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六年十一月底,西夏军不但未能按计划在大雪来临前结束在大宋西北的战斗,相反,四十万大军已折损了近十五万人,且已在大宋的猛攻下相继失守河州、巩州、环洲等地,西夏皇帝李乾顺无奈宣布退兵,西夏军重新撤回西夏境内,大宋西军顺利收复边境线上最后几个州县,西北战事在爆发半年后正式结束。
不久,朝廷降下旨意,宣种师道、折可大等西军将帅,以及天道军庞万春、刘法二人共同进京接受封赏,
种师道等西军将领接到圣旨后很快就赶赴了东京,庞万春与刘法二人却没有立即行动,他们一面以提防夏军卷土重来的名义就地休整大军,一面往京东路发出急信,请示郑飞应该如何应对,又过几日,朝廷再发急令让二人入京,二人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只得开拔往东京行去,一路尽量慢之又慢,
终于,当行至京畿路均州地界时,京东路传回了消息,郑飞只回了一句话,“尽管去,给什么拿什么。”
庞万春与刘法二人看了之后相视一笑,这才率领大军全速往东京方向赶去,待来到距离东京三百里的汝州时,朝廷圣旨又到,命令天道军大军停在这里,只准庞万春和刘法二人带领少量护卫兵进京。
一日后,庞万春与刘法抵达东京,接着就被召入宫中,
当来到宫门外,正巧遇到也刚刚接到旨意要进宫的种师道等人,
种师道等早就已于十余天前便到达了东京,只是一直侯在东京城内并未曾获得召见,今日突然接到旨意要召他们入宫,这才匆匆赶来,结果来到宫门一遇见庞万春和刘法二人,众人嘴上虽然都没说,可心里都明白了过来,怪不得来到东京这么久都不曾获召,原来是在等这二人。
战场上讲究的是实力,天道军早已凭借在西北战场的浴血奋战以及所发挥的巨大作用赢得了大宋西军的尊重,但即便如此,西军诸将心里也很不是滋味,都暗付朝廷真是太偏心了,只为了等他们就要让自己人干等着,如此厚彼薄己所为何故?
众人见面打过招呼就一起进了宫,与种师道、折可大等人进入皇宫后的谨言慎行相比,庞万春一路上却是好奇而兴奋的左看右看,因为进皇宫对他来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的事,以前只在听戏时听过皇宫是如何如何好,现在当然得看个仔细。
刘法倒是来过两次,而经过在西北五六个月的并肩战斗,他二人也已结成了忘年之交,彼此都十分佩服对方在战场上多表现出来的大无畏的勇气以及高超的军事指挥能力,刘法便一路为庞万春做着向导,二人有说有笑的行在宫中,轻松至极如同逛街一般,
而这一幕落在种师道等人眼中却又是别有一番滋味,在他们看来,庞万春如此表现倒也好理解,可刘法也这般表现却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看得出,刘法并非是在故作张狂,而是一种发自肺腑的轻松与自信,
众人都不禁奇怪,这刘法自从背叛大宋投降于梁山贼寇后究竟都经历过什么?是什么让一个虽在战场上气吞山河,但在朝堂上必须夹着尾巴做人的前大宋高级将领变成了这般模样?是什么让他在西北时斩钉截铁的回绝了大宋的一切拉拢行动,死心塌地的追随一伙贼寇?是什么让他敢如此张扬身为一名武人的狂傲?!
种师道收回看向刘法的目光,不知怎的,眼中竟闪过了一丝羡慕,他也不由想起了几个月前的那一幕,那一天,他在深夜以老友的身份强行拜访刘法,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说他重回大宋,重新为大宋效力。
但刘法自始至终都只是很冷淡的看着他,眼中甚至还流露出一种奇怪的目光,似是悲怜,又似是同情,这种目光让种师道很不舒服,他终于有些动怒了,既是为这目光,也是为老友的执迷不悟,他忍不住站起来激动的朝刘法怒喝,“刘兄,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梁山贼寇究竟给了你什么?高官厚禄?还是荣华富贵?难道那些东西就这么重要吗?值得你晚节不保,放弃一辈子生死拼杀换来的英名?!”
刘法只是站起身来,越过种师道向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种兄,请注意你的言辞,我不是贼寇,而是大宋的藩军,是与你们这些日子并肩战斗的三万大宋藩军中的一员。你问我在天道军得到了什么,那好,我告诉你,我得到的只是两个字,尊严!好了,时辰不早了,种兄请回吧!”
“尊严……?”种师道抬起头看着前方逐渐接近的皇宫大殿,不由轻声念了几遍,
“你他妈的,走路不长眼啊!”突然响起来的一声尖细嗓门的喝声惊醒了种师道,他停下脚步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名宦官正叉着腰指着一个人满脸怒色的叫喝着,
那宦官是谁种师道并不认得,可那被骂之人他却知道,乃是永兴军的一名正将,名叫黄兴业,此人在此次大战中表现极为勇猛,一天夜里率一千骑敢死军偷袭夏军粮营,烧毁了夏军一大批粮草,一千骑最终只逃回了不到两百骑,此番也蒙恩获召入京接受封赏来了。
只是看这太监满脸怒色,黄兴业又惊慌满面的样子,莫不是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种师道正疑惑间,令他意想不到的一幕突然发生了,只见从那宦官旁突然又冲出来一人扬手就给了黄兴业一巴掌,然后朝着被打蒙了黄兴业尖声喝道,“看什么看!哪来的野军汉子,你知道你刚刚撞的是谁吗?!还不快给梁爷爷跪下磕个头!”
种师道心中陡然一怒,为国浴血奋战的将士怎能受此奇耻大辱?!但他刚想动,却被一只手给拉住了,种师道转头一看,只见拉住他的原来是折可大,
折可大朝着种师道摇摇头,低声道,“那人我认得,是梁……隐相的干儿子,梁辰。”
种师道这才恍然大悟,隐相就是梁师成,他的干儿子梁辰?!自己这几日在宫外时已听说过此人,据说此人因为也姓梁,进宫后又处处巴结梁师成,便被梁师成收了做干儿子,此人靠着梁师成撑腰,在宫内外狐假虎威鲜有人敢惹。
种师道重新转过头来,只见黄兴业满脸通红的愣在当场,正惊慌而无助的看着这边,别看他在战场上是个不要命的勇将,但他第一次入宫,本就十分惶恐,如今又遭宫里人欺辱,即便满腹愤怒也不敢随意发出,又不愿真的下跪遭此一辱,也就只能愣在当场寄望于这边几位上司来给他解围了,
但令他失望的是,这些当初在战场上能一起出生入死的同袍上司们,现在却都只是底下了头去,不敢言语分毫,
种师道咬咬牙,挣脱折可大的手几步走到近前朝着梁辰拱手赔笑道,“梁公公,请息怒,他初次进宫,乡村野夫不懂事冒犯了公公,请公公大人不计小人过,宽恕他这一次吧。”
梁辰眯着眼上下打量一番种师道,阴阳怪气的说道,“嗯?你是谁?”
种师道继续赔笑道,“在下西安知州种师道。”
“哦……!”梁辰斜眼看着种师道冷冷笑道,“原来是知州大人,咱家有理了,不过,再头一次进宫也长了眼吧,宫里这么大,他为何偏偏就往咱家身上撞?这分明就是故意的,咱家的身子现在可还疼呢。”
种师道眼见他不给面子,心中一急不由道,“公公,圣上可等着召见我等,您看……?”
谁料,此话不说则已,一说出来,梁辰的脸色陡然一变,
“呦~!拿皇上压咱家?咱家好怕啊!小李子,走,咱们回去,皇上待会若问起茶怎么还不送到,你记得让我干爹向皇上诉冤,就说我被撞伤了,这才耽误了圣上饮茶。”
说罢,梁辰朝着种师道冷哼一声一甩袖子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