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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承永愣愣地看着自己被晓晓触碰到的右手，她的手细腻柔软，温度很低，冰冰凉凉，却莫名给人温暖。
晓晓见他愣神，赶紧解释道，“你……把自己的手抠出血了，会痛的，所以我才……”
董承永是第一次被除了苏妍妍之外的女生触碰到手，曾经苏妍妍拉着他的手也是这样温柔，可现在的她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恶狠狠地甩开他。
这种温柔，他已经很久没感受过了。
“呃……程施晓，我可以像叶晴一样，叫你晓晓吗？”
晓晓点头，理所应当答道，“可以啊。”
半晌之后，他颓丧道，“晓晓，我能看出来，妍妍的事情你都猜到了，所以你今天没有为难她……我给你讲这些，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会说出去的。”
那天苏妍妍在二手中古店讲价，他晚一步进店，正好看见晓晓拉住叶晴要往外走。她可以拆穿苏妍妍的，但她选择维护了苏妍妍的脸面。
晓晓摇了摇头，“我不会说出去。也希望你劝劝她，别为难叶晴，叶晴代写论文的事情，希望她别举报。”
“妍妍不会举报的。她嘴上不饶人，但是她人……没那坏的，她很善良。”
晓晓不觉得刻意挖坑给叶晴跳的苏妍妍善良，但也不好当着董承永的面告诉他，你的妍妍明知道叶晴的票是换的，还非要说她是偷的，就是为了激怒叶晴，让她自己掉到陷阱里，如此心机，这样一点也不善良。
晓晓不说话。
董承永整理好情绪，回过头看她。
昏黄的路灯下，她披着他的棒球服，坐在他身侧，双眸看着远处的圣诞树，她的身材纤细，脖颈如天鹅，气质有他说不上来的熟悉。
他情不自禁地想，如果妍妍没有那些“保送大学、保研留学”的污糟事，应该能和她一样纯善。
晓晓看了一会儿圣诞树，从裙子的口袋里拿出一个背包挂饰，递给董承永。
“给你。”
董承永一愣，开心地双手接过来，“原来是你捡到了？啊，谢谢你，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都不知道在哪里丢的……”
“不客气。”晓晓浅笑。
董承永笑了一会儿，表情又变得气馁，“我天天挂在包上，可她……只有见我的时候才挂上。”
晓晓想起那天苏妍妍将挂饰收起来，到了化学楼底下才拿出来挂上，明显就是挂给董承永看的。
过了一会儿，晓晓问道，“青梅竹马，不该是最稳固的爱情吗？”
她的声音轻飘，就像是从远方山谷传来的，仿佛在问董承永，也仿佛在问自己。她的语气好像是疑问句，又好像是强调肯定的反问句。
董承永失了会神，说道，“我也曾以为青梅竹马是最稳固的爱情。所以……她出了这档子事情，我还是……如初一般爱她，她不想告诉我，我就装作不知道。可是……”
董承永滚了一下喉咙，转过头认真注视程施晓。
“晓晓我问你，如果你也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初恋，但是同时你的人生里，突然出现了另外一个人，他虽然长得丑、年纪大，但很有钱，你会为了钱，放弃你的初恋吗？”
晓晓看着董承永炽热的眼神，呆在原地。
往事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将她狠狠地拍在耻辱柱上，她一句话都不知道如何回复。
陆邵阳不丑，相反他是夺目的好看，他年纪也不算大，比他有钱的人全国应该没有几个。
所以，她，算是为了钱，放弃了童辉吗？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认识他时，原本不知道他有钱。
初遇那天，他没有穿西服打领带，他穿着灰色的运动服，头发松松地放下来，遮住了凌厉的剑眉，他的表情不像是后来的严肃，相反他笑了好几次。
他看起来就是个很板正、很好看的学生，仅此而已。
其实如果仔细打量，也可以看出他的不一般。
比如他腕上的手表是百达翡丽，比如他的运动服是博柏利的，但是晓晓那时候还是个学生，奢侈品的牌子她全都不认识，所以根本就没看出他的身世。
那时候他没有表达过“他喜欢她、想要包养她”之类的意思，她也没有往这里想过。关于陆邵阳的一切，在晓晓看来，是毫无征兆发生的。
童辉毫无征兆地被外派出国，陆邵阳毫无征兆地强势挤入她的世界，在她还没明白前因后果之前，就稀里糊涂地住上了陆邵阳的房子，成为了陆邵阳的禁脔。
三面之缘，她就被他控于掌心。
她这……应该不算为了钱放弃初恋吧。毕竟，没有一个人给过她选择。陆邵阳做出的决定，什么时候问过她愿不愿意。
可是。
她到底还是爱上了他，不是吗。
所以，这是……因为钱吗？
因为爱上了陆邵阳，所以她从心里放弃了童辉。过程虽然不一致，可是殊途同归。
她完全不知道这种复杂的情感过程应该怎么形容，她到底算不算为了钱，做了始乱终弃的拜金女。
但是她猜得到，董承永能这么问，大概是苏妍妍也曾与她有类似的经历，只不过陆邵阳年轻又好看，而董承永曾经败给一个又老又丑但是有钱的男人，他心有不甘。
董承永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她的回复，就已然了解她的答案：会放弃的。
原来，某个作家的某句话，还真的说对了。“没有物质的爱情，就像一盘散沙，都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
晓晓看起来那么纯善，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竟也不能肯定地说，我不会放弃我青梅竹马的初恋。
“我知道答案了。这不怪你……”
晓晓终于回过神，接道，“董承永，你不知道答案。”
她认真的样子震住了董承永，两个人默默对视，几秒之后，晓晓突然“嗤”地笑了。
“好笑，我们两个人，总共没见过几面。你在自习室帮了我，可是你爱的女孩看我不顺眼，处处与我作对，你又来替她向我道歉。现在，我们两个‘半陌生人’竟然在这个平安夜里，坐在礼堂门口，看着圣诞树，稀里糊涂地聊着人生和三观。”
董承永也笑了，“是啊，有点好笑。大概是我太孤单了，我很久没和别人说过心里话了……留学看起来很风光，其实背后的孤单，有几个人知道呢？富二代享受的是人生，我享受的只有无尽的项目、学业、还有头秃……晓晓，不好意思，我不该问你这些……”
“我不是这个意思。”晓晓见他笑容寂寞，心中不忍，“我想说，其实我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是会为了钱放弃初恋，还是不会为了钱放弃初恋。但是我觉得，大多数人平稳过好一生，也许不是因为他多么自控，而是不曾遇见过诱惑。”
“诱惑？”
“对。”晓晓点头，“比如银行里有钱，你不会去抢，但是大马路上掉了一百块钱，你会去捡。所以我们不能说不抢银行的人是好人，捡钱的人是坏人，因为我们也不能保证前者遇见马路上的钱以后，会不会捡起来揣进兜里。”
“……也对。”
“当你怀揣着属于你的钱，遇见一家银行，银行他告诉你，只要你愿意放弃你手里的钱，银行保险柜里的钱就都归你了……你会怎么选择？”
“……”
“你怀里的钱，虽然不多，但是一分一厘都是自己赚的，你对这钱有感情。可是你遇见的是银行……董承永，你会斩钉截铁地告诉我，你不要银行的钱，就要坚持初心吗？”
董承永怔住，“……晓晓。”
晓晓笑了，他看得见她一双漂亮的杏眼弯成小月牙，“道理就是这样的……但是你不要害怕。中国有十四亿人口，可是银行才有几个？大多数时候，我们都不会遇见诱惑。”
董承永彻底怔了好一会，才突然随着笑了。
“你真有趣。”他呵呵笑了几下，“其实你说的话脑回路很奇怪，也没有刻意安慰我，可是我莫名的觉得心情好很多，我似乎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差劲……不怕你笑话，我败给的，都不是国有五大行……连地方银行都算不上，充其量是个农村信用合作社。”
他的笑容莫名嘲讽，晓晓不再说话。
“就这一个农村信用合作社，却包养了好几个……嗯，用户吧。后来农村信用合作社效益不好，就缩减用户……妍妍，就被他耍了。”
原来真的是这样，苏妍妍的经历和晓晓猜测的相去不远。这也就是为什么那天晓晓随意的一段话，白瑞什么也没想，可苏妍妍首先觉得晓晓可能是情妇二奶小三——因为她有过同样的经历。
晓晓终于认真注视着董承永，似乎想要在这个有相似经历的目光中，看出属于她的其他答案。
“可你还爱她。”
“对，我爱她。可是……有时候，我也恨她。”
“那……你会报复她吗？”
董承永使劲摇头，“怎么会，我和她一同长大，她做什么我都不会害她的。青梅竹马的感情，就算有过相互背叛，也绝对做不出害对方的事情。”
“青梅竹马的感情，就算有过相互背叛，也绝对做不出害对方的事情。”晓晓重复道，情绪却飘到了摸不清的远方。
夜深了。身后的礼堂传来散场的声音。想必梁赋程也该出来了。
晓晓适时地站起来，董承永随之起身，她将他的外套脱下来，递还给他，说了声谢谢。
不知道是不是路灯昏暗她看错了，她觉得董承永好像脸红了。
“我该找梁教授去了，他等不到我会着急。还有……我会避着苏妍妍的锋芒，你放心。”
“呃……谢谢。”董承永拐弯抹角没说出口的话，却被晓晓轻易说出，他有点不好意思，转念他拍了一下额头，“对了，梁教授……是你哥哥？”
“嗯……算是吧。”
董承永笑了笑，“好。”
晓晓微一颔首，提起裙子转身走回礼堂方向，却不想，身后的人叫住了她。
“程施晓。”
晓晓闻声茫然回头，“嗯？”
“你穿红裙子，很美。”他顿了顿，轻轻微笑在心里重复道，“非常美。”
“谢谢。”晓晓奇怪的扁扁嘴，转回去继续跑向礼堂。 素年相遇的我们