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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儿从昨晚一直发烧到现在,陈嫂喂着奶哄着她,哭了一会又不哭了。孙大娘忙着做饭,郑父招呼着零碎的客人,胜男帮母亲洗菜烧柴火。到了晚上,喜儿反而安静了,陈嫂抱着她睡在旁边,胜男叮嘱不要压着孩子,陈嫂只是傻笑。她就是那种蹲下一大滩,提起还是一大堆,总之就是占位置。孙大娘累了一天,就睡下了。家里少了胜阳,她的活一下就多了起来,都怪胜丽,那么大的人还靠胜阳来照顾,又不是千金大小姐。
第二天起床,陈嫂发现孩子身子冰冷冰冷的,就让胜男看看,他一摸,一听,啊了一声去叫孙大娘和郑父。孙大娘一摸,孩子早就断了气,胜男脸上的肉抽了抽,哭了起来,陈嫂也解释不清楚原由。孙大娘就开始责怪,说她一天不招呼孩子就出了事,这孩子肯定是撞上了红沙,青山的喜事傻子就不该去那里。郑父安慰,现在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还是安排埋了孩子。
胜男给孩子穿了几件衣服,然后跑去街上买了些纸钱。郑父用木板做了一个四方匣子,算是临时棺材,把孩子装进去。胜男和郑父抱着匣子,带着锄头去自己的地里找个地方埋起来。胜男说埋在父亲的坟墓附近,郑父同意,因为是晚辈,就在郑大伯坟前低一点的位置挖了坑埋起来。胜男哭哭啼啼的,郑父安慰说,还有机会再生。其实胜男心里是最喜欢女孩,像胜丽一样,他特别爱看。
喜儿死了的事顿时传遍了各家各户,有的人户礼还没送,这样也就省了。孙大娘说喜儿是撞了红沙才这样,弄得王婶心里不痛快,好像还有他们的责任,分明是孙大娘不喜欢女孩,疏于照看才导致悲剧发生。以前启运生下来的时候都是孙大娘带着睡,饿了才抱给傻子喂奶,这次全部由傻子一个人照看,不出事才怪。孙大娘面子过意不去,就刨出陈年旧事,说胜阳的眼睛是因为王婶没照看好导致,王婶气得张牙舞爪地跟她吵了一架,至此,两户人家心里又多了层矛盾。
陈嫂一天没见到喜儿,就问胜男喜儿在哪儿,胜男说死了,她问死了是什么意思,胜男说再也看不到了。她傻傻一笑继续问,喜儿呢,胜男懒得解释。连续几天,陈嫂嘴里一直叨叨着喜儿的名字,家人听起来都烦,怎么解释都听不明白。
胜男心里伤心至极,可除了胜丽没人愿意和他交流,每顿吃饭的时候,他就蹲在院子边上,面对着向阳寨,那是胜丽读书的方向,仿佛她就在那里跟他对话,安慰他不要难过,看着看着,泪水滚落,心口疼了起来。以前陈嫂只是坐在家里,梳梳头发,洗洗自己的衣服,自从喜儿走后,她就顺着山路到处跑,害得胜男经常门前四周的寻找。
胜丽出院已经开学了好几天,她选的文科,分到了二班,原来寝室的室友也被分到了不同班级。走进教室,虽说陌生但明显能感觉到同学眼里目光的异样。这种消息到底怎么传出来的她不知,反正已经千疮百孔,多一点也无所谓了。
高二的学习任务更重,如果成绩下降随时都会被调到普通班去,她要把自己泡在课本里重重包裹起来。所幸,胡老师还是她的班主任,只要他没放弃她,她就有动力。胡老师在课堂上只说了一句话:“我不要求你们对郑胜丽同学献出多少爱心与同情,但请你们保持做人的最起码良知!”
庭亮还有几天就要去大学报道了,家里人很在乎,所以只能晚上偷偷地跑出来跟胜丽约会。胜阳也给胜丽规定了回屋的时间,下晚自习是8:40,必须9:00之前回到住处。这天晚上胜丽请假出来赴约,两人在河边吹着凉风,庭亮本想买些零食给她,又怕胜阳责怪胜丽;买衣服,胜丽说有校服,基本穿不上。
“到了西安,我会买一些新的资料寄给你,一周一封信,能做到吗。”庭亮除了跟她交流学习,生活,彼此的思念,还要给她坚强的信心。他已经吩咐了班上的几个学弟,随时关注她的动态。
“我学的是文科,所以理科就变弱了,好多东西弄得头疼,你能不能把答案也解析给我。”胜丽有些撒娇的说。
“好,也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解题的时候脑海里想着我就迎刃而解,我会赐给你灵力。”庭亮逗着她乐,明天就要出发,尽量感受两人独处的美好时光。
“你去学校的第一件事就站在学校门口拍一张照片给我,这样我就真的有动力啦。”
“行,丽丽大人吩咐的事我全部照做!”
“然后,我再拍一张艺术照给你,放在书本里,你要每天看几次,免得你看见漂亮的女孩就把我忘了。”
“我相信一定有比‘我爱你’更好的表达方式,等我找到,一定只送给你。”胜丽觉得好酸,他又不是徐志摩,有颗真心足矣。快乐的时光总是一闪而过,快到九点了,不回去,胜阳就会怀疑。
胜丽请他再买些建筑方面的书寄到安康监狱给强子看,劳烦他亲戚多照应一下,她既然选择活了下来,背负太多仇恨,怕自己人生跑偏,成为社会负累。庭亮看了看她,答应了下来。胜丽说他们还是风华正茂,恨他伤了她,帮他是因为他是她哥们、朋友。那天坐班车的时候,她呕吐不止,脑子里想的就是强子陪她聊天的情景,他努力逗她乐,转移她的视线,这就是一种情谊。她还欠他一张照片,不曾想从此是陌路。
胜丽想过无数次,如果强子伤的是庭亮,那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更别说买什么书籍,希望他在牢里坐死。换个角度,让庭亮选择原谅,他的心里应该也是很为难的吧,她总是将自私转嫁他人。
他,真的要走了吗?转身,两人泪雨滂沱,狠心些,胜丽首先跑开,生命都能舍弃,也该舍得短暂的分离;庭亮回头,看见哭泣的胜丽,不忍心追逐,把双手伸开,做拥抱姿势,直到她消失在模糊的视线里。感谢她选择了活着,感谢她还相信他,给他救赎的机会…… 一眼一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