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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飘荡着菜香酒香的宴席，登时变成一场混乱紧张的激斗，还没下肚的美味佳肴漫天飞舞，在刀光剑影中被二次切剁，落地成泥。

　　一群持着拂尘的道士瞬间变身杀手，追逐着步青衣满院乱窜，不时有人惨叫着倒在短剑之下，飞溅的血珠喷到渔阳公主脸上，吓得她惊叫不停。

　　“来人！快来人！有刺客！锦裳！苏锦裳！裴赞……裴赞呢？！”

　　任由渔阳公主如何呼唤，与她“合谋”的那二位根本不见踪影。此时的裴赞正引着一队禁军匆匆赶往绾云殿，苏锦裳则安安稳稳坐在家中，目不转睛盯着门口，焦急等待好消息传来。

　　无论是苏锦裳还是裴赞都是会记得伤疤和疼痛的人，让杀手对付步青衣已经尝试过并且以失败告终，因此这一局，杀手并非最重要的棋子。

　　试想，一个刚刚摆脱人命官司、流传着各种传闻的平民女子，突然在皇宫内亮出武器“伤害”公主请来做法事的道士，结果会是如何？

　　借刀杀人，对处于弱势的苏锦裳来说，是最好也是最擅长的手段。

　　“快！绾云殿！刺客就在那里！”裴赞大声吆喝，挥手示意禁军士兵向绾云殿冲去。

　　当禁军士兵即将抵达绾云殿时，殿内的杀手已经被步青衣收拾得七零八落，虽未夺其性命，却也是断手的断手，瘸腿的瘸腿，尽数失去还手能力，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听得外面传来轰隆隆脚步声，众人心知禁军马上赶到，除了步青衣之外个个长舒口气；特别是渔阳公主，她高悬到嗓子眼的心扑通落地，眼泪如开闸放水，一泻不停。

　　步青衣看了眼殿门，手中短剑缩回袖中。她没有惊慌逃走，而是一屁股坐到主位上，端起渔阳公主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公主的杯中酒，可比我那杯好喝多了，要不要我们换一下？”步青衣低头，朝跌坐在地、面色惨白的渔阳公主眨了下眼。

　　渔阳公主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拼命摇头，目光频频望向殿门口，期盼着神兵天降，终结这场突如其来的噩梦。

　　只是，裴赞花重金买通，好不容易才从禁军营“调”来的士兵，并未如他所愿进入绾云殿将步青衣作为刺客擒下，甚至他们连殿门前那块空地都难以踏足。

　　“慌慌张张的，干什么去？”禁军府通往绾云殿必经之路上，极少出现在宫中的卫钰突然现身，冰冷目光扫过那一群士兵，吓得众人噤若寒蝉，止步不前。

　　看到卫钰那一刹，裴赞心头一颤，心中隐隐担忧。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赔笑道：“原来是白衣侯。方才我恰巧遇见步青衣进入绾云殿，想来她是要行刺渔阳公主，我担心公主安危，立刻去禁军府通报。这不，卢将军特地派了一百禁军士兵前来随我捉拿刺客。”

　　“刺客？与你东阳王有仇的人便是刺客？无凭无据血口喷人，这就是东阳王的作风？”卫钰双手负后，横在路上踱步，轻蔑态度毫不遮掩。

　　裴赞笑容一僵，沉吟片刻又道：“主要是步青衣与渔阳公主的恩怨尽人皆知，加上我看到她身上藏有凶器，显然她此行不怀好意，所以我才——”

　　“今日步姑娘是渔阳公主宴请的座上宾，何来不怀好意一说？再者，如果东阳王看到她身怀武器，为什么不当场询问或者直接将她拿下，还要特地跑去禁军府通报？是怕死不敢上前，还是说，东阳王故意想借禁军来解决眼中钉？”

　　明眼人都看得出，卫钰绝不是凑巧出现在这里的。结合他之前曾帮过步青衣，可见这一次他也是早知绾云殿有埋伏，特地在地堵截。

　　裴赞脸颊难以控制微微抽搐，眼中闪过一丝狼狈。

　　计划没能顺利进行，步青衣没能杀死，这些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和苏锦裳费尽心思布置的陷阱，可能早就被步青衣一眼洞穿，所以提前安排卫钰在此拦截，见招拆招将这盘棋彻底打乱。

　　一个只有十九岁的姑娘，心思要缜密到何种地步，才会把他的小算盘一次次掀翻？

　　“看什么？还不都给我滚回去？”卫钰的语气平稳得有些刻板，一群士兵却像是从他口吻中听出了杀意，一个个忙不迭转身，仓皇返回禁军府。

　　看着一瞬清空的宫路，裴赞料得计划已经失败大半，勉强挤出一丝生硬笑容朝卫钰一点头，而后沉下脸转身离去。

　　卫钰皱着眉，一直盯着裴赞背影，直至裴赞彻底走远才舒展开。松口气，他马上匆匆而行，却不是朝绾云殿方向。

　　然而卫钰并没有想到，事实上裴赞只是远离绾云殿，但他并没有离开皇宫。转过相邻宫殿后，裴赞停下脚步打了个响指，鬼魅一般的秦川悄然出现在他身边。

　　“该你出手了，秦川。硬碰硬的话，步青衣应该不是你的对手；如果觉得吃力，你也可以把她引到绾云殿后院。那里我已经事先安排人种下一片药草，只要她在附近逗留超过一炷香的功夫，药香自然会诱发她体内的祝融之毒，届时你想杀她易如反掌！”

　　“阁主确定，她体内的祝融之毒还未清除？”秦川不放心道。

　　裴赞点点头：“祝融和雪祸是我所制毒药中药性最为长久的，只要没有服下解药，无论过去多少年药性都不会消弭。当年顾朝夕将她冰封，意图利用寒凉驱除她体内毒性，简直是可笑至极。就算寒凉镇得住一时，却压不了一世，想来她现在的状况，要比刚从冰封中醒来时糟糕多了。”

　　“阁主英明。”秦川一抱拳，微微低头，“属下这就去解决步青衣！”

　　秦川肯出马，裴赞紧绷的心弦立刻放下。他看着秦川身影一跃消失在宫墙后，僵硬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放松笑意。

　　“功名利禄……有几人活着不是为了追求这些？说我叛徒……堂堂七杀之首都归顺于我，不惜与昔日手足自相残杀，叛徒又岂是我一人的罪名？呵……步青衣，你是时候该消失了。”

　　十六年前，秦川为救落入敌人包围的步青衣，身中二十六刀险些丧命。步青衣曾当着顾朝夕和其他七杀的面发誓，此生绝不与秦川交手，无论任何景况。这些往事由秦川之口说出时，裴赞就知道，秦川将成为终结步青衣的撒手锏。

　　而今日，就是步青衣践诺而死之时。

　　与此同时，经历了一场血雨腥风的绾云殿一片死寂。没有盼来禁军士兵的渔阳公主禁不住惊吓，已经昏死过去；步青衣清点一下杀手数量，搜走众人身上的各种暗器和值钱物事，准备满载而归。

　　前脚才踏出殿门，一道身影疾冲而来。

　　步青衣不慌不忙拔剑格挡，短剑与对方双刀相接发出刺耳声响，二人各自后退数步。

　　抬起头，步青衣眸光转冷。

　　对方的兵器是一对儿弯刀，刀身刻有连绵起伏的山川图案，刀柄则用油布圈圈缠绕，因使用年头太久，已经被汗水血水浸染成脏兮兮的黑灰色。

　　双山刀。

　　七岁时，她就知道这对儿弯刀的名字。

　　“……川哥。”面对比记忆中老去许多的熟悉面容，步青衣低低开口。

　　昔日七杀之首，与顾朝夕一起教授她武功，亦师亦友的男人。

　　再相见，已是生死宿敌。

　　“青衣，放弃吧，你赢不了我。”秦川面无表情，手足动双山刀微微调整方向，刀光反射阳光落在步青衣脸上。

　　步青衣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睛，耳边立刻响起衣袂翻卷之声，竟是秦川迅速攻来。

　　她反手撩剑与弯刀相撞，借助弯刀力量向后跃退，虎口一阵酥麻——她十八岁时，秦川已经是一品上乘境界的高手，拼内力，她绝对不是秦川的对手。

　　步青衣以退为进将秦川引入殿中，仗借殿内撑天柱闪转腾挪，躲避着秦川鬼魅刀法。秦川的功夫比之十三年前精进许多，只是在轻功上，他终归不如步青衣那般天赋异禀，追逐起来颇有几分吃力。

　　二人在殿中绕着圈子你追我赶，因各有所长也各有不足，且步青衣刻意只守不攻，期间过招不到三十。

　　追逐间，秦川听得外面有隐约说话声传来，稍作犹豫，闪身往后院的花园逃去。步青衣稍作停顿，向并肩走进门的卫钰和陆景弈点了下头，而后也跟着秦川冲向后院。

　　嫔妃公主所住宫殿的后院设有花园，花园不大，却一年四季都有花草盎然。此时虽然还未出冬季，仍有一盆盆颜色素淡的花朵正竞相开放，同株草上红色白色两朵花相背对生，奇异又美丽。

　　秦川进了花园后，攻势有所减缓，与其说是追击，不如说是在逼着步青衣跟他兜圈。转悠了三五圈后，步青衣陡然意识到什么，脸色一变，抽身向外退去。

　　于是，这天中的第二次，陆景弈眼睁睁看着步青衣和他擦肩而过。

　　“叫人！追！”陆景弈猛地一推卫钰，拔足向先后踏地而行冲向殿外的步青衣和秦川追去。

　　那一刻，陆景弈甚至忘了，他那点皮毛功夫在江湖人士看来不过是花拳绣腿，随便一抬手就能让他身负重伤。

　　他有些慌乱，心跳如擂鼓。

　　脑海中只记得，刚才打个照面时，步青衣额上豆大汗珠，以及惨白如纸的脸色。 腹黑世子，你又嚣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