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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汉对我拱了拱手,道:“启禀法师,我是阴间东岳山的鬼役,等着投胎,这位是新上任的后补功曹,索要份子钱,我无钱给他,就要打我,正巧碰上法师拘魂,帮我做主……”说完跪在地上磕头起来。
那功曹一巴掌打在他头上,道:“你这老鬼乱说什么,那份子钱,是用来为本组人员添置衣物,别人都给,你干啥不给?”说完扬手还要打。
我挥动勾魂索,卷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拉,跌倒在地上,不再看他,继续问老汉:“为什么不告发他?”
老汉道:“我就是投了鬼帖给司官,不日就来处理,不知道这霸王怎么知道了,让我撤回鬼帖,我不从他,才追打我。”说着还伤心的抹了一把鬼眼泪。
我点头道:“既然鬼帖都投出去了,那就等吧,小心点,下次别让他逮着了。回去吧。”
老汉愣住,没想到刚上来就被打发走了,但不敢多言,躬身行礼,顺着来时的钱眼钻入地下。
我提起勾魂索,把功曹一把拉到自己面前来,歪头看着他,笑道:“你只是个功曹,还是个候补的,这刚上任就收钱,贪得有点早啊。”
功曹被勾魂索捆住手,动弹不得,还死鸭子嘴硬,瞪眼道:“我大小是个阴官,你是人间法师,无权管我。再说司官还未调查,你怎知我一定有错!”
“说的也是,”我缓缓点头,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桃木枝,照脸上给他来了一下,“我不管你,但我可以打你!”
我下手不重,没有伤,但是很疼,功曹哇哇大叫,“我是阴官,你敢打我!”
我又给了他一下,耸耸肩道:“就是打了,怎么着?”
一提勾魂索,把他从地上拽起来,用桃木枝一顿猛抽,逼他往牛头山方向走。
功曹看上去很横,但是没什么骨气,吃疼不过,求饶起来。“天师天师,我错了,求别打了,让我干什么,您直说,小人照办,一定照办!”
我淡淡一笑,“放心不让你干什么,随我走一趟,给我探探路就行。”
功曹哪敢不从,按照我的指点,往牛头山方向走起来。
一路来到山脚下,身上的鬼气突然变淡,隐藏消失。
阵法的边界,总算找到了。我扔了一枚铜钱在功曹脚下,令他后退几步,见他身上又恢复了鬼气,便命令他往左边走,对王胖子道:“你看着他,最好让他身体一半显现鬼气,一半隐藏,把阵法边界探出来。”
说完把桃木枝交给他,“不听话就抽。”
自己拿出一个笔记本,按照边界的走向,开始绘制起来,不时往地上扔一枚铜钱,用来定阵。
王胖子手拿桃木枝,想到自己一个普通人居然有使唤鬼魂的时候,而且还是个当官的,心里好不得意,虽然不敢真的抽打,但呵斥几声总是有的,一旦功曹身上的鬼气全部显现或者消失,偏离边界,便呵斥他修正路线。
这种踩地雷的探路方式虽然缓慢,但很有效果,两人押着一只鬼,就这么围绕着隐仙集的周围走起来。
“对了,小川子,”王胖子一边观察着功曹的路线,一边跟我闲聊,“问你个技术性的问题啊,你之前说崇祯皇帝是什么官,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啊,这个官位是从前就有的,还是专门封给崇祯皇帝的?”
“七十二司是地府建制,自从有地府那天就有了。”
王胖子两手一摊:“那么问题来了,崇祯是明朝末代皇帝,在他之前,这官位是谁的,还有别的,例如有人说包公是阎王爷,难道在包公之前,阴间没有阎王爷不成。”
“你这问题还真有点水平。”我一边在笔记本上画线,一边说道:“其实人间老是把死去的伟人、能人说成是阴官,只是一种寄托,阴间有一些官员和职务是亘古不变的,例如酆都大帝、十殿阎王。
但是很多下面的官司,类似七十二司,这些官员逢百年考核一次,表现好的升官,不好的降职,还有一些申请了渡劫的,要来人间轮回几生,阴官的升迁调离,说起来跟人间差不多,只是年限长一点。”
我朝前面狼狈赶路的功曹努了努嘴,“例如这位老兄,就是刚升上来的,不过被人参了一本,回去功曹八成也当不上了。”
“真是一个神奇的世界啊!”王胖子露出向往的表情,“好想去参观一下。”
我指了指路边一块岩石,“你一头撞死,就能去参观了,想参观多久参观多久。”
“呃……那还是算了。”王胖子眼珠一转,“我再问个技术性的问题啊,阴间到底谁最大,谁是一把手?阎王爷还是地藏王,还是什么酆都大帝?”
“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我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别捣乱了,干正事去。”
两人一鬼,沿着山坡一口气走出了十来里路,王胖子累的两眼昏花,实在不行了,于是我命令停下休息。
那功曹被打怕了,乖得要命,站在一旁话也不说。
正休息着,我接到蒋建华打来的电话,用激动的语气告诉我,检验的结果出来了,在这一个多小时里,那个出轨女人家的水桶水位没有下降,而另外两家则下降了三五厘米,跟别人家的一样。
旱魃,总算找到了!
我听了这消息,心里也是有些激动,询问那家人的情况,得知那出轨女人的老公,父母双亡,也没孩子,单身一人,在家务农。
“这个男人叫王青山,我们调查到他的时候,他不知道我们的目的,以为我们是来查他妻子失踪案的,表现的比较慌张。”蒋建华说道,“我马上就补办了手续,把他带到派出所审问,但是他现在还心存侥幸,什么都不说。”
我当即说道:“必须让他说。如果他妻子就是旱魃,那我们必须知道尸体被埋在什么地方,才能进行剿杀。”
“那我再争取一下吧,让他交待。”
“行,我这边还在忙,你先审问,回头给你打电话。”我抬头看天色已黑,嘱咐道:“天已经黑了,旱魃神识恢复,你们不要进院子,免得打草惊蛇,在附近守着就行。”
蒋建华答应一声,挂上电话。
两人通话的内容,王胖子听了一半,猜出大概,等我挂上电话,兴奋的看着我,说道:“终于要弄旱魃了啊,好杀吗?”
“白天旱魃不能行动,按说不会有事,烧死就行,但是我总感觉,事情好像没这么简单……”
这并非只是直觉,毕竟旱魃不是单独出现,还有李小烁、还有那个长的像棍子一样的鬼、甚至还有邪神,因此我总觉得明天的行动,不会那么顺利。
不过到底会出现什么情况,也只有明天才能知道了,自己总不能放着旱魃不杀。
休息好之后,我驱赶功曹继续赶路。
功曹开始跟我套近乎,缠着问我来历,我本来不想说,但是王胖子为了装比,已经代我回答了。
功曹一听说我是天机天师,立刻变得更加恭敬无比,边走边道:“李天师,你可知道阴间最近有什么变化?”
“好久没走阴了,怎么了?”
“在阴/水河北岸,出现了不少太阴山的鬼卒,阴司已经派人去调查了,据说已经开始调动阴兵,八成是要有什么动作。”
我闻言一惊,“太阴山,又蠢蠢欲动了吗?”
功曹道:“我官职太小,这些事我可不知道,不过太阴山确实在到处吸收不愿去阴司的带罪野鬼,不知道想干什么。”
我心中震惊,太阴山上的那位,如果真有动作,一定不是小动作,怕是会掀起一片血雨腥风,不过兵来将挡,这件事自有阴司的那些主子们去操心,跟自己没啥关系。
在山野间围着牛头山几个村子绕行一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总算回到了起点,我便放功曹归阴,至于他索要钱财的事情,自然会有人处理,轮不到自己越级去管。
我给蒋建华打去电话,询问情况,得知他还没有撬开那个王青山的嘴巴,于是问清了派出所的位置,告诉他我这就过去。
挂上电话,我带上王胖子,朝集上赶去。
走了十几里山路,王胖子几乎累成狗,一路上抱怨连连,来到集上之后,自己去找东西吃,兼着休息。我以铁人的精神,走进了派出所。
在蒋建华安排好的警员带领下,我来到审讯室门外,隔着门上的透明玻璃窗,朝里看去。
本以为王青山是个中年大叔,没想到是个小伙,不到三十岁,虽然沉默不语,但是眼神有些凌乱,还有点紧张。
“看到吗,这样子一看就是犯了事,”蒋建华说道,“但是他就是拒不交代,一问三不知,也是挺麻烦的,我今晚照一夜的跟他耗吧。”
我道:“还是我来吧。”
“你?”蒋建华吃惊看着我,“你有什么办法?”
我环顾左右,道:“能不能把监控关掉?”
蒋建华立刻想到什么,摆手道:“刑讯逼供吗,那绝对不成,早就不许这么干了。”
我承诺不会,并且保证能够让他开口,蒋建华犹豫了一下,同意了,让人暂时关掉监控,带他走进审讯室。
王青山抬头看着我,还以为我是一个便衣,要换人审讯自己,提前说道:“不要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静静看着他,慢吞吞的说,“我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也许你杀人是有原因,我不管这个,但现在关系到全集人的安危,对不住了……”说完慢慢朝他走了过去,抬起一只手。
“你要干什么!”王青山以为我要打他,露出紧张的表情,蒋建华也捏了一把汗。
但是我手落下去,并没有打,而是把一枚五帝钱塞到他因紧张而张开的嘴巴里,大拇指在他印堂穴上一点,向外一拉,一道半透明的黑影被拉了出来。
王青山的魂魄。
活人拘魂,法术界大忌,我不愿在三娘身上施展的法术,对王青山毫不犹豫的施展出来。
为了早点除掉旱魃,我一天都不想再等下去。
看着被我提在手中、长的跟王青山一模一样的“人”,蒋建华当场凌乱了。
没等他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我飞快的画了一道符,贴在鬼魂的脑门上,松开手,鬼魂自动漂浮在半空中,一动也不动。
我扣住鬼魂的右手手腕,释出罡气,进入其体内,直接开始搜魂。
相对活人拘魂,搜魂术更是大忌,在道家来说,只有修为达到真人牌位的道士才能勉强用出,滥用一次,必遭阴报。
我是天机正朔、道门贵胄,属于法师中的特权阶级,阴司那边指望我在人间多干点事,基本上没人来管,也没人敢管。
开始搜魂后,我闭上眼睛,眼前逐渐出现了一幅幅画面,大部分过滤掉,只留下重要的几幅:
我看到了王青山在自家门外跟一个相貌妖冶的女人吵架,满面流泪,苦苦哀求,但女人一脸决然。
下一幅画面,王青山跟女人好生说话,同意离婚请求,但求她约来情人,请他吃顿饭,当面嘱咐他照顾好女人。女人再三试探确定他是真心,表示同意。
之后的画面,三个人在他家堂屋吃饭,王青山坐在那对男女对面,那个男的面带歉意,但眼底却是带着一种占了人便宜的得意,掩饰不住。
王青山殷情的为他二人倒酒,劝他们喝酒。
最后一副画面,是王青山在自家后院挖坑,旁边躺着倒毙的二人,尸体重叠在一起……
我睁开眼睛,摘掉魂魄脸上的灵符,中指曲起,用力一弹,便将魂魄打回到王青山体内。
王青山浑身抽搐了一下,醒过来,抬起头,茫然的看着我,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看着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命很苦,但这不是你杀人的理由。你今生伏法,还清人命债,我许你死后不再受刑。”
说完,手拈灵符,尾指弹出朱砂,笔走龙蛇的画下数笔,手一扬,灵符飞起,从门缝飞了出去。
我也转身走出了审讯室,留下王青山还在呆呆的看着我的背影。
他不知道,刚才那张灵符会一直飞到阴司,落在首席判官崔府君的案头,作为他死后归阴的对证。
只要他生前伏法,赎清罪过,死后可以直接发落到轮回司,不受地狱之苦。
“人是他在饭菜下毒死的,他的妻子和那个情人,埋在院子的东北角。”从审讯室出来,我对蒋建华一口气说道:“旱魃,就是这两具尸体的其中一个。”
蒋建华傻傻的看着我。“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
我道:“你不用问太多,你还按照程序审问就是了,我只是提前把真相告诉你。”
蒋建华迟疑道:“可是,他杀人之后,是怎么样逃过别人怀疑的呢,而且尸体就埋在自家院子里,为什么一直没被发现?”
我耸耸肩,“这是你们警察的事了,我只管捉鬼,别的什么都不问,既然知道旱魃在哪,明天就可以行动了。”
“好吧,”蒋建华点点头,突然又皱眉道,“我还有个问题,人是他杀的,按说肯定对他怀恨在心,成为旱魃后,还跟他在一个院子里,为什么还让他活到现在?”
“这很容易理解,如果他莫名其妙死了,一定会引起别人怀疑,万一调查起来,最终可能会找到它藏身的地方。”我道,“只要王青山活着,就没人能随便进入他家院子,毕竟旱魃在成型之前不能移动,当然不想被人发现。”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今天把王青山抓来,不会引起旱魃的注意吧?”
“会不会不要紧,它晚上就算跑路,白天也必须回到老巢,不过我们要防止它鱼死网破,出来伤人。”我想了想道,“交给我吧,今天晚上,你们谁都不要进那个院子。”
蒋建华立刻答应。
他还要继续审讯王青山,于是我独自离开,趁着没人,来到王青山家院门前,画了一张血精符,贴在院门上方的门楣上,一个比较隐秘的地方。
有自己天师血画成的血精符镇压,我有信心,旱魃今晚没法离开院子。
回去的路上,我打电话给王胖子,两人在集上碰面,吃了点东西,然后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李家村。
我忙了一天,光是山路就走了十几里,浑身疲累,但是心情却比较轻松,虽然很多谜题还没有解开,但是旱魃找到了,明天之后,这个地方的旱灾便可以结束了,自己也少了一个需要分担注意的对象,可以全力应付李小烁归来那件事了。
我二人回到家中,二婶一看到我们,立刻好奇的说道:“你们这一天天的,吃饭也不回来,干啥去了?”
我笑笑,找借口敷衍过去,跟王胖子回到房间,然后轮流去厨房烧水洗澡——自从我贴上符后,李军家里的存水不再被旱魃蒸发,算是比较充裕。
而且我想到明天旱灾就会结束,今天走了太多路,一身臭汗,不洗睡不着觉,因此才奢侈了一把。
洗完澡,换了身带来的衬衣,身上那个舒服,躺在自己的床上,聊起天来。
王胖子问道:“小川子,旱魃如果打死之后,就会下雨了吗?”
我道:“旱魃产生后,不下雨的原因是雨云还没有生成,或是从别处刚飘来,就被旱魃给吸收了,现在把旱魃打死,也要等到下次雨云形成,才能下雨。”
“哦,意思就是该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才会下?”
我点点头,拿出手机,给黄晓烟发短信--最近黄晓烟快要结束在西川的事情,两人又恢复了联系,每晚睡觉之前互相发发短信,也不暧昧,就是闲聊几句。
我邀请她来家乡给自己帮忙,黄晓烟表示那边的收尾工作结束之后就过来,我也不知道她是托词还是说真的,但我是真心希望她能来帮自己。
“小川子,你会求雨吧,等把旱魃弄了,你求一场雨呗。”王胖子突发奇想。
我刚发完一条短信,放下手机,看着他说道:“根本没有求雨一说,求雨其实是借雨,把原本该以后下的雨挪到现在下,雨水其实还是这么多,这样才不会破坏一个地方的阴阳二气平衡。”
王胖子道:“那你把冬天的雨挪到现在下就是了,反正冬天不需要下雨。”
“求雨毕竟是改变节气的事情,违逆天命,法师是要减阴德的,非到必要的时候,最好不要去尝试。”
王胖子还想说什么,我关上灯,让他闭嘴,睡觉。
自己取出笔记本,翻到最新的一页,上面画着下午驱使功曹探出的阵法的图形,虽然是以牛头山为中心,但阵法并不是自己想象的正圆形,而是一个相当规范的八角形。
八角散光,趋阴避阳,这是一个标准的阴阵。我按照八门相生的规律,在八个角分别填入八门:生死休伤杜景开……
八门轮转,每一种排列都有可能,这就相当于是一个八位数的密码,虽然有一些规律可循,但想要找到阵眼所在,还是得不断推演,变动八门组合。
我试了半个小时,终于确定了三门的位置,但是实在没有精力推演下去,连东西都没收,直接躺下睡着了。
一觉睡到天亮,累得连梦都没做成。
早上被敲门声叫醒。
“二哥,赶紧起吧,一会出去看热闹去。”门打开后,小帅一脸兴奋的说道。
我愣了一下,道:“什么热闹?”
“嘿嘿,我说不清,你先出来吃饭。”
我叫醒王胖子,起床洗漱,来到堂屋,李军两口子正在盛饭。
二婶召来小帅,帮我们盛了两碗汤面条。
我一看是汤面条,跟二婶开了句玩笑:“这一顿费了不少水吧,二婶今天怎么这么大方,王大善人又发水了吗?”
李军接过话头说道:“旱灾快过去了,以后怕是不会缺水了,******,谢天谢地谢祖宗,这旱灾总算要到头了。”
我一愣,道:“你怎么知道旱灾要到头了?”
李军道:“你还不知道啊,早上李伯用喇叭喊的,顾大法师已经找出旱魃的所在,就在王家村一户人家里,今天一早就打旱魃,你们待会也看热闹去。”
我跟王胖子互相看去,眼中尽是惊讶。
打旱魃,这不是自己的事吗,那个顾秃子……怎么知道旱魃在哪? 天机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