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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的大门，门锁一般都装在里面，门上有一个圆形的孔，用来把手伸进去开门和关门。李秋玲家也不例外。
李小萌把手伸进去摸了一下，门栓上没锁，于是把门拉开。
“秋玲姑姑，我爸让我来问你一件事情……”一边喊着，一边走了进去。
我和王胖子在外面等着，几分钟后，李小萌回来，对我们招了招手道：“不在家，咱们可以到处看看。”
“这光天化日的，合适吗？”王胖子对大白天闯进人家屋里，有些忌惮，左右看去，大概是因为干旱，人都怕晒的缘故，路两边一个人都没有，这才跟我一起走进了院门。
李秋玲家的堂屋，也没有上锁，三人走进去，用最短时间到处看了一遍，屋里各个地方的摆设都与一般农家一样，只是地上灰尘遍地，有很多脚印，床上相对比较干净。
我来到厨房，检查了一遍锅灶，到处都是灰尘，不由感慨：“看这情况，至少半年没开伙了，这个李秋玲是不是不用吃饭的？”
李小萌皱眉道：“大概她是不在这住了，搬到作坊里去了。”
“那她为什么回来睡觉？”我道，“床上的灰尘比较少，而且地上有脚印，说明她至少偶尔会回来睡觉。所以问题来了：这里毕竟是她家，她就算只是偶尔回来睡觉，也不可能长期不打扫卫生吧，我不相信天下有这么窝囊的人。”
王胖子挠了挠头道：“你没搬来之前，我们寝室几个人跟这也差不多……”
李小萌点点头，道：“这个李秋玲还真是有问题，走吧，我们去她的馒头作坊看看，她没准在那儿。”
从李秋玲家出来，李小萌在前面带路，顺着水泥路上山，过了村子之后，山上是一层层的梯田，不过眼下正逢干旱，放眼看去，土地干裂，枯草成片，再也看不到一派青苗叠翠的景象。
我叹了口气，道：“就算现在除掉旱魃，没有一年半载，水土也养不回来了。”
在一些梯田的旁边，有一些小房子，李小萌介绍这些都是井房，因为山上供水不方便，所以地势低一点的地方，都打的深井，直接取水，当然，自从旱灾发生后，这些水井也都干涸了。
王胖子听到这里，纳闷道：“我不懂啊，井水不应该是地下水吗，就算有旱魃作祟，难道还能把整个地下水系的水都吸干不成？”
我道：“水井渗水，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你以为是自来水管啊。旱魃吸水的速度，超过了地下水渗出来的速度，水井当然就干了。”
王胖子惊道：“这么说，旱魃一直都在吸水修炼？”
“废话，你以为呢。”
李小萌看了我一眼道：“你好像懂得不少。”
我装傻的嘿嘿一笑，“我法术是不行，不过我们龙虎山有很多道家典籍，我看的书多，理论知识懂的多一点罢了。你们天机上这样的典籍应该也不少吧？”
李小萌随口“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李小萌带着我们在梯田里绕了一会，突然停下来，指着不远处的一间用砖头垒成的小房子说道：“我老爸说，这间小屋就是李秋玲家的作坊。”
我皱眉道：“这里连个标志物都没有，房子也都一样，你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啊，我爸说她家作坊在我家庄稼地西边过三道田埂，第一座房子就是，我总不能连自家庄稼地在哪也不知道吧。”
由于作坊的门朝山下，三人决定绕道房后，从后窗往里面观察，这样万一李秋玲在里面，也减少了被她发现的可能。
几分钟后，三人从山道上绕下去，靠近作坊的后窗。
三人挤在一起，朝窗子里面看去，光线有点暗，但是房间很小，东西也不多，所以勉强能看得见里面。
里面靠墙摆着一座很大的蒸锅，估计是蒸馒头用的，锅下面散放着一些面口袋，在房间另一侧，摆着一张床，上面仰面躺着一个人。
粗略看去，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女人，很瘦，看上去约有三四十岁，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三人盯着看了一会，发现她的肚皮有轻轻的鼓动，不像是呼吸，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蠕动着，把肚皮顶起来。
我招招手，先退到一边去，等他们两个过来，一起低声讨论起来。
“这个是不是李秋玲？”我问。
李小萌歪头想了想道：“我没见过李秋玲，不过特征符合我爸给我形容的特征，八成就是她。”
王胖子道：“要不是她肚皮还在动，我真以为她是死人。”
我白了他一眼道：“你见过人呼吸的时候，肚皮是一直抽抽的？她肚子里，一定是有东西。”
王胖子惊道：“什么东西？”
“我哪知道。不过她可能已经不是活人了。”
李小萌愣了一下，说道：“可以用法术验一下屋里的尸气，如果她真的死了，屋里一定汇聚尸气不散……”
“没用。”没等她说完，我就摆起了手，“忘了告诉你，整个隐仙集都被人施了法，常规法术除非是接触性的，不然什么都检测不到。”
“为什么会这样？”李小萌惊叫。
“我不知道。”我重新回到窗前，盯着躺在床上的李秋玲，两只眼睛一眨不眨。
李小萌和王胖子也再度凑上去，围观起来。
过了一会，我叹了口气，用气声说道：“她已经死了。”
王胖子惊道：“你怎么知道？”
“你注意看就知道，她胸腹间一点起伏也没有，肚皮虽然颤动，但绝不是呼吸，一个活人，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
李小萌提议要不要冒险从房门进去，检验一下，就在这时，房间的另一角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三人立刻转头看去，一只猫正在从面口袋里钻出来，在黑暗里，它的两只眼睛射出两束红光，看上去有点瘆人。
我立刻招呼二人后退。
“这是吴老太养的猫！”一口气退出十来步之后，我说道，“我记得，那些猫的眼睛都是红的。”
“那现在怎么办？”李小萌看着我，说道。
我的一系列正确和判断，让她在无形中产生了依靠的心理，这一点连她自己也没有发觉到。
“等吧，你不是说她每天下午给吴老太送饭吗，那咱们就等着。”我想了想，也不能干等着，最好能做点什么。
左右看了看，找到一颗柳树，于是走了过去，因为干旱，这棵树已经基本枯死了。
我抬头看着树冠，选定了几根粗细适中的树枝，折下来，折成手臂长短，然后绕到小屋的前面，先用树枝在小屋正门前掘土，挖出一个浅沟，然后把三根树枝横着放上去，自己上去踩了一下没断，这才退到一边去。
“你到底在干什么？”李小萌实在忍不住的问道。
“这个办法，能在不接触她的情况下，判断她是死人还是活人。”
迎着二人惊讶的目光，我笑了笑，说道：“那三根树枝，粗细正好，如果是人走在上面，不会折断，但是尸体比人重不少，从上面走过的话，树枝就会折断。”
王胖子一听，立刻问道：“这是为什么，死人比活人重？”
“有一个词，叫做‘死沉’，这个词展开说就是像死人一样沉，人死之后，体重会比生前重三分之一左右。”
王胖子呆住。“不是吧，我听人说，有人测量过人死的瞬间，体重会减轻十几克还是多少，那是灵魂的重量……”
“那是刚死的一瞬间。人死之后，体内会慢慢生成尸气，一直到腐烂，这股尸气才会散去。尸气为秽气之首，会自行入地寻阴，无形中增加了死人的体重。如果尸体不腐烂或腐烂了但尸气没能散去，那就成了僵尸。”
王胖子恍然大悟。
李小萌有些诧异的看了我一眼，“利用体重来验证人是死是活，你办法挺多的。”
我笑笑，带领二人退到远处，找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坐在草丛里，默默等待。
等了有半个小时左右，小屋的门缓缓被打开，接着，李秋玲走了出来，身上穿着皱巴巴的衣服，胳膊上挎着一只竹篮子，用一块黑布盖住，看不到里面装的什么。
那只猫就坐在她肩膀上。
“篮子里装的什么？”王胖子好奇的问。
我道：“你去问问她。”
王胖子白了我一眼，想起当初遇到的那个麻花辫子鬼，也是这么挎着个篮子，篮子里装的是自己的脑袋，浑身立刻打了个哆嗦。
李秋玲表情很木讷，双眼无神，她完全没注意到脚下，一条腿迈了出去，踩在我安置的第一根树枝上。
“咔嚓”一声，树枝断裂，李秋玲一只脚陷进土坑里，慢慢低下头，看了一眼，然后绕过土坑，继续迈步朝山下走。
三人潜伏在草丛里一动不动，直到李秋玲走远，王胖子深深了一口气，道：“果然是僵尸啊。”
“她不是僵尸。”我道。
“那是什么尸？”
“她在掉进坑里之后，还能低头去看，然后绕过土坑，说明她还保有一点人类的意识，如果是僵尸的话，只会对跟法术有关的器物产生敏感。”
我望着李秋玲逐渐走远的身影，喃喃道：“所以，她是失心人。”
李小萌听我这么一说，缓缓点头，“没错，看她的样子，就是失心人。成为活尸之前的一种状态，人并没有死，只是心不在了，行为完全受别人控制，能执行命令，但是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王胖子听了大惊，“心不在了，人还能活？”
“失心人，是一种半人半尸，魂魄还在体内，支撑行动而已。”李小萌站起来说完，“她八成是要去找吴老太，我们跟过去吧。”
三人一路下山，跟随李秋玲，保持几百米的距离，下山之后，本以为她会直奔老村，结果她却绕上左边那边出村的路。
三人虽然感到好奇，但也只有跟踪下去。
李秋玲走出村子之后，翻了一座山，来到一片坟场里。
“这是王庄的祖茔。”李小萌说道。
我心下诧异，好在这时候李秋玲不再往前走了，于是三人也停住脚步，站在山上居高临下望去。
李秋玲冲肩上的花猫说了一句什么，那猫立刻跳下去，飞快的围着坟场跑了一圈，模样似乎在巡视附近有没有人，然后回到李秋玲脚下，冲她叫了一下，跳上一座坟头上坐着。
我三人定睛看去，这是一座新坟，坟上还插着白幡，摆着花圈。
李秋玲把篮子放下，趴在坟边，双手开始刨起坟来。
三人互相看去，都惊得目瞪口呆，不知道她这是在干什么。
李秋玲刨坟似乎很有经验，双手也很有力，不到十几分钟，便刨出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洞穴，然后钻进去继续刨，随着更多的土被翻开，她的身子也一点点钻进去，直到没有土被翻出来。
她在坟里呆了一会之后，开始向后倒退，一点点挪出来，然后，我三人惊人的发现，她的双手，拖着一具尸体！
那尸体是个老人，身上的寿衣还是新的，说明刚死不久。
“为什么死人不火葬？”我好奇的问道。
“山里死人，很少火葬，没人管。”李小萌道，“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李秋玲把死人拉出半个身子，便不再往外拉，而是趴在死者身上，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她的双手，抠住死者的两只眼，用力撕开，一股半凝固的血，从撕裂处流淌出来，李秋玲三下五除二就把死者的面皮扯碎，露出血糊糊的头骨来。
“卧槽……”王胖子深深吸气，抑制胃里的翻腾。
李小萌也捂住了嘴巴。
李秋玲把死者的脸皮扯开后，把嘴巴凑了上去，抱住死者的颧骨，一点点啃咬起来，发出一串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嚓声。
李小萌和王胖子一起把脑袋转开，不敢再看。
“小川子，这是怎么回事，她是在啃人的骨头修炼吗？”王胖子栗声问道。
我茫然的摇摇头，“没听说过活尸要靠吃人骨头修炼的，它又不是食尸鬼。”
啃骨头的过程，持续了一刻钟之久，当李秋玲把满是鲜血的嘴唇移开的时候，那具尸体已经被她啃得面目全非，看上去血腥和恶心到了极点。
然后，李秋玲把尸体又推回到墓里，把自己扒出来的土又填回去，然后用双手抹平，结果还差了一点土，又从附近挖来一些，这才把坟埋好。
由于干旱的缘故，地上土都是干的，坟上也不长草，所以如果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来坟被人扒过。
李秋玲把坟埋好之后，从地上抓起一把枯李，擦了擦嘴，摇摇晃晃的来到附近的小树林里，靠在一棵树上，闭着眼睛，好像老僧入定一般，坐着一动不动。
我注意到，她的肚皮比之前鼓多了，像怀胎四五个月的孕妇，肚皮不断轻轻颤动着，于是怀疑，她啃吃尸体，很可能跟她肚子里的东西有关，但究竟是什么，也没有更多的线索来支撑推测，无从判断。
过了好一会，李小萌和王胖子才从之前那副血腥的画面中缓过来。
“她应该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李小萌推测道，提出疑问：“不过，她为什么吃了一点之后，就不吃了，还要把尸体埋好，是为了当存货，下次接着吃吗？”
“八成是吧。”我沉吟着说道。
王胖子道：“奇怪了，她住的地方离这里这么远，她是怎么知道这里有刚埋下不久的尸体，到这也没找一找，直接就奔过去了。”
李小萌抢着答道：“应该是根据尸气吧，可能她对尸气的感知能力，比我们强。”
“那……她这会儿是在干什么？”
“鬼知道。”我道，“反正她不可能在这过夜，我们盯着就是了，待会她去哪，我们跟着就行。”
三人于是就坐在地上等待，过了一会，王胖子看着被李秋玲挖过的那方坟墓，皱眉说道：“我刚才注意到一个细节，她挖出来的土，都被她又推回去了，但是却少了很多，从旁边挖了好多才填满，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笑笑：“凡是挖坑埋人，只要不用棺材，单独掩埋尸体的话，往回填土的时候，一定会少很多，大概三分之一，必须从别的地方补充。这一点不光是法师，所有抬棺匠和掘墓人都知道。”
王胖子怔了怔，道：“为什么会这样？人埋下去，不是应该更占地方吗，土应该多出来才对，为什么会少呢？”
我本想解释，突然一扫眼看到李小萌也好奇的看着自己，想到自己不应该表现的什么都知道，不然实在不像一个法术初学者，于是耸了耸肩道：“我也不知道。”
说完，我试探的问李小萌，道：“关于这个地方被阵法压制了鬼妖之气，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李小萌想了想，道：“我们得先确定阵法的来源，是法器或者别的什么力量控制的，然后才能想办法驱除，不过眼下一点线索也没有，只能慢慢调查了。”
我点点头，道：“或许我们可以先把阵法的范围确定下来。”
李小萌立刻问：“怎么确定？”
“不知道，回去慢慢想。”我耸耸肩。
等了半个小时左右，树林里，李秋玲突然睁开眼睛，喉咙里发出好像打饱嗝一样的声音，然后站起来，摸了摸肚子，把篮子挎在肩上，开始往回走。
三人等她走了几百米远，这才跟上去。
这次李秋玲没有再去别的地方，果然一路来到了吴老太的居所，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
“我还是画几道隐气符吧，然后再过去，如果吴老太真的是僵尸之类，会看不到我们。”李小萌说完来到一棵大树下面，从随身的小包里摸出三张蓝色灵符，和一根朱砂笔。
我一看到灵符是蓝色，心想假如这小姑娘不是故意隐藏的话，那她的法力也太低了，只是方士。当然，这是相对于自己来说。
“怎么了，看我是方士，有点吃惊？”李小萌略有些得意的说道。
我只好点点头，道：“你不到二十岁，就当上方士，了不起。”
李小萌骄傲的嘿嘿一笑，道：“我主要是上学太忙，没时间积累阴德，不然肯定不止是方士。我的目标是三年之内，晋升真人牌位。”
我笑道：“为什么不是天师？”
“人要脚踏实地呗，整个道门也没几个天师吧，暂时还不敢想。”说完低头飞快的画符。
王胖子有点好笑的看了我一眼。
隐气符画好，李小萌在自己后背上贴了一张，把另外两张分给我和王胖子，等我们贴好，然后三人悄悄的摸到吴老太家的墙根下，从附近捡起瓦片，轻手轻脚的放在墙边，踩在上面，悄悄朝院子里看去：
院子中间摆着一张椅子，李秋玲端坐在上面，在她身后，几十只猫神情木讷、但是很恭敬的蹲坐在地上，排成长队。
吴老太站在李秋玲面前，手里端着一个海碗，里面是粘稠的褐色液体，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凑到李秋玲嘴边。
李秋玲毫不犹豫的喝下去，直到把碗里的液体喝干。
“乖，乖孩子。”吴老太用满意的口吻说道，声音非常苍老沙哑，充满了惊悚感，足可以给恐怖片的老鬼配音了。当然，我想到，她本身可能就是一个鬼或者僵尸。
院子里发生的下一幕，比恐怖片还要惊悚和怪异：
吴老太给李秋玲喂完药水之后，从地上捡起了一个脸盆，放在李秋玲面前的位置，然后掀起了李秋玲的上衣，一直掀到肋下，露出了一张圆鼓鼓的肚皮。
我三人这才看到，李秋玲的肚皮一直在颤动着，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爬，不断出现鼓包。
吴老太伸出干枯的双手，揉着李秋玲的肚皮，似乎在把什么东西往肚脐眼的方向撸。
“这是干什么，为她接生？”王胖子用最低的声音说道，结果收获的是我二人的白眼。
肚脐眼附近的皮肤上，开始出现更多的鼓包。接着，李秋玲的肚脐眼逐渐被撑开……
我三人惊诧不已，人身上的肚脐眼，本来只是一道缝，但是李秋玲的肚脐眼却在三人六双眼睛的注视下，一点点扩展开来，将周围的皮肤都撑的绷紧，几乎要炸开，但是并没有炸开。
最终，她的肚脐眼张开成了一个婴儿脑袋大小的孔洞，有那么一瞬间，三人怀疑她肚里是不是有一只婴儿要出来，结果并不是婴儿，而是……一条黑色的长着眼睛的东西，一伸一缩的，摇晃着脑袋拱了出来。身体出来一大半之后，正好掉进了前面的脸盆里。
长眼睛的蚯蚓！ 天机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