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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这个词汇对凉薄来说,真的很陌生。
她对这个女人的全部记忆,只有两件事:一个是深夜,她守在餐桌边,用筷子敲碗碟数时间,等到凌晨,把饭菜全部倒进垃圾桶,又砸碎所有餐具;另一个是她拉着皮箱,从家中出去,头也不回地上另一个陌生男人的车。
而女人身后那个激动却很显年轻的男人,对凉薄而言同样陌生。
凉薄从小在寄宿学校长大,这对离婚的夫妻,除了出钱养大她,再没出现。就连她被诬陷进监狱,都没露面看望过她,一次都没有。
凉薄不是没有怨恨的。只是她从这女人微白的双鬓,看到眼角明显的鱼尾纹,再到她微抿的紧张的嘴角,乃至到她双下巴堆积起的皱纹,真觉得记忆中年轻貌美的妈妈,老了。
她也是要做妈妈的人,且生活幸福平静,因此格外的心软。
一个照面,几乎原谅了这对夫妻在她生命中的感情缺席,毫不矫情,“妈妈。”然后又叫男人,“爸爸。”
女人喜极而泣,掐着凉薄的手,“好孩子,救救你妹妹吧。她和人打架,戳瞎别人一只眼。那户人家要求高额赔偿,不然就让可怜的萌萌住牢。我的萌萌,她还这么小!”女人突然哭起来,感情格外真实。
凉薄忍着痛,很像和她说,坐牢其实没啥,她就是从牢里出来的,但小腹传来剧烈的刺痛,让她一时间说不出话。
女人还在唠叨,“我们本来想用钱解决,不知道那家人怎么搞的,知道你的身份,居然狮子大开口。孩子,你之前出车祸,我还给你输过血,你不能见死不救……”
江珩一越听越反感这女人。只是碍于对方是凉薄的亲生母亲,只能忍着性子。眼看这女人越说越来劲,江珩一搂过凉薄的肩膀,就听凉薄小声说:“要生了。”
江珩一一愣,低头……凉薄脚边,汇集一大片液体。
江珩一怔愣,随即反应过来,横抱起凉薄,冲向停车场。
女人在后面追着喊,“孩子,你一定要救救你妹妹呀。”追不上江珩一,就坐在地上哭喊,“我的命根子!”
男人在一边冷眼看着,也觉得脸红害臊。人凉薄都要生孩子了,她还惦记着那个不成器的小太妹,还不如把说话的机会给他,至起码能在江总面前留下好印象,顺利拿到钢材厂的合约!
凉薄侧躺在后排座椅上,肚子一阵阵痉挛,她所有力气都用来忍痛,脸色惨白,一句话说不出,每一次呼吸,水流一般的血奔涌出。
很快,车厢中充满浓重的血腥味。
江珩一蹲在座椅前,握着她的手,一滴滴泪落下只能缓慢吸着气,看着车窗顶……他有种感觉,如果凉薄生不出这个孩子,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还好他提前预约医生,做了充足准备。但他还是害怕。一旦天人永隔,他去哪儿再去找这么一个人。
几乎就是瞬间,江珩一就做了决定,如果凉薄真的熬不下去,他为他送葬,然后抱着她的骨灰,从浅水湾跳下去。谁能分得开他们?
司机超速飙到医院。
医护人员协力把凉薄抬到担架床上,小跑着冲进去。江珩一跟在后面,呼吸急得让他喘不上气,眼前白花花一片,只能看到手术中的鲜红字样。
江珩一告诉自己,现在医疗条件本就很发达,他还为凉薄引进最先进的生产设备,聘请世界有名的顶级妇产科医生。从理论上讲,一切都会无恙。明天的现在,或者后天的现在,凉薄就会从手术室出来,她抱着孩子,他抱着她们母女两人。
时间过得太慢,江珩一恨不得冲到手术室,手扒上手术室的大门,身体却无力地顺着门滑到在地。
很快,门打开。
护士诧异地看地上的男人,“你要求全程陪同妻子生产,快进来换衣服。”
江珩一一股脑爬起,跟着护士进第一道门,没直接到手术台,而是先到旁边的准备室。准备就绪,就听外面大喊,“再使点劲儿……快来帮忙,胎位不正……”
护士冲出去。
江珩一心急如焚,也跟着出去。
手术台边,围了一圈医生护士,凉薄压抑的哼叫几乎听不到,他不知道什么情况,在外围来回踱步张望,忽而就见一个医生提着小小的肉团,拍了下,一声嚎啕响起。医生把孩子交到旁边护士手上,其余人收拾器具……
江珩一大步扑到手术台上。
凉薄前额头发湿了一片,愣愣地看着他,“孩子呢?”
“很好。”江珩一目不转睛看着她,想把她此时的样子印记在心中。哪怕她现在这样子,是所有形象中最狼狈的一个,他还是很喜欢,喜欢得脑子发飘,心却在疼。
他的凉薄,还有他的宝贝,终于填补上他生命的缺角,从此单一苍白的底色,有了绿芽泉流,享受着阳光雨露,逐渐长成一个全新的生机勃勃的世界——他终于从一个男孩,演变成男人。此后不仅要照顾妻子,养育孩子,还要顾全家庭,成为这个家的支柱。
而他爱着的这个女人,不再是年少时动心的对象,更是要与他走完一生,在暮年时,淡淡喊一句“孩子她妈”的伴侣。
他和她的生命,来自不同的家庭,却要走向同一个重点。
他对爱情有了新的体验,殊途同归。
江珩一心思百转千回,把自己感动地无以复加,只能低头柔柔吻着她……
凉薄累的没力气,嗓子也干得冒烟,仍以愉悦欣然的心情迎接他的亲吻。他低下头,冰凉的液体落进她瞳孔里,她下意识闭上眼。
之前在车中,凉薄疼的差点不省人事,这次便是她第一次见他哭。这是他见证了新生命诞生后的,喜极而泣。
凉薄觉得她爱的男人,有些傻,却又是个可爱而纯真的人!再没人会让她生出这种怜惜却喜悦的感情。
这辈子,真的只能是他了。
凉薄休息一个星期,再不愿意呆在医院,出院回家坐月子。别墅中早就备好了月嫂,甚至还有奶妈!奶孩子也是女人必经历的一个体验,因此凉薄坚持自己养。当她把孩子的小奶袋扶到自己胸前,看着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小嘴吸允,尽管疼,凉薄也美滋滋的。
这孩子,是她用生命换的……那时,她躺在手术台上,听到旁边医生说:“流这么多血?有可能是羊水栓塞,启动预备方案。”很快,头顶就挂上血袋。
事后护士抱着洗净的孩子来病房,告诉他们孩子的重量,说恭喜的贺词,给凉薄印象最深的,却是护士无意间说,这是个命大的孩子。
她生产时间将近四个小时,算是快的。但如果不是医生医术高明、预备得当,她极有可能死过去。
这算是她和孩子再一次捡回小命。
凉薄越看孩子越喜欢,乐得合不上嘴。
这次生产到底伤了身体根基,她喂饱孩子,就困乏得很,把孩子放在摇篮上,孩子紧紧抓着她的手指。这是一种抓握反射,是哺乳动物的本能。正是这种本能,再一次击中凉薄的心。凉薄不忍心睡,一手推着摇篮,一手由安安抓着,一看就是很长时间。
江珩一回来,在卧室没见到凉薄,就去隔壁婴儿房。
婴儿房门口挂着风铃,屋子里垂着长长短短的彩色挂件,推开门,就看到“帘子”下,女人长发披肩,侧脸温柔,一动不动看着摇篮中的孩子……
凉薄刚出月子,屋子里仍是密不透风,随处都能闻到奶香味。尤其是婴儿房,味道最为强烈。江珩一喜欢这味道,也喜欢更加丰腴,更有女人味的凉薄。
走廊里安静无声,门框划动风铃,发出脆响,女人回头,柔柔一笑,立起食指做噤声的手势。
江珩一轻声进来,跪坐在凉薄身边,长臂搂过凉薄的腰,手中都是软软的肉,看看安安,再看看凉薄,对比着大人和孩子的长相。最后确定,孩子更像他。
孩子熟睡,凉薄给她盖好被子,和江珩一走出婴儿房。
江珩一说自己的想法,凉薄当即抱着他脖子咬……她辛苦生下的孩子,凭什么长得像他?应该更像她才是!
江珩一轻轻一推,就把凉薄按在墙上。这女人以前虽然好看,但太瘦,抱在怀里硌手,现在全身都是软软的肉,哪里哪里都能捏,更能下口……
两人腻歪一阵,江珩一抱凉薄去卧室。
凉薄脸红如晚霞,“安安,现在还没大名呢。”
江珩一说:“大名一般都是长辈取的。”
凉薄对号入座,想到宋玲,忍不住抖了抖。
江珩一感觉出凉薄轻微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暗色,随即说:“我见过你的父母。他们愿意为孩子取名字。”
她的父母,也就没把她当回事,从生孩子到现在,人都没见到……不见就见吧。她有江珩一,又有安安,不奢求他们的关爱。
“我和他们不亲近。不要他们取的名字。”凉薄转眸问:“能不能我们,自己取名?”
江珩一很想说,即便她父母不取名,也是要他母亲取名的。安安,毕竟是他的孩子。
凉薄从他眼中读出他的想法,只能沉默。 最爱你背影凉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