厌她？

　　秦关续道：“况且朝歌她没法留在小宴身边照顾他，这些年你对小宴关怀备至，这一点无论如何她必要对你感念至深。这样零零总总算下来，你也不欠她什么，她和夜闻道的问题合该他二人自行去解决，你往后也莫再想着如何如何亏欠她，如何如何对不起她啦。”

　　她说这一段话，竟是为了要开解自己。灵昀心中感动，敛衽朝她福一福身：“多谢姑娘，我不敢说心中郁结全消，可听姑娘一番话，心下却已开阔不少。”

　　“我也很感谢你。”秦关坦坦荡荡道，“实话实说，今日进府前，其实我还不知见到你后该如何跟你相处，毕竟若无意外，我大约得在此住上一段时间了，若与你这位女主人处不到一块儿，我还当真不知怎么办好。可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也是见到你才知，原是我小看了你，我其实根本不必去想该如何与你相处。”

　　灵昀得她夸赞，心中自是开怀，唯独在一件事上十分认真纠正了她：“哪怕我长居夜府，日后还有很多年恐怕也……但我也不过是个客居之人罢了，并非是府上真正的女主人。”

　　秦关笑了笑。

　　正因灵昀是这样的品性，这样的个性，这才会有了她适才的那番说话。

　　*

　　晚间夜闻道回府，双方一别两年，再见自是开怀，待得饭后上茶，不相干之人俱都散去，便连灵昀也找了个借口离去，夜闻道这才问道：“可要入宫去看看？”顿了顿，他又道，“陛下听闻你二人来京的消息，亦十分欣喜。”

　　对于秦关而言，距离她上回来京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三年，然而御座上的人却已由真胤变作了他的儿子龙鳞。

　　龙鳞这么快就知晓她与上邪来京之事秦关并不惊讶，甚至也估到这消息并非由夜闻道透露上去。那位毕竟是天子，至少在这天子之都，只要他有心，便没有什么事能避过他的耳目。只是——

　　不自觉看向上邪，见他一手持茶盏态度闲适，似并不在意夜闻道适才说了什么，秦关心下莫名就安定，摇头道：“这回我们就不进宫了。”

　　夜闻道有些诧异挑眉。

　　秦关知晓他这诧异出于何故，解释道：“原本确有打算要入宫看看，毕竟对你们而言几百年都已过去了，但对我来说时日尚短，鸿图虽不在了，可他的家人也俱都像我的亲人一样。只是白日里与公主殿下深谈了一番，我心里又有了些不同的念头。”

　　她这念头，便连上邪也还未及告知，但刚才那一眼已叫她知晓，无论她去或不去，作何决定，他总是会无条件依着她的。也因着这认知，她说接下来的这句话，心里第一次毫无波澜：“不怕你见笑，我自小亲缘淡薄，是以有幸结识了好朋友，便不自觉将朋友当做亲人看待了，但——”她慢慢组织着措辞，“今日见到灵昀，她很好，想来你也是深知她品性，这才放心令她在家中等着我们。可我在想，若她不好，若她喜欢上了你，若她像当初的瑶花姑娘那样想方设法也想与你当一对真正的夫妻，这时作为你与朝歌的朋友，我能做些什么呢？换了不相干的人，或许我可以冲上去扯她头发，又或者与她对骂个三天三夜尽情撒泼，但她却是鸿图的后人，是真胤的妹妹，若她当真是个坏女人，我又能如何呢？我想了想，发现除了在心里生闷气，找个没人的地方恶狠狠骂几句，其他的我什么也做不了。”

　　上邪与夜闻道俱都神色微妙。

　　秦关说完才后知后觉到这比喻委实有点囧，连忙摆手道：“当然，我不是说灵昀不好，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夜闻道打断她的话，“站在你的立场，往后还是莫要再因从前的交情而与故人后代牵扯太多的好。”

　　秦关默了默，而后坦然点头：“是。”

　　夜闻道想，他应该劝她一下。毕竟他也是她的故人后代，毕竟他是凤血朝的官员，是赫赫家族最忠实的盟友，毕竟他知道这个不知打哪来的姑娘看似柔弱，实则有着很大的能量，在关键时刻能救很多人命的那一种。

　　他应该劝她一下。

　　“不要背上太大的负担，你只是一位旅客而已。”最后，他如此说道。

　　“是啊，我只是一位旅客。”秦关喃喃道，“我真正担心的也并非是争风吃醋又或者扯女生头发，我只是明知凤血朝迟早要走到头，而我只是个旅客，我不可以为了谁去杀人越货，也不能够因为自己感情的偏颇而做出绝不该由我去做的事，所以……”

　　所以为了从根源上杜绝那些偏颇，她得及时规避掉那些感情，她可以在此交朋友，也可以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但她不可以让属于此地的朋友们成为一张网，将她完完全全的缚于其中。

　　她只是个旅客，而已。 最后的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